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八這天尋家茶行開業。
辰時,尋家茶行「啪啪啪」的鞭炮聲震響了北城整條大北街。
鋪子門口外立著一塊木牌,「開業酬賓,八折優惠,為期一月。」
茶行裡的人著裝統一,君兒和尋天化被安排在鋪子裡專管負責生意。谷庭儀和莫氏親自坐陣,招呼著往來的客人。
前陣御巡稽查過後,巡城變得有些清冷,斗樂場關門了,好多樓子和鋪子關門了。到這時,不少人在被稽查的餘悸和陰影中,仍不敢開業。尋家茶鋪今日卻是開門紅,放過鞭炮後,便陸續有人來逛鋪子。
鋪子裡面隔了個小間,擺著兩張做工精緻的小方幾,專門用來泡茶試品。尋香和莫氏一人坐在一方桌前,為前來試品的客人煮茶。
鋪子外側邊有個巷道,蓮兒在巷子裡看著兩張爐子,爐子上一直燒著兩大壺開水,以供鋪子裡用。
綵鳳和春桃極義氣,第一天就給尋家茶行介紹了六起有錢的客人來,林商人又帶來幾起經商的朋友。
聞訊而來的客人,見尋家的茶價標得高,最便宜的普類探花茶餅要十八兩一斤,即使八折,價格也不低,因此試茗的人多,買的似乎少。
試品過的客人紛紛讚揚,「尋家的茶味的確好。」
有人半斤、三兩、二兩的買茶,買得不多,卻是肯定。尤其綵鳳和春桃介紹來的客人。以及林家介紹的客人,每一起都有買上百兩銀的茶葉走。一上午下來,竟然賣了一千兩銀子。
未時,鋪裡的客人疏淡下來。
谷柏華著一身錦緞便裝來了,順叔跟在他後邊,提著裝有金元寶裝飾的賀喜花籃。
九月底時他給父親捎了封信來,前段時間御巡稽查。他沒能如期回家,請求寬延他些時間,並希望五萬兩銀能接過父親手上的田地和房屋。
谷庭儀大方地給他延了一個月,並同意了五萬兩的交易。谷庭儀只想大體能夠取回一部分錢,過得去就行了,所以沒有讓谷柏華拿十萬兩來買來他手上的地和房。
谷柏華今天是來取地契的,剛到巡城,便聽說北城大北街的尋家茶行開業了,連忙讓順叔去備了賀禮,直接往尋家茶行來了。
谷庭儀見兒子來了。還帶著賀禮,笑著叫他進來坐。
尋香剛送走一批客人。空出桌子來,請伯父坐下,煮燙茶具,給他泡茶。
莫氏在另一張桌上。正給幾個客人泡茶,介紹著尋家茶的特點,瞟一眼兒子,淡笑一下,投入到幹活中。
順叔把花籃交給君兒後。走到莫氏邊,勾著身道,「老夫人。有什麼事,吩咐小的來做吧。」
茶几上擺著木炭小爐,爐子上小壺裡的水大都事先燒開,小爐主要用於保持高溫。正好小壺裡的水用完了。莫氏不客氣地對他道,「去外面巷子給我拎壺開水進來。」
谷柏華打量著這小小的店子,紅褐相間的主色調,貨架做得精緻特別,架上高低錯落地擺著些精美的陶器和木器,櫃檯做成一行青碧的茶林,看著生機盎然,極有情趣,牆上的圖文裝飾大多木刻的彩色書畫,間或掛有一幅父親的墨寶,顯得甚是典雅別緻。
鋪裡的人,包括父親和母親在內,每人都穿著一身果綠色細棉布衣,襟邊、腰帶和衣袖邊上繡著好看的茶葉紋,紋間岔著『尋』的字樣,統一的著裝,使小小的鋪子顯得正規嚴謹。
「大伯,請品一品我們的甘類狀元。」
茶行裡還沒上極品狀元,這種茶太珍貴,制得不多,暫時沒擺出來賣。
「香兒好能幹。」谷柏華從衣袖裡摸出個沉甸甸的紅包塞到尋香手上,「大伯祝願尋家茶行生意紅火,能做成百年老店。」
尋香擺擺手,果綠的衣服襯著她的皮膚奶凝如脂,臉上染起一層粉霞,「尋香接受大伯的祝福,可是這紅包太沉,尋香不敢要。」
谷庭儀過來坐下,笑道:「香兒。既是你大伯的心意,就收下吧。」
尋香咬著嘴唇,笑著收下紅包,給祖父擺上一杯茶。
谷庭儀直接問谷柏華,「錢帶來了嗎?」
「我前日回到的家備好錢,昨天就往巡城來了。」谷柏道。
「因你信上與我說了今日來巡城,茶鋪今日開業,我沒來得及通知你,猜你會來這找我,所以地契我都帶在身上的。」谷庭儀從懷裡掏出厚厚一疊地契。
「父親。」谷柏華眼睛紅了,他原本想接父親和母親回去的,可是他聽說尋香用一隻金碗對抗薜御巡的事後,深思了好幾天,父親善良,早年與老尋的關係十分深厚,恐怕丟不下沛林夫婦,才決定了先把父親手上的地買過來。
