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廣成坦誠道:「當初,我是怎樣被林家誣陷,怎樣灰溜溜地離開林家,葉姑娘都是親眼看見的。所以,我的想法,也不想瞞著你。老實說,我幫朋友打理這家恆裕木器行,一來是為了維持生計,二來,是為了出這一口惡氣。」曾廣成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葉紫靈也想起了那個風波迭起的家宴,急忙安慰道:「曾老爺,事情都已經過去了,而且,您現在這家木器店也不錯啊,就不要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
曾廣成恢復了剛才的笑容:「是啊是啊,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了。今天恆裕剛剛開張,葉姑娘就來了,這不能不說,是葉姑娘和恆裕有緣分。我呢,是打算要聘請葉姑娘到恆裕來做事,旁的事情不用管,只管給我們恆裕設計木製小擺件,薪水呢,好說,一個月二十兩銀子。」
葉紫靈倒吸一口冷氣。一個月二十兩銀子啊,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在木石灣,這個數目的銀子足夠潘老伯一家用一年了。在寧州及其附近地區的木器行中,手藝最精湛、經驗最豐富的老工匠,也不過就是這個待遇,比如,慶盛昌老店的雕花師傅胡明義。
葉紫靈當然明白無功不受祿的道理,曾廣成之所以出這麼高的薪水,只是為了讓自己給他的恆裕設計木製小擺件,這目的已經很明顯了,就是要藉著自己這獨一無二的優勢來打擊慶盛昌,給林家難堪,以此來報當初的一箭之仇。
葉紫靈猶豫了。
按理說。曾廣成提出這個邀請,於她是只有好處而沒有壞處的。一個月二十兩銀子的薪水,只是設計和監督工匠們做一些木製小擺件,這對她來說。簡直就和玩兒一樣。最起碼,比在街市上擺攤強多了,不用風吹日曬。不用提心吊膽,不用早出晚歸。這簡直就是從藍領變成了白領。
可是,葉紫靈總覺得,這樣做不太厚道。人家林世傑,因為自己離開了林家,都不再做木製小擺件了。其實,那些已經製作過的小擺件的。包括輪椅的圖紙,都在林世傑那裡保存著,而且那些東西工匠們都做過了,應該是輕車熟路,若是人家林世傑想做。想藉著這個來賺銀子,那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可是自從自己離開之後,慶盛昌再也沒有做過任何一件木製小擺件,哪怕就連最簡單的筆筒都沒做過。葉紫靈在麻油籽街擺攤的這些日子,聽說慶盛昌的很多老顧客都強烈要求他們恢復輪椅和木製小擺件的生意,可是林世傑一律不予回應,只是好言解釋,說人手不夠,無法製作。目前,只能以製作傢俱為主,弄得那些老主顧們頗有些怨言。
葉紫靈心裡說,是加入恆裕呢?還是按照原先想好的,與慶盛昌繼續合作?
猶豫半晌,葉紫靈說:「多謝曾老爺能想到我。只是,這件事情,也不是個小事兒,我得回去好好考慮考慮,才能答覆您。」
曾廣成笑道:「葉姑娘不是還在惦記著林家大少爺吧。哦,我沒有別的意思,請葉姑娘不要誤會。我只是說,既然葉姑娘已經離開了林家,那麼一定也在為自己今後的生計做打算把。我聽說,葉姑娘這些日子在麻油籽街擺攤售賣木製小擺件,風裡來雨裡去,還被地痞欺負,真是太辛苦了。像葉姑娘這樣女孩子,哪裡可以去吃那樣的苦?所以,我這也是在替葉姑娘著想啊。恆裕木器行,雖然比不上慶盛昌財大氣粗,根基牢固,可也是有些做大生意的資本的,我的朋友,也是個本分的生意人,且以前就十分仰慕葉姑娘的才智,因此,一直都希望葉姑娘能夠加盟我們恆裕。」
葉紫靈笑了笑:「這樣重大的事情,我還是需要時間考慮的。」
「那麼葉姑娘打算考慮多久呢?三天時間夠不夠?」曾廣成急切地問道。
「那……就三天吧。」葉紫靈實在不好意思推脫,只得先答應下來。
「那麼,」曾廣成臉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希望三天之後,葉姑娘就是恆裕的一員了。」
葉紫靈說:「曾老爺,我還有些事情要去辦,您這裡也剛剛開張,諸事繁忙,我就不多打擾了,先告辭。三天之後,我一定來給曾老爺一個答覆。」
…………………………………………………………………………………………………
走出熱鬧非凡的恆裕木器行,葉紫靈覺得今天的事情怎麼都這麼湊巧,自己剛剛想和林世傑合作,為北平王府製作木製小擺件,緊接著,曾廣成幫助朋友經營的恆裕木器行就開張了,並且許以優厚的薪水,邀請自己去給他們做事。
那麼,我到底是與慶盛昌合作呢,還是與恆裕合作?
