尋香看著秋菊,大半年不見,她比原來長得黑壯許多,言行舉止比以前更利落,神情間也更顯自在快活。
谷庭儀不便一直留在逸安居,便先回了怡和居。
「產婦的飲食有些不同,我得去安排安排。」莫氏叫上月鵑一併出去。這對老主僕邊走邊新親地說話。莫氏看看月鵑的身子,想想蓮兒和皇上只有一夜之事,還是初夜,竟然能懷孕,而月鵑與尋海濤成親許久,她還扁著個肚子,感慨道:「上次老王大夫來,應該讓他好好幫你看看,怎麼就不懷孩子呢?」
月鵑明白她的意思,臉上一紅,羞得抬不起頭。
莫氏摸著她的手,心疼道:「你二十好幾了。可別提到這事就臉紅。若是再不早點生,過幾年就難了。待這一劫之後,把海濤留在家裡,哪也不讓他去,直到你們生下孩子為止!」
月鵑臉紅得更厲害,笑著不說話。
經過碧雲杉下時,莫氏拉著她去了怡和居。老兩口很有默契,谷庭儀已經等在客廳,莫氏拉著月鵑一進來,谷庭儀便關上門。莫氏小聲地問月鵑,「你和我老實說,是不是那兩孩子真分不清誰是誰生的?」
月鵑滿臉茫然,回憶著那晚兩孩子出世的情況,「夫人是頭一天便現了肚子疼,只是疼得很輕,到生那天肚子疼痛消失。本來夫人不同意蓮兒用催生藥的,怕會弄出事來。可是蓮兒感覺夫人就要生了,怕自己生的孩子時間掉得太長,將來引人注意,便悄悄讓程媽媽把催生藥煎好藏在她床頭的花瓶後,到傍晚時夫人仍是沒有動靜。晚上兩人都該喝補湯了,吳媽媽在外面整理東西。程媽媽端著湯進來,先伺候夫人吃了,蓮兒當時睡著了,她那碗便被程媽媽順手先放在櫃子上。夫人端著湯慢慢喝著,讓程媽媽叫醒蓮兒趁熱喝湯。程媽媽過去端櫃子上的湯,突然屋頂上有東西踩踩得嚓嚓作響,嚇得程媽媽手一抖把碗摔到地上。夫人也是嚇得手一抖把湯撒到被子上。這時外面傳來兩聲貓叫,吳媽媽在外面罵著追出去。夫人看著程媽媽的背影,連忙問,『剛才屋頂上有野貓。嚇得你摔碎了碗,沒有扎到你手吧?』程媽媽不好意思地說;『沒事。只是湯撒了,我再去給蓮兒盛一碗。』我在隔壁和接生婆正在說話。聽到動靜,一起過來,程媽媽不好意思地對我說;『月鵑,剛打我打碎了東西,煩你拿掃帚清掃一下。我去去廚房就來。』接生婆進屋趕快先去看夫人的情況。我拿起掃帚打掃地上的碎瓷片。蓮兒懷孩子的後期,瞌睡極沉,屋裡這麼大的聲響,好竟不知,我出去後,她突然口渴醒來。平常夫人的湯藥和茶水放桌上,她的放在她床邊的櫃子上,可能睡得昏了頭。她起來倒茶水喝,糊裡湖塗地竟端起花瓶後的催生藥,猛灌幾口。藥一下去,冰冷的藥味刺醒了她,嚇得她放下藥碗。跌坐在床上,捂著肚子。不敢告訴夫人,接著肚子痛起來,這時才說自己不小心喝到催生藥了。我們從外面進來,見此情景都不知所措,連夫人都嚇是臉色變了。那接生婆的確是有經驗的,說蓮兒懷的月數有九個月了,只要孩子順利下來應是不會有問題,讓我去隔壁把她媳婦叫過來幫忙,程媽媽和吳媽趕快去廚房抬熱水。蓮兒發作得猛,血出得厲害。孩子還沒生下來,夫人緊張之下也嚴重發作,那接生婆本以為夫要明天才有大動靜,不想她這時發作,立即手忙腳亂,為了方便,讓她媳婦把夫人扶到蓮兒床上,兩人並排睡在一起,她好接生孩子。她媳婦雖是能幫忙,卻是不敢獨自接生。所以只能在一邊遞剪子和白布。偏巧兩個孩子的頭同時露出來,所以接生婆只顧著安全接生,剛接下一個,另一個孩子飛衝出來,連忙抱著後面的,兩個孩子放在一起,剪好臍帶,她都傻了,弄不清先接的是誰的孩子。」
莫氏本以為月鵑前面說的是哄她的,因尋香有想要保守蓮兒孩子的秘密,聽完經過,和谷庭儀傻了眼,「還真是弄不清誰是誰的?」
月鵑點點頭,「這兩孩子有緣得很,雖是不同的母親,可是僅此不同,別的全都同聲同氣,自小就心靈相通,處處如同雙生。」
谷庭儀感慨道,「看來真是天意。既是如此,我們就不要去弄清事實了。」
這事太玄乎神奇了。莫氏有些神魂輕飄地出了怡和居,如不是月鵑攙著她,恐怕走錯了幾次路。
逸安居。
尋香已經躺在外間的軟榻上,讓蓮兒在屋裡帶著孩子,實則盡可能地讓她多休息。
