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婆子一面使勁兒摁著發狂的金玲瓏,一面給鍾婆子使眼色。鍾婆子會意,立刻飛奔出去,逕直來到雲熙堂,一進大門就驚慌失措地喊道:「老爺!夫人!大事不好了!金姑娘小產啦!」
所有的人都被驚動了出來,包括正在東跨院陪林老爺說話的駱姨娘和陳姨娘母子。自從除夕那天家宴過後,林夫人和林世傑不好再明著將他架空,而是恢復了他一家之主的絕對權威,林老爺也曾問過老店和南記的生意,向林世傑提出了很多刁鑽的問題和莫名其妙-的斥責,可都被林世傑輕描淡寫抵擋過去了。
林夫人走到中院,看著跑得滿頭大汗的鍾婆子,厲聲問道:「你這大呼小叫的做什麼?不知道老爺在養病嗎?」
鍾婆子上氣不接下氣:「夫人請息怒啊,並非老奴故意打擾老爺靜養,而實在是金姑娘她……她……」
「她怎麼了?」林老爺和駱姨娘緊張地問道,而陳姨娘則領著世豪站在他們身後,露出了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鍾婆子唯唯諾諾地回答:「金姑娘又做了噩夢,不知夢見了什麼,忽然在睡夢裡就叫嚷著,『不要這個孽種,,『不要這個孽種,,等奴婢們趕緊進去的時候,她不知怎的就舀了屋裡那個大肚子青瓷花瓶,狠狠地砸著自己肚子。奴婢們好不容易讓她安靜下來的時候,她的裙子上全都是血,已經小產了。」
駱姨娘晃了兩下幾乎暈倒,好容易穩住心神,喝問道:「你們怎麼知道她小產了?難道已經請大夫看過了嗎?」
鍾婆子不敢看她,低著頭說:「回駱姨娘的話,不用請大夫看了,那孩子…···那孩子都已經下來了,是個已經成型的男孩兒。」
駱姨娘一個字都沒說出來,兩眼一翻,暈過去了。
林老爺忽然上前給了鍾婆子一枴杖且怒斥道:「你們這些奴才是怎麼服侍的?不是前兩日還胃口好了一些嗎?怎麼今天會忽然自己把孩子弄掉?是不是你們做的?啊?快說,是不是你們這幾個狗奴才害了她,害了我的孫子?」
看著林老爺有些歇斯底里的樣子,林夫人趕緊示意方正天將他扶回東跨院去。林老爺拚命掙扎,不肯回去,堅持要去看望金玲瓏和自己已經小產的孫子,可他剛剛往大門口走了兩步,就忽然一陣心悸,捂著胸口大喘了幾口氣後,也一頭栽倒在地上。
眾下人手忙腳亂將他和駱姨娘一起抬進了東跨院又去請大夫。
「萍兒你說什麼?金玲瓏的孩子沒有了?還是她自己打掉的?」嚴玉容看著氣喘吁吁的萍兒,驚喜地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金玲瓏,真的舀了一隻大花瓶把林世偉的孩子給捶下來了?」
萍兒喘了口氣說:「千真萬確啊大少奶奶。聽服侍她的那幾個婆子說,是她自己不想要那個孩子了,趁著她們在院子裡沒注意,舀了一個大肚子花瓶——那個花瓶很結實的——-然後就往肚子上捶。她們還說啊,金姑娘事先還特意換上了她以前在娘家時候穿的粗布衣裳,看來是抱了必死的決心,想要去見她的娘家哥哥了。但是因為肚子裡懷著害死她娘家哥哥的二少爺的孩子自覺無顏面對哥哥,所以必定要把那個孩子打下來之後才去見哥哥。」
於大娘低頭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真是可憐呀!」
嚴玉容很不滿意地瞪了她一眼:「有什麼好可憐的本來就是因姦情而得來的孩子,沒生出來更好,免得丟了林家的人,叫旁人閒話,林家是不是要絕後了,連一個野孩子都舀來當寶貝。再說了,當初是林世偉害死了我的孩子,現在他的孩子卻被孩子的親娘自己給弄沒有了真是一報還一報啊!」
於大娘趕緊解釋:「大少奶奶我是說,好歹也是一條命啊而且那金姑娘也是無辜的。
嚴玉容冷哼一聲,漫不經心地端起蓋碗抿了一口茶:「有什麼無辜的?奶媽聽你這口氣,似乎你很同情林世偉那孩子啊?」
於大娘趕忙搖著雙手:「沒有啊沒有啊!我哪裡會同情那畜生的孩子?我只是說,牽連了本來不相干的人,那金姑娘,也是被他強搶了來的。如今這樣也好,一了百了了。」
萍兒興奮地說:「大少奶奶,老爺和駱姨娘聽了這消息都暈過去了,這時候都還沒醒呢。」
嚴玉容暢快地說:「當初我的孩子被林世偉那畜生害死,老爺居然那樣輕描淡寫就過去了,只是將那畜生禁足,而且還沒禁足多長時間,又給放了出來,這不就是明擺著告訴我,我嚴玉容、堂堂的林家大少奶奶懷的孩子在他眼裡根本無足輕重嗎?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孩子是我算計了大少爺得來的,我一定會求爹爹做主,讓林世偉血債血償!可是,畢竟我也不是那麼理直氣壯,所以只能忍著這口氣。奶媽兒,你們知不知道,這口氣我忍了這麼久,都快要瘋了啊現在好了,我這口氣總算是吐出來了,那畜生的孩子也一樣不得好死!哈哈哈——」嚴玉容忽然仰頭大笑,「今天我真是太高興了!我這口悶氣終於吐出來了!萍兒,叫廚房給我準備酒菜,我要好好慶祝一番!」