谷庭儀越來越看淡許多塵事,即使是對親情有了新的理解。再濃的血緣關係,若是帶著算計,便是天下最悲哀的情感。倒是不相關的人,彼此尊重、愛護的情誼顯得更可貴。
他擺擺手,「今天茶鋪開業,別在我面前掉貓兒水。我和你母親都不愛這個。」
谷柏華抽了抽鼻子,心情複雜地拿出五萬兩銀票,恭敬地遞到父親手上。谷庭儀當面打開來,清點一番,笑道,「你小子沒違了老子的意思,還算有良心,是我和你娘的好兒子。」
這話惹得谷柏華更想哭了,他是利益當先的人,在這事上,也不是動物,親生父母竟然不願歸家,要賣了產業跟一個養孫住在一起,這事很打擊他這個嫡長子的臉面。
父親辭官還鄉以後,他從沒見過父親現在這樣恬淡安閒的笑容,原來父親總是保持著一幅官威和嚴肅。還有母親,外祖父曾是四品的朝庭官員,她原來當家,從沒這樣親歷親為做給客人泡茶的事,就是原來谷家的新店子開張,她也只是去巡視巡視,從不會操心太多,而此時她做著下人做的活,臉上掛著幸福,似比養尊處優過得更快樂。
父親母親在尋家不只快樂,就是精神和膚色看起來比原來都更好,甚至更顯年輕。看來,他們在尋家是越活越健旺。
谷柏華應該為他們高興,心裡卻難過得一塌糊塗,彷彿今天與父親這筆交易成交後,大家便會變成陌路人一般。
雖是初冬,今天出著暖暖的太陽,並不顯冷。谷柏華心裡卻不斷地溢出冷嗖嗖的寒意,渾身冷得緊,趕忙喝幾口滾熱的茶。
尋家的茶制得好,清香、可口、耐品。
谷柏華複雜的情緒沒有逃過谷庭儀的老眼,谷庭儀收撿好銀票,笑道,「華兒,你不買點茶葉回去嗎?」
谷柏華手腳凌亂地從衣袖裡掏出錢袋,語無倫次地道,「買,買,買,我糊塗了,難得來次巡城,應該買點香兒制的茶回去。」
尋香感受到他的難過,心中不由跟著難過起來。
——原本大家是好好的一家人。
也許所有的錯在文氏和汪氏,因為她們壞了心,弄得大家都壞了。若非她們,谷家不會散。所幸大伯還沒跟文氏一樣,認錢不認人,他還有良心,還在意祖父祖母的感受。
她這時想起,前世大伯就她嫁過來的這年丟的官,此時十月了——
心中一疼,擺手道,「大伯,這茶香兒送給你吃。你要吃得慣,往後每季我都給你送些茶。大伯,你在鋪裡等我會!」
海濤站在櫃檯裡和君兒一起收錢賣茶。尋香叫上他,「你跟我回去一趟。」
谷庭儀知道尋香肯定是回家拿最好的茶去了,谷柏華滿足了他的意願,對這個兒子便沒了抱怨。若不然,他不會同意尋香把最好的茶給谷柏華吃。
谷柏華很想跟尋香去尋莊看看沛林,可是他沒有臉面去,這次回家,他讓文氏再多備一萬兩銀票要補給尋香,文氏一哭二鬧三上吊,弄得他狼狽難堪。
他在外當職,家裡的事都是文氏管著,一時間他從她手上拿不到多餘的錢,只得帶了這五萬兩來,所以沒有臉去見沛林。
文氏肯拿五萬兩出來,還是因為渾水縣也被御巡搜刮過了,怕在風頭上鬧出來,影響了威遠侯府和他的前程。
莫氏桌前的客人走了,鋪子裡清冷下來。
四周沒有了外人,谷柏華眼紅紅地慚愧道,「父親,我說過彌補尋香的,可是這次我手上一時沒這麼多錢。」
谷庭儀輕歎一聲,「你也不容易。你把家裡的人事能管好,我和你娘便安心了。欠尋香的,我們來彌補。」
谷柏華心裡抽泣幾下,這次回家,他明白了為什麼父親母親要離家了。谷園真不是原來的谷園了,當他見到恢弘大器的谷園給醜陋的四分五裂地隔開時,心疼得差點暈過去。對文氏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恨和厭惡。若不是已兒孫滿堂,真想一張紙把她給休了。
谷家分裂,他有種失落感。父親在家時,雖然年紀大了,和母親什麼事都不再管,谷園卻是個鬧嚷嚷的大家。雖然分家時,他這一房分的財產最多,可是沒有父親和母親的谷園,便不再是原來興旺的谷園,有種穀園倒了的荒涼感,被隔得四分五裂的,越來越像個墳墓。(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