葉紫靈慢慢在街上走著,不停地問自己。
與恆裕合作,也沒有什麼對不起林世傑的,畢竟,自己已經與林家、與慶盛昌毫無關係了。可是,才剛剛答應了殷子桭的……
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恆裕今天才剛剛開張,看上去那門面也十分的氣派,想必曾廣成的那位朋友也是花了大本錢,那麼,他們的原料從哪裡來?清泉坡?什字村?木石灣?
直到走回花錦巷,葉紫靈才決定,還是暫時先不要答應曾廣成。她不忍心親手去對付林世傑,她能預見到,如果自己為恆裕做事,那麼,遲早會將木石灣的秘密告訴曾廣成和他的朋友,那麼,林世傑豈不是更要雪上加霜?而且,她對曾廣成所供職的這個恆裕,也不甚瞭解,不甚放心。雖說恆裕這開張的氣勢震動了一條街,可是,做生意不是光靠著氣勢就行的。誰知道這恆裕背後的實力到底怎樣?萬一只是一個花架子,自己冒冒失失加入進去,豈不是要耽誤很多事情?自己只是一個擺地攤的小百姓,可是賠不起的。
思來想去。葉紫靈決定還是以穩妥為主,繼續與林世傑合作,雖然一個月二十兩銀子的薪水著實誘人。可她更願意與林世傑合作,不為別的,只為了林世傑對自己的那份厚道,讓她覺得放心。
下午,早早收了攤,又去了老店。
這次,林世傑在。葉紫靈遠遠地就看見他站在門口。目光向著新開張的恆裕木器行,不知道作何感想。
葉紫靈走到近前招呼道:「林大少爺,這麼專心,看什麼呢?」
林世傑回頭一看,笑道:「紫靈。是你啊。聽櫃上的夥計說,你今天早上來過一次,有什麼事嗎?」
葉紫靈看見,林世傑的笑容依舊很和煦,卻掩蓋不住憔悴和疲憊。今天的林世傑,似乎精神比那天他去華錦巷告訴她林家裡出了很多事的時候還要不好。葉紫靈有一種感覺,覺得林世傑肩上壓了很多重擔,幾乎要快將他壓倒了。
想到這裡,葉紫靈更加不忍心再讓他受到的傷害多加一份。同時也為自己最終選擇了慶盛昌而心安。
「北平王府想買一批木製小擺件,找到了我。」葉紫靈又看見,林世傑的雙眼中佈滿了血絲,看樣子是徹夜未眠。
可是恆裕今天才開張啊,難道是家裡有了什麼事?之前葉紫靈只聽林世傑說,高素月得了重病。嚴玉容很可能小產,現在,不知道這些事情怎麼解決了。
林世傑將目光又轉向了不遠處的恆裕:「哦?那是好事啊。」
葉紫靈說:「可是,我一個人,根本沒辦法做出來那麼多的木製小擺件。之前殷公子想在你這裡做,你為什麼不答應?哪裡有做生意的人把找上門的生意往外推的道理?」
林世傑淡淡一笑:「因為你不在慶盛昌,我怕沒人監工,他們做不好。」
「可是那些工匠都做了很多了,圖紙也都在你那裡收著,你為什麼要推辭?」葉紫靈覺得林世傑真夠笨得可以,或者,是因為太在乎自己。可葉紫靈搖搖頭,很快將這個念頭驅逐到九霄雲外。如今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就算自己是林世傑最在乎的人,又能怎樣?「而且,你這樣,很有可能得罪北平王府的。」
葉紫靈是真的替林世傑擔心,雖然那個殷子桭沒有一般王孫公子的紈褲之氣,也很正義,幫助麻油籽街的商販們除掉了一群地痞,使麻油籽街的空氣乾淨了許多。可是,誰知道,他面對一個膽敢拒絕自己的富商的時候,會不會仍舊這麼正義?
