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夥計還沒離開巡城,姐姐幫你把珠子騙回來。沒準還能倒剮他一筆錢。」倉夫人似換了個人,衣袖一捲,要跟人打架一般,疏眉倒豎,滿臉不平,「竟然騙到我妹妹頭上來了,還說什麼秀文,瞧我妹妹單純,以為好騙?我讓他知道什麼叫騙!」
倉老爺從書房跑出來,在走廊上緊張地問,「夫人,怎麼了?」
倉夫人向他揮揮扇子,「沒什麼,你好生陪著兒子跟沛林學習貼經和墨義之道。別的事,你莫操心。」
倉夫人使力搖幾下扇子,突然間多了幾分潑辣,「說實話,雖然我小時一直跟著父親搞古玩,我嫁到倉家後,幾乎不再碰那一行,家裡做著些尋常的生意維持日常用度,心思都花在兒子和培育金大王身上了。不過古玩行的那些爛招式卻是難不到我的。」
尋香的驚亂得到安撫,倉夫人就像一部稀奇的書一樣,令她大開眼界。臉色漸漸回復自然,連心情都變得好起來,她相信倉夫人一出手,一定會漂亮獲勝,人家就在這麼幾個轉瞬便判斷出問題,然後很快想到對策,倉夫人實在太厲害了。
可是倉夫人會怎麼幫她取回珠子呢?尋香好奇地看著她,一雙星目充滿了祟拜。
倉夫人對尋香的感情其實很奇怪,論年紀,尋香跟她兒子差不多,可是卻稱作姐妹,那是倉夫人不甘老的心理,聽到她被人騙,看著她粉生生的可愛樣兒。更有一種抱不平。她這一生,其實不好管閒事,也不愛關心別人的事,所以朋友並不多。獨獨對尋香有些不同的。不知不覺地為尋香一次又一次地有情份的事。
倉夫人自己都覺得好笑,我怎麼為這麼點事這麼激動呢?
「姐姐,你會怎麼收拾那個人呢?」尋香想像不出來她的手段。
「收拾這種人不必打。也不必罵,只要弄到眼前來,以其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便夠了。」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尋香單純的小腦瓜還悟不透,眸光一派迷茫,「那夥計說的秀文到底是什麼意思呀?」
「就是編故事。讓一個尋常的東西,在故事之下變得不尋常。」倉夫人覺得這事可以幫助尋香開悟,沛林教她的兒子做貼經和墨義。她得實實在在教點尋香東西,免得她以後又被人騙。
「那不是騙人嗎?」尋香想到了倉家收藏室裡的那些寶貝,它們是不是騙人的呢?突然一下有些明白了那夥計的手段。
「這事可以說是騙,也可以說不是。這是搞古玩的一種手段。但那夥計一分錢都不花謀走你的珠子,就絕對是騙。」
「難怪風伯說。古玩街有一夜暴富,和一夜傾家蕩產的事,我笨,我竟是後面這種人。」尋香蔫著臉歎道。
「也許你經了此事,便會開悟了。」倉夫人卻有另一種看法,尋香不傻,就是太過單純,只要吃幾回虧,便都明白了。
尋香擔憂道:「要是那人離開巡城了怎麼辦?」
「你回去把珠子拿來我先瞧瞧。聽你說的。你那珠子不像尋常的大珠。」
「我這就回去拿。」
尋香回了趟家,進空間取出另一顆粉色的大珠,又來到倉家,把粉珠拿給倉夫人。
倉夫人拿著大珠看了看,「現在巡城應是沒這種粉色大珠賣的。你原來在哪買的?」
「我外祖家在南海,原來我娘出嫁時。嫁妝裡有這麼對珠子,我後來出嫁時,便用來鑲在嫁鞋上,想給尋家掙點臉面,誰知卻敗了家業。」尋香臉紅紅地說老實話。
「這種珠子其實不多見。若是那人離開了巡城,一定會去皇城脫手贓物,你還是去官府備個案,把這珠子交給我,我用它把那人再引出來,不說幫你倒剮他一筆,追回珠子應不是問題。如果他沒離開巡城,要剮他一筆更容易。」
「怎麼剮?」
「待倉俊回來再說吧。你也別著急了,我們去後面的花圃看看,你可有讀一下我贈你的書?」
「慚愧昨天在城裡一天,還沒讀呢。」
「你要想照管好花圃,得好好讀那書。我看妹妹還是走實業之道好,我前天不該對你說那些話,害得你腦子亂想。凡事自有定數,你實業做多了,做好了,一樣能成精。」
