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香生了?因大家太擔心她母子的安危,報信得急,竟然把孩子的性別都還不知道?」
馬老侯爺夫婦也是一般驚愕,怎麼會這樣?這可不是一個村裡相鄰的幾戶人家之間報信,來回跑幾趟就成。這可是從巡城往皇城送信,快船快馬都要跑幾天的。
顯然尋香有意這樣的,可是她這樣做有什麼意思呢?
馬老侯爺也認為,可能過幾天巡城還會再有信來。有這種想法,納悶便擱置下來,都以靜觀變,繼續吃齋念佛。
這個消息很快傳到皇上耳裡,尋香在動什麼腦筋呢?思索不得其解,晚上便去壽禧宮看望鈴兒。問候之後,自然聊到此事,「愛妃可知尋香怎麼會讓人送信,連孩子的性別都忘了?」
鈴兒瞟一眼前面的房子,如今她住在太皇太后屋子後面的院子裡,言語不好多說。皇上卻意會過來,「莫非是生的一對兒子,不願送進宮陪太皇太后?」
鈴兒笑一笑,「臣妾可沒這麼說。」
皇上搖搖頭,「楊大人的兒子能進宮,那不是好事?由太皇太后親自調教,這可是天家才有的待遇。」
鈴兒撇一下嘴,嬌嗔道:「娘胎裡落出來的,誰不是娘的心頭肉掌中寶?自己生的孩子,卻要讓別人來管教,這世上有幾個當娘的樂意?」
「不是讓尋香一起進宮的嗎?」
「雖然皇宮裡過的富貴,哪有在尋園自在快活?」
「難道你說的朕的皇宮是個吃人的地方?天下那麼多人夢想著住進來,卻有人不喜歡?」
「人各有志。我若是尋香也寧肯自由的。」
「你不喜歡朕的皇宮?」
「臣妾嫁的是你這個男人,可不是這死沉沉的屋子。」
……
太皇太后在屋後的梅樹前,隱隱聽到後院傳來的笑聲,眉頭緊鎖不開。夜空中飄起雪雨,羅媽媽拿著斗蓬過來。小聲道:「回屋吧,外面太冷。」
太皇太后的心情十分陰冷。回到屋裡瑟縮在軟榻上,又看著向後的窗戶,謝嬤嬤在屋角弄著火盆,羅媽媽道:「鈴兒得了寵,可是好事。」
「我苦心盡力地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馬家?她今天藏在我的屋後求平安,往後得了兒子,只怕得起勢來,便不認我這個姑婆。」太皇太后喃喃道。
謝嬤嬤瞟了一眼她,沒啃聲。
羅媽媽柔聲道:「怎麼會呢?她可是你一手提攜起來的。在後宮裡。你的輩份最高,地位最尊貴呢。這裡裡外外,多少人不靠著你榮華富貴。就是沛林得罪了皇上。都靠你庇護呢。」
「老一輩的還好。就是鈴兒和沛林讓人不省心呀。鈴兒太過精明,沛林太過老實。鈴兒懂得利用一切勢力維護自己。沛林呢放著大好的機會卻不願把握。像他這樣的一品大員,不就是再娶一個妻,羅將軍如今的勳爵不比原來的老尋低,讓他娶羅姑娘。倒是委曲了?尋香本是個聰明不俗的姑娘,我以為她識大體,跟我一條心,誰知利用罷我,保住尋園了,如今也和我動起心思。生一雙孩子,送信來竟會忘了性別?這事可能嗎?」太皇太后眼裡一半憂傷一半怨憤,聲音冷得令人毛骨悚然。
羅媽媽勸道:「太皇太后恐怕誤會了吧。想尋香被白虎星驚擾時。大家都嚇得不能安心,後來又延了產期,這時的確是母子平安是第一大喜。別說谷家和馬家,就是太皇太后最近也沒少憂心忡忡。」
「正是如此,哀家才有些難過。想不到尋香是個不識好歹的人,哀家可是要提攜她娘倆。她要種地便由她去。但孩子是楊家的,沛林和孩子都必須留在哀家身邊!」太皇太后眼中閃過堅定。
謝嬤嬤在角落得瑟一下,悄悄地退出屋裡。
「謝嬤嬤叫修嬤嬤來。」太皇太后在她背後道。
修嬤嬤從外面進來,穿一身深色的棉袍,勾著頭,像一尊黑石。
太皇太后下令,「去馬家看看,尋海濤可有暗中與鈴兒互通消息。」
修嬤嬤低著頭無聲地退出。
羅媽媽不敢出聲。太皇太后轉頭目光陰沉地看著她,「哀家差點忘了,你是周氏的人。你該不會出賣哀家吧?」
羅媽媽連忙擺手,「奴婢只是個盡忠主子的僕人。」
太皇太后審視著她,「希望你懂得犬馬之忠。」
羅媽媽恭敬地搭著頭,「自小被賣進周府時,娘就教了我一句話,在這世間人有三六九等,你是為奴身的,便知為奴為婢當忠誠如狗,切莫把自己當成一個人,只記著奴才如狗,有狗的忠心,但莫有人的奸滑。」