林世傑說:「我已經向殷公子坦誠說明,想要做那些木製小擺件,非葉紫靈不可,我想,他會理解的。」
葉紫靈笑道:「所以,咱們不妨再合作一次,完成北平王府這筆生意,你看如何?」
林世傑眼睛一亮:「你願意嗎?」
葉紫靈撇撇嘴:「有銀子不賺,除非我腦子壞掉了。對了,你最近有空沒有,我想,這幾天雪停了,天氣也不錯,是不是應該抓緊時間去一趟木石灣了?你看——」葉紫靈向恆裕的方向努了努嘴,「和慶盛昌老店唱對台戲的,已經來了。」
林世傑說:「聽店裡的夥計說,你還進去了?」
葉紫靈點頭道:「是啊,而且我還看見了曾老爺。他說,那家恆裕木器行,是他的一位朋友開的,他受雇於朋友,在那邊幫忙。」
「如果我沒猜錯,表舅一定邀請你去他們那邊做事了吧。」林世傑看了看葉紫靈。
葉紫靈不滿地說:「幹嘛這樣看著我?就算我答應了,也和你沒有關係。」
林世傑笑道:「這麼說你沒答應?」
葉紫靈歎了口氣:「我是沒有答應。可我沒有答應的原因是我已經答應了殷公子,要與你合作,製作他要的那批木製小擺件。」
林世傑沒再糾纏這個問題,而是說:「既然有生意做,那我何樂而不為?外面太冷了,我們進去細談吧。」
………………………………………………………………………………………………
冬天天黑得早,與葉紫靈談好了北平王府那批木質小擺件製作的各項事宜後,林世傑抬頭一看,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天不早了,紫靈,我送你回去吧。」林世傑站起來。
葉紫靈笑道:「不用送了,這裡離花錦巷又不遠,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我知道你最近事多,你也早點兒回去休息吧。北平王府這批木製小擺件,雖說不像傢俱那樣重要,可是,殷公子既然開了這個口,那也是想著要錦上添花,所以我們一定不能馬虎,務必要做得精緻而大氣。這兩天,你先叫作坊把黃花梨木的邊角料都收集起來,妥善存放,我這邊抓緊時間設計一些新奇的東西,到時候製作起來,就不至於手足無措了。」
林世傑點頭道:「這個你放心,張先生十分靠得住。不過,天都已經黑了,你一個人走在路上,我真的不放心。」
葉紫靈推辭道:「我早就走慣了的,不要緊。真的不用送了。」
林世傑不再堅持:「那麼叫店裡的幾個夥計跟你一起走吧,他們剛好住在獅子巷,要路過花錦巷的。」
葉紫靈這下不好再推辭:「那好吧。」
幾個夥計陪著葉紫靈走出了店舖。直到葉紫靈的背影已經看不見,林世傑才微微歎了口氣,騎上馬,回家。
到了林府大門口,把馬韁繩交給門口的小廝,林世傑徑直來到書房,並且吩咐同海,除了老爺夫人,任誰前來,都一概不要理睬,就說他已經睡了。可是剛剛坐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同海就神色為難地進來說:「大少爺,掬雪樓的萍兒姑娘來了。」
林世傑有些煩躁:「是不是大少奶奶又不舒服呀?」
同海小聲道:「萍兒姑娘說,大少奶奶十分想見您,請您無論如何過去一趟。」
林世傑將茶杯重重往桌上一墩:「她那麼想見我,那就讓她自己來好了。」
同海嚇了一跳,看著臉色鐵青的林世傑,想了想,悄悄出去,對等候在門外的萍兒說:「大少爺現在忙著呢,實在沒有功夫去掬雪樓。大少奶奶若是今兒晚上非見大少爺不可,那就請她到這裡來吧。」
萍兒默默地點點頭,說:「多謝同海大哥。」然後走了。
同海看著她落寞的背影,不覺搖頭歎道:「唉——真是今非昔比啊。」(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