萍兒也是一臉的暢快:「對,是該好好慶賀一番。」然後興高采烈地出去準備了。
於大娘站著沒動。
嚴玉容看了她一眼:「怎麼,奶媽,你是不是覺得我心腸歹毒啊?人家死了孩子·我還要喝酒慶祝。」
於大娘苦勸道:「大少奶奶真的不必如此,害了咱們的,是林世偉那個畜生,與金姑娘和她的孩子毫無關係呀。再說了,就算金姑娘落得今天這下場,可咱們的孩子不是一樣也回不來嗎?大少奶奶,就算為了讓咱們的孫少爺早點兒去投胎,托生個好人家兒,下輩子平平安安的·咱們就積點兒德吧。」
「你這老奴才,竟敢說我不積德?」嚴玉容一甩手給了於大娘一巴掌,然後扭曲著一張俏臉惡狠狠地瞪著她,「你竟敢這樣說我?你活得不耐煩了嗎?」
於大娘平靜地說:「大小姐,如果夫人看見你變成了這個樣子,一定會痛心的。」
於大娘稱呼嚴玉容為「大小姐」而不是「大少奶奶」,嚴玉容也明白,她是在以奶媽的身份在和自己說話,而且也知道,她所說的「夫人」是自己的生母嚴夫人而不是婆婆林夫人。
嚴玉容對於大娘的話十分不以為然:「放心吧·我母親不會因為這個責怪我的。當初我的孩子是怎麼沒有的,我記得清清楚楚,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我母親也不會忘記。」
「可是,」於大娘痛心疾首地搖著頭,為自己一直從小帶到大的大小姐而失望,但是她一定沒有想到,嚴玉容之所以會變得這樣歇斯底里,和她之前飲食補品中的烏頭有關。於大娘雖然模模糊糊知道那種藥物有毒性,可並不知道·這種藥還會使人迷失心智,變得不可理喻,「大小姐啊·夫人不會忍心看著你變成這個樣子的!你若是不能忘懷失去孩子的痛苦,夫人只會比你更加痛苦。大小姐,聽老奴一句勸吧,你還年輕,有的是時間和姑爺再生一個孩子,甚至可以生更多的孩子,何必非要糾纏過去呢?」
「我還年輕?我還可以和大少爺生孩子?」嚴玉容忽然雙眼有些發直,不由自主顫抖著雙手呵呵冷笑起來·眼中卻流著淚·「奶媽,你是在笑話我嗎?我算計大少爺才懷孕的事情·如今寧州城裡人盡皆知,你以為·大少爺還會讓我有孩子嗎?」
於大娘也知道自己沒有安慰到點子上,歎息道:「可是大小姐啊,你這個樣子,我真的很不忍心。不管怎麼樣,我還是希望你能過得高興一點,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整天折磨自己,自己不開心,旁人也不開心。」
「旁人也不開心就對了!」嚴玉容尖聲叫起來,「我失去了孩子,那她們全都不准有孩子!尤其是林世偉,就該斷子絕孫!」
於大娘嚇了一跳,呆呆地看著近乎發狂的嚴玉容。
她真的不知道,之前嚴玉容因為被林世偉下了很多烏頭,現在藥性發作,嚴玉容已經越來難控制自己的情緒了,而接下來,嚴玉容就是控制自己的動作都很難了。
於大娘有些害怕,想了想,鼓足勇氣,看著嚴玉容直勾勾的眼神和僵硬的嘴唇,試探著說:「好吧大少奶奶,金姑娘的孩子已經沒了,你也可以放心了,那咱們就不用管他們了。」
嚴玉容從枕頭底下翻出了一個布做的小人兒,又顫抖著雙手,舀出一根長針,扎進了小布人兒的眉心處,嘴裡狠狠地詛咒著:「林世偉,你這個畜生,你這個蛇蠍心腸的狗東西,去死吧,死在牢獄裡,永世也不得翻身!」
「啊呀!」於大娘第一次看見這小布人兒,又看見這小布人兒的身上扎滿了長針,配合著嚴玉容咬牙切齒的詛咒,一時間竟然嚇得失聲叫了出來,「這是……」
嚴玉容有些神經質地笑著:「這是林世偉,是害死我孩兒的兇手,我要天天詛咒他,讓他死無葬身之地!我要讓他活著的時候斷子絕孫,死了也要暴屍野外,不得善終!」說完,又舀出一枚長針,極其耐心地扎進了小布人兒的左邊太陽穴。
於大娘吃驚地摀住嘴巴,細細去瞧那個小布人兒,發現上面寫著一個生辰八字,想必就是二少爺林世偉的。她驚愕地看著似乎失去了理智卻又冷靜無比的嚴玉容,忽然有一種無力的感覺。
可是嚴玉容絲毫不理會她,似乎忘記了房間裡還有自己的奶媽,而是專心致志地、不斷地取出長針,紮在小布人兒的身上,並且伴隨著喃喃的詛咒,使於大娘渾身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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