廖氏跟著秋菊興沖沖來了。
「夫人,好消息,今年不曾下大雪,可是老茶樹上梢卻長出更多早春白夢!今天夫人下山,真是個好日子,早上我才和男人去看過,樹梢上白了茶比過年前又多了好多。」廖氏人未進門,聲音已經傳了進來。
秋惠已被青叔叫進來伺侯主子。聽到廖氏喜洋洋的聲音,屋裡的人都受了感染,秋惠扶著尋香坐起來。廖氏跨進門,一身紅彤彤地像一團火球一般耀眼,走到尋香面前福個禮,激動道:「夫人,好兆頭啊。今年早春白夢怕是不只比去年多一倍。」
厚厚的棉衣外罩著她極愛的紅色外衣,若非衣服洗得有些舊了,遠遠地會讓人誤以為她不是新娘便是喜婆。
尋香笑吟吟地指指旁邊的凳子,「廖媽媽請坐。」
廖媽媽不客氣地坐下,理理衣裳,笑道:「聽說你要回來,我特地穿了這身衣服討個吉利。」
「你有心了。」尋香被她感動,連忙對屋裡喊,「吳媽媽拿些賞錢出來。」
吳媽媽從裡屋拿著兩塊碎銀出來,笑瞇瞇地放到廖媽媽手上,「借你的吉言。希望今年尋園上下都平安順暢。」
廖媽媽不知尋家到底有什麼事,只知楊大人在朝為官,有要事回不來,接過銀子笑道:「這個我不客氣地收了。咱們今年不只上下平安順暢,這茶業一定會更興盛。這不是拍馬屁的話,看這早春白夢就是個特別好的兆頭。」
屋裡屋外的人都被她逗笑。尋香點點頭,微笑道,「不知那早春白夢明晨可採得些下來?」
「你要急用?」廖氏想都不想這才初幾,夫人便要讓人採茶,只直爽地道,「早晨我們看過,若說采的話,肯定能採得些下來,制上一斤沒有問題。」
「那明天一早就去採,辰時前送到,行不行?」
「行。」
廖氏喝了會茶,想進屋看看兩個孩子,吳媽媽出來應付道,「孩子沒滿月呢。你從外面進來,帶著寒氣和灰塵,我怕……」
「那等孩子滿百日時,我再好好看看吧。」吳媽媽這話提醒了廖氏,主子還在坐月呢。於是連忙告辭回去。
秋菊秋惠現在頗通制茶之道。早春白夢最少要制一個月才能飲用,夫人明天就去皇城了,讓廖氏采青葉明晨送來,有何用處?
廖氏一去,秋菊便不解地問,「夫人。不是你明天就出門嗎?」
「是的。不僅我們要出門。你們此行跟我們一起去,好嗎?」尋香誠懇地問秋菊和秋惠。
兩人連聲應道:「好。」
「不過此次出門,可能會遇危險,你們怕不怕?」尋香笑著問。
兩人搖搖頭,秋惠道:「在尋家越久,我們越覺得自己已經姓尋了。能跟夫人在一起,我們不怕遇到危險。」
蓮兒這時從屋裡出來,半笑道:「倘若我們出去遇了山匪,要拿你倆救夫人的命,你們捨得不捨得?」
秋菊道:「若是我們的命能救夫人,那是千值萬值,有什麼捨不得的?」
蓮兒又笑道:「如是我們去皇城,遇到危險,有太皇太后和夫人一路,要你們的命救其中一人,你們先救誰?」
秋菊和秋惠一愣,沒想到蓮兒問這麼刁鑽的問題,兩人對視一眼都無法作答。
莫氏走進來,聽得此言,莫氏打趣道:「你們不要為難秋菊秋惠了。太皇太后是老主子,香兒是新主子。她們都是端厚的人,蓮丫頭怎麼能拿這樣的問題去考人家?」
月鵑跟在後邊,端著一大缽湯和一隻碗,接過話道:「我看別讓秋菊秋惠出門了。剛才在廚房裡柳氏和我說,秋菊秋惠現在可是制茶妙手,技術比劉氏和張氏都還強一籌。」
秋菊和秋惠表情難堪地看著大家,不知如何是好,便侷促地看著尋香。
尋香笑道;「你們別拿她倆打趣了。如真是撞上那樣的事,當然得先救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不僅是她倆的老主子,還是我的長輩,若是她倆先救了我,我可不原諒她們。」
「夫人。如真是那樣,我倆一定捨死,一人救一個,絕不捨下任何一個!」秋菊著急地道。
莫氏哈哈笑兩聲,「這兩孩子都是實心眼的人,哪裡經得起蓮兒戲弄?」
蓮兒嘿嘿一笑,上前一隻手拉著秋菊一隻手拉著秋惠,「我開玩笑的,你們切莫當真。這次去皇城,不帶你們帶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