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木石灣回來,坐在馬車裡,葉紫靈有些沮喪:「果然被那個裡正先下手為強了。」
林世傑不以為然道:「一個小小的里正,有什麼好擔心的?」
葉紫靈轉頭看著他:「你還是想借嚴家的力量?可是,你不是說……」
林世傑說:「其實,如果玉容只是為了有個孩子,將來老了有個依靠,不得已用了那種手段,我也許會原諒她的。可是,素月明明已經窮途末路,被我貶做了洗衣房的婢女,再也不可能翻身,可她就連一個洗衣的婢女,都不肯放過,可見,她的心腸有多麼狠毒。」
葉紫靈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這麼說,你不打算原諒嚴玉容了?既然你是這個打算,那又怎麼再好意思借住嚴家的勢力呢?」
林世傑臉上露出一抹殘忍的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是現在,我已經被他們逼到了牆角,已經無處可退了。那麼,如果我還想活命,就必須要反擊。世偉,已經被我關在了靜思樓,與犯人無異。至於嚴玉容,自然可以繼續做她的林家大少奶奶,但是,必須聽我的話,否則,不僅是她,就連整個嚴家,都沒有臉面。」
葉紫靈驚訝道:「這麼說,你將嚴玉容也軟禁起來了?」
林世傑點點頭,隨即疲憊的閉上了眼睛:「我也是沒有別的辦法了。我還想藉著嚴家的勢力好好經營慶盛昌呢,只能這麼做。」
葉紫靈歎息道:「你是不是覺得很為難?」
「不!」林世傑睜開眼睛,搖搖頭。「不是為難,而是只能這麼做。而且這樣做,我的心裡也不好受,因為這不是我的本意。」
葉紫靈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得說:「昨天看見曾老爺,我說夫人十分想念他,可他似乎不能釋懷以前的事情。」
林世傑說:「這也難怪。當初他分明是遭人誣陷,爹卻是非不分,一味地袒護世偉,才會使他與慶盛昌樹敵。現在還不知道那家恆裕的底牌如何,不過,表舅既然想藉著它來打擊慶盛昌,那麼。實力也是不可小覷的。」
葉紫靈歎了口氣,林世傑接著也歎了口氣,然後兩人很默契地保持沉默。回往寧州城的路上,只聽見馬蹄的「得得」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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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再喝兩口吧。這紫米粥。熬的火候剛好,而且放了你最喜歡的焦棗。」林夫人端著一小碗焦棗紫米粥,勸今天早上剛剛醒來的林老爺多喝一點。
林老爺神色倦怠地搖搖頭:「不想喝了。先擱在那裡吧。」
林夫人體貼地用帕子拭了拭林老爺的嘴角,又擰了熱手巾替他擦了臉和手,說:「老爺才剛剛醒來,身體虛弱,大夫說了,不能再勞累動氣,只需安心靜養。」
林老爺說:「世傑和世偉呢?」
林夫人一邊吩咐丫鬟將洗過熱手巾的水倒掉。一邊說:「世傑在櫃上呢。世偉在靜思樓。」
「哦,那麼叫世偉現在過來一趟,我想見見他。」林老爺有一種不好的感覺,隱隱猜測,二兒子世偉已經被送到官府去了。
林夫人自然明白此刻林老爺的心思,笑著說:「世偉並沒有被送到官府去。因為世傑的斡旋,嚴家已經準備不追究這件事了。」
林老爺冷哼一聲:「是麼?這麼說來,世偉並沒有冤枉玉容?」
林夫人替他掖了掖被角,平靜地說:「大夫說了,老爺不宜再操勞,所以家裡和店裡的事情,老爺就無需過問了,只管安心養病就行。世傑會把一切都處理好的。」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林老爺急了,掙扎著要起來,「你們究竟將世偉怎樣了?將世豪怎樣了?正天呢?叫他進來,我有話要吩咐他!」虛弱的林老爺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而且是帶著激動的情緒說的,所以,又一次劇烈地咳嗽起來,剛剛還蒼白的一張臉,霎時間漲得通紅。
林夫人看著他:「老爺稍安勿躁,我這就去叫正天進來。」隨即大聲向著門外叫道,「正天,老爺找你呢,快進來!」
方正天進來了,一拱手:「老爺,您找我嗎?」
林老爺看見方正天,眼神不似剛才那樣緊張,而是透著幾分放心,扭頭對林夫人說:「你先出去吧,我有話要對正天說。」
林夫人點點頭,出去了,輕輕帶上了門。