太皇太后笑起來,「當初周氏把你送給我,便是因為你的奴性如狗。你母親很明智,把自己看得賤些,卻能處處得活路,身為奴才把自己看得太高,反而處處危險。」
屋外謝嬤嬤和修嬤嬤會一下眼神,各自消失在黑暗裡。
「皇上擺駕回宮。」
鈴兒目送著一路明亮的燈火從後院出來,逕直離開。
黑暗裡謝嬤嬤在一棵樹下監視著後院的動靜,見鈴兒進了屋裡,關上門,熄了燈才悄悄離開。
半夜裡,修嬤嬤神秘地來到馬家禪房,從一處簾後出現。
馬老侯爺盤腿閉目正在坐禪,這時微微睜開眼,看了一眼修嬤嬤,沒有半點奇怪。
「太皇太后差我來問你,尋海濤可有傳遞別的消息?」修嬤嬤聲音低低地問。
「尋香既然不想送孩子進宮,又怎麼可能與馬家傳遞別的消息?」馬老爺淡淡地道,「我雖是沛林的外祖,可是太皇太后畢竟是我的妹妹。尋香不會傻到這個地步,連這個都弄不清。」
修嬤嬤道:「嘉儀娘娘與楊夫人可是極深厚的交情哪。而且鈴兒一直暗中阻撓皇上賜婚的事。你明白的,其實這場賜婚是天大的好事。太皇太后沒別的意思,只是希望,如果尋香暗中與鈴兒通信的話,你們能夠勸勸鈴兒,讓她勸勸尋香,順應大局,若是羅家的女兒將來對楊大人夫唱婦隨,這可是天賜良機,楊大人將來富貴無雙,對馬家,尋家,谷家,哪一邊沒有好處?」
馬老侯爺點點頭,「若非太皇太后在宮裡,我已經去寺廟裡了。如今我別無心事,只此一宗。可能我回來後,一心問禪,對家事過問得少,算來鈴兒過些天也該生孩子了,我不便進宮,但是讓夫人進一趟宮倒是可以,一來給太皇太后請安,二來讓夫人教教鈴兒,別顧著私交損了大家的利益。」
「老奴今晚來的目的正是如此。在這世上,太皇太后最信賴的人可是只有你這個哥哥。若非她,怎麼能保得馬家,尋家,楊家的平安?楊大人可是欠著太皇太后極重的人情,當初……」修嬤嬤舊事重提,希望引起他的重視。
馬老侯爺點點頭,「正是。本來我不問塵事,但是這次尋香送信的事,我也有些生氣。可是沛林現在是朝中的一品大員,我也不好教訓他,以傷了他的面子。因此這事,我有個想法……」
修嬤嬤看著他,他從衣袖裡拿出一封早已寫好的信交給她,然後閉目不語,繼續盤坐。
修嬤嬤拿著信,看他一眼,閃到簾後,從一扇開著的窗戶飛身出去。
良久,馬老侯爺睜開眼,盯著跳動的燭火,兩行清淚落下,心情甚是悲慼。
「吱。」周氏推門而入,外面風雨交加,她撐著傘,收起傘放到門後,關上門,緩步過來,跪在馬老侯爺面前,盯著他臉上的淚水,「天晚了,颳風下雨的,我來看看你。」
「明天你進宮去看看鈴兒吧。提醒她別和尋香走得太近,沛林的事,讓她不要介入,必要的話,可以讓她早點生孩子,免得涉入過多。」馬老爺輕聲說道。
周氏低著眉眼,點點頭,臉上浮出憂戚,「難道一點都不顧尋香了?」
「顧得上她嗎?太皇太后只是想要她一個孩子,便相安無事。在這事上她太小不識時務,一心留著孩子,卻不想,惹怒太皇太后,可以找別的女人生孩子。」
「那太皇太后還要她的孩子嗎?」周氏小聲問。
「楊家的孩子必須在太皇太后身邊。這事,你也別焦心太多。人世間的因緣,如天上的雲,風一吹聚成一片,風一吹又各自散開。尋香要不顧大家,那這一片雲只有由它散開。」馬老爺抹去淚水,釋然下來。
「睡吧。都丑時了。」周氏從一個櫃子裡拿出一件厚厚的皮衾披在他的身上,為他小心地遮蓋好。
「外面還在下雨,你回去時小心一些。」馬老侯爺叮囑一聲,閉上雙目。
周氏點點頭,轉身拿起門後的傘,出了禪房。
昱日,天上雪雨不停,辰時天色還陰暗不明。周氏帶著成氏和一干女僕,乘著華麗舒適的大馬車,向皇宮駛去。
一路上周氏沉默不語。成氏在一旁卻忐忑不安,一大早周氏叫她進宮,只說看鈴兒和太皇太后,沒提別的事。昨天沛林來報過信,巡城的信送得虛,讓人覺得暗地裡尋香似乎要和太皇太后對著干……太多的事讓人不能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