倉夫人牽著她,經過書房時,進去看了看沛林他們,沛林睡在躺椅上,雖然說話輕聲,可是書房很安靜,他一邊說,倉老爺和個下人就在一邊照做,然後現場教倉家兩兄弟如做貼經,解墨義,做得跟科舉形式一樣。
「沛林這麼年輕便精熟這些,真不愧是谷庭儀教出來的。」倉夫人看到沛林教是極細,心情大好,她雖學識豐富,畢竟沒上過考場。沛林常常被谷庭儀做科考訓練,因此給倉家兩公子講起來,頭頭是道。
「谷家祖父可是說過,沛林將來一定能考上狀元的。只是他現在這傷耽誤了事。」尋香對丈夫的才華很信得過,前世谷柏新當了兩年學督,很多事都要回家和沛林商討。
「沛林的傷會好的。」倉夫人安慰她,走進花圃給尋香介紹裡面的植物,「你可聽好了,這些都是異國植物,打理起來很複雜的。這是西洋人參,這是羅馬茱……這茶林裡有種翡翠碧絲,可是極好的綠茶,可與西山綠茶蓖美。」她一進花圃和茶林,便如數家珍,絮絮叨叨不已。
尋香認真傾聽,一一細記。不時分神,掂記著倉俊出去辦的事。
其實倉夫人也怕那夥計離開巡城了,萬一那人不上皇城脫贓,便難捉到他。
午初,她們回到倉家內院,倉俊回來了,跑得滿身是汗,細細稟報了上午的事,「夫人。我找了個人去如意行買珠,鋪裡的執事說,可以打聽打聽,卻沒一口答應得實。我派去的人為了表示誠信,已經先交了五十兩定錢。」
倉夫人點點頭,對尋香道,「明天一早,你讓風伯明天帶著兩個人同行,帶著粉珠去如意行一趟,若是沒看到那夥計,也別說穿怎麼不見那夥計,只說順路來看看,打聽一下有沒有人買珠,然後透一絲風,說如果不好賣,手上還有一顆珠子就去典當算了。讓那家執事知道你還有一顆粉珠便行了,若是那夥計在,見到你還有一顆珠子,必然會再打這珠子的主意,就與他約後天,讓主人來定板。」
「如意行的執事會上當嗎?」
「幹壞事的人都貪財,只要聽說有大利,沒有不想的。」
雖然有倉夫人出謀畫策,又派了倉俊找人幫忙,這事在扳回來前,尋香心裡仍惴惴不安。
晚上,尋香把風伯和老王叫到上房的小廳,和他們說了那珠子被人騙了。
風伯氣得直打自己的頭,「我怎麼就沒想到那些細微之處,只想著是一家正規的店舖?」
老王卻是又氣又恨,「狗日的,黑心腸的,捉到他的把柄,定要把他們告了官。」
「這事要作兩手準備,一是不報官就扳回來,二是可能得報官,和官府一起拿住他們。但是都要明天風伯去趟如意行再說。」尋香按倉夫人教的,交待一番風伯。
風伯聽懂了倉夫人的手段,氣惱中不由一笑,「倉夫人果然是女中丈夫。得了她的指點,只要那夥計還沒離開巡城,我們多努力把這事扳回來。」
次日一早,風伯帶著鄭四和白勝進城賣桃子,順便去了一趟如意行,風伯讓鄭四在外面看著擔子,和白勝帶著珠子進了店裡。
果然,櫃檯裡的圓臉執事象不認得風伯一般,搭著眼睛。鋪裡不見了那天簽契約的郭執事,另換了個二十幾歲的青衣夥計拿著抹布在抹櫥櫃。
「邱執事。」風伯向那執事拱下手,執事坐在櫃檯裡,翻翻眼皮,看一眼他,淡淡的表情,不說話。
風伯故意把個帕子包著的珠子放在櫃檯上,露開一角顯出珠子來,一幅老實巴交的樣子,「邱執事,這兩天來問珠子的多不多?」
邱執事又翻翻眼皮,還是不出聲,瞟了一眼那帕子裡的珠子,粉生生的跟前天的像是一對。
「是不是問的人少?」風伯眉頭一皺,自顧說話,「我家老爺得了重病,家裡急用錢的。唉,若是問的人少,這一顆我就拿到當鋪去問一問,當鋪兌現錢的。」
「你想兌多少錢?」邱執事終於冷冷地問了一句。
「說實話。我出來先去幫主人問價,到底兌不兌成錢,還得少主人作主。就是不知道兌不兌得上五百兩,邱執事能不能幫我掌掌眼?」
風伯討好地看著他,又向白勝擼下嘴,白勝跑出去,抱了兩斤熟透的苞谷桃進來放在櫃檯上。
「鄉下人沒什麼好東西,這幾個桃子請你們吃。」
風伯滿臉鄉巴佬的討好樣子。前天吃了虧,昨晚一夜沒睡好,決心今天要把事辦好,把那夥計給再誘出來。
邱執事搭著的眼皮,隱藏著看不見的舒慰,這鄉下,實打實的鄉下人,拿起珠子看了看,淡淡道,「要當五百兩可能有點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