林老爺一看林夫人出去,就急切地問方正天:「正天,你老實告訴我,世偉現在到底在哪裡?」
方正天說:「二少爺仍在靜思樓。那天老爺昏厥後,大少爺就吩咐人將他送回了那裡。」
「真的嗎?」林老爺憔悴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希冀,「他們,真的沒將世偉送到官府去嗎?」
方正天說:「沒有。二少爺如今在靜思樓,好好兒的。」
「那就好。那就好。」林老爺不住地喘息著,「正天啊,那麼東記呢?」
其實林老爺知道自己此問是多餘的,自己一病不起,世豪年紀幼小,陳姨娘又沒有絲毫做生意的經驗和能力,這東記,總不能關門大吉了吧,肯定仍舊是大兒子世傑在打理。
一念及此,林老爺不由得苦笑起來:「正天啊,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在防著大房獨大,可是到了這最後,還是由不得我啊。」
方正天說:「老爺,夫人仁慈大度,大少爺聰明能幹,一定會將林家和慶盛昌發揚光大,老爺不必憂心。」
林老爺靜靜地看著方正天的,什麼話都不說。方正天也不閃避,也不問什麼,只是同樣靜靜地看著林老爺。
半晌,林老爺萬念俱灰地長歎一聲:「正天,是不是,連你也覺得我老糊塗了,不該向著二房和三房?」
方正天彎腰拱手道:「老爺,請相信夫人和大少爺,他們一定會善待駱姨娘母子和陳姨娘母子的。」
林老爺沉默不語。
過了好一會兒,才又說:「那麼正天啊,你去將世偉叫來,我有話要問他。」
豈料方正天一動不動,只是說:「老爺還是不要見二少爺了。」
「為什麼?」林老爺驚訝道,隨即又著急起來,「是不是他……他被夫人和世傑……被嚴家……」
方正天垂下眼簾:「老爺,二少爺沒事,只是不能再走出靜思樓了。老爺,」方正天抬起頭來,看著林老爺,「您為什麼只關心二少爺?大少爺這些天來為了林家和慶盛昌,連一個囫圇覺都沒睡過,您為什麼連問都不問一聲?」
林老爺對方正天一番言辭懇切的話語充耳不聞,而是加重了語氣說:「我叫你將世偉給我帶到這裡來!」
方正天又垂下下了眼簾:「老爺,大夫說了,您應該靜養,不要勞累。」
林老爺看了方正天半晌,長歎道:「連你也不聽我的了?」
方正天垂手道:「老爺,我這是為了您好,為了整個林家好。」
「混賬奴才!」林老爺忽然暴怒起來,「竟然和我作對!這林家,還有慶盛昌,現在仍舊是我說了算。」
方正天眼中露出了不忍的神色:「老爺,您不能動氣的。二少爺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情,是該受到懲罰的時候了。」
「世偉該不該受到懲罰,是你說了算的嗎?」林老爺越發震怒,伸出一根手指,哆哆嗦嗦指著方正天,「你說,你為什麼要背叛我?」
方正天說:「老爺,正天沒有背叛您,正天永遠也不會背叛您。可是現在,老爺您真的不能再氣了。外面一切都有夫人和大少爺呢,您安心在這裡養身體,不好嗎?」
「既然你說你不會背叛我,那麼,現在就將世偉給我帶到這裡來。」林老爺似乎已經筋疲力盡,垂著頭,無力地咳嗽著,一朵鮮紅的血滴,落在了淡紫色的床單上,慢慢洇開來。
方正天說:「老爺這是何苦?老爺明知道二少爺做了什麼,也明知道大少爺讓他仍舊住在靜思樓,已經是對他最大的寬容了。可是老爺啊,您為什麼就要這樣和自己過不去呢?」
林老爺慢慢躺回去,仍舊將身子靠在枕頭上:「正天啊,你是不是想說,我的心,始終都是偏的?」
方正天說:「父母偏心,是常有的事情,可是如今這些事情,已經容不得老爺偏心了。若是老爺再偏向二少爺,恐怕整個林家都要被他毀掉的。」
林老爺還想發怒。可是沒有力氣,只得作罷:「正天啊,我也知道,有些事情,我做得不是很妥當,可是,世偉畢竟是我的親生兒子啊,我怎麼眼看著他落到如此地步?」
方正天的聲音依舊不急不躁:「那麼大少爺也是您的親生兒子啊,您為什麼就不能將他和二少爺一視同仁?」
林老爺驚訝道:「你這是在詰問我嗎?正天,你從來都沒有用這種語氣跟我說過話。難道,你真的……真的也要見風使舵了嗎?」
方正天說:「老爺,正天不是一個沒有主見的人,那天親眼看見二少爺要弒父殺兄,心裡便明白了他是怎樣一個人,因此,不忍心眼看著他蒙蔽了老爺,毀了老爺辛辛苦苦創下的家業。」
林老爺頹然長歎道:「唉——天意啊,這是天意……」(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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