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已經病得不能起床了?」林世傑用懷疑的目光看著神色坦然的義奎,「可是我上一次來,族長雖然精神不佳,可還能夠和我談生意,怎麼這麼快就臥床不起了?」
義奎的臉色看不出來任何異樣,以至於一直站在林世傑身旁一言未發的葉紫靈不得不相信,族長的確是自己生病了,與他無關,儘管,葉紫靈知道,眼前這個叫做義奎的漢子,和那個已被處死的三叔公,是一丘之貉。
義奎說:「族長年事已高,這幾年為了清泉坡的事情又過度操勞,這兩年來,身體狀況越來越讓人不放心,如今臥病在床,我們每個人都很難過。」
林世傑心想,一直擔心的事情,果然發生了。清泉坡的族長這一病倒,那一半的黃花梨木,該怎麼辦呢?葉紫靈說過,這個義奎,以前和三叔公是一夥兒的,也就是說,他和世偉也是一夥兒的。如今他代理清泉坡大小事務,會不會阻撓之前與族長談好的那一半黃花梨木按照原計劃銷售給老店呢?
想到這裡,林世傑說:「那麼我們去看望一下族長吧。」
出乎林世傑和葉紫靈的預料,義奎竟然一口答應了:「好吧。不過,二位看見了族長,千萬不要表現得太驚訝,以免族長的病情雪上加霜,以免他的家人承受不住。」
葉紫靈和林世傑疑惑地跟在義奎的後面,往族長家裡走去。
看到往日老當益壯意氣風發的清泉坡族長,兩人真的吃了一驚。
原本這位族長是個高大的身量。如今躺在床上,竟然好像連骨頭都收縮了,身高胖瘦大概只有以前的一半多一點,而且雙目深陷。毫無精神。
葉紫靈和林世傑上前施禮:「族長。」
族長緩緩轉動著渾濁的眼珠,就好像連這個簡單的動作都要花很大力氣,費了很長時間才將毫無生氣的目光對準了他倆:「哦……是……是林大少爺……和……和葉姨娘啊……」說了這麼一句話。已經是氣喘如牛。
林世傑急忙上前兩步:「族長怎麼會病得這樣厲害?上一次我來談那批黃花梨木的生意,您的精神還很好呢。」
族長花了很長時間喘氣,好不容易將呼吸調整均勻,才重新開口說話:「林……林大少爺啊……老朽……老朽也是無可奈何呀……你那另一半……黃花梨木……接下來……接下來就由義奎……跟你談吧……」
葉紫靈說:「族長,真是對不住,我們不應該在您身體不舒服的時候來打擾。可是,您也知道。那批黃花梨木對我們慶盛昌老店意味著什麼,而且,那一半木材我們已經付了訂金,談好了價錢,也談好了最後的交貨時間。現在,既然族長說要我們和義奎大哥來談,那麼——」轉頭看著義奎,「不知道義奎大哥今天能否給我們一個準話兒,那一半黃花梨木,什麼時候我們可以來提貨?」
義奎有些不悅:「葉姨娘真是眼睛裡頭只有銀子而沒有人啊!我們族長都病成了這樣,您沒有心思寬慰一下也就罷了,可也不能逼人太甚啊,向一個病重的老人說這種話。」
義奎這話一說出來。在床前服侍族長的家人也對葉紫靈投去了氣憤的目光。
葉紫靈裝沒看見:「義奎大哥糊塗了吧,我那句話,明明是對您說的,而不是對族長說的。您剛才也說了,如今清泉坡的事情,都是您在打理。那麼,我作為一個前來購買木材的客戶,對您說那句話,又有什麼不妥呢?」
族長顫顫巍巍從被子裡伸出來一隻枯瘦的手,嘶啞著聲音叫道:「義奎……義奎……」
義奎只得走過去坐在他的床邊,握住那隻手:「族長,您有什麼吩咐?不著急,慢慢兒說,義奎聽著呢。」
族長拼盡全力說:「義奎啊……你是我看著……看著長大的……雖然……我不如……不如三弟那樣瞭解你……可是……可是我知道……你這孩子……心地不壞……所以……所以我有句話……一直想對你說……」
又是大口的喘息。
義奎十分緊張,急忙勸阻道:「族長,您有話,等好了之後再對義奎說吧。」
一個年輕媳婦端了一碗藥過來,說:「爺爺,該吃藥了。」又似乎是無意地瞥了義奎一眼,葉紫靈明白,那是責怪義奎,不該這個時候帶人來打擾病重的爺爺,同時又是在提醒義奎,她爺爺還病著呢,這時候需要吃藥,你趕緊帶人走。
葉紫靈對那年輕媳婦說:「對不住,我們真的不該打擾族長,這就告辭了。」
「等等!」躺在床上的族長忽然叫了一聲,又吩咐年輕媳婦,「鳳兒,扶爺爺起來。」
鳳兒依舊端著藥碗,輕聲勸道:「爺爺,您該吃藥了。」
「不聽我的話了是嗎?」族長動怒了,雖然躺在病床上,雖然看上去形容枯槁,可這句話,還是有些威懾力的。
年輕媳婦只得放下藥碗,和兩個中年婦人將族長扶著坐起來,又給他背後墊了兩個枕頭。
族長又喘息了好一陣子,才說:「義奎啊……這是我最後一次,把你當做一個孩子一樣,給你說幾句心裡話了。這做人哪……不能沒有信義……如今你的一言一行……都……都代表著咱們整個清泉坡……所以啊……你做到了言而有信,清泉坡才能保持住原來的好聲譽……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族長急切地看著義奎,彷彿在祈求他承諾一些什麼。
義奎低著頭,半晌才說:「族長請放心,義奎心裡有數,義奎不會做有損於清泉坡的事情。」
族長喘息著說:「那就好……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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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族長家裡出來,林世傑問義奎:「義奎大哥這就要接任清泉坡族長的位置了吧?」
義奎苦笑道:「我只是暫行代理罷了,至於最後誰來接任族長,我也不知道,而且我也不關心。」
葉紫靈有些納悶兒:「聽義奎大哥這口氣,好像不想當族長呢。」
義奎如有所思地說:「當族長也沒什麼意思,不如自由自在的好,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林世傑笑道:「義奎大哥倒是志在四方啊。不過,在義奎大哥代理族長期間,我還是不得不攪擾您的自有自在,我們慶盛昌老店那一半的黃花梨木,什麼時候可以來提貨?」
義奎說:「大少爺太著急了。那批木材,不是說好了一個月後交貨嗎?這還早呢,林大少爺不用催促,到了該交貨的時候,我們清泉坡自然會交貨的。」
葉紫靈總是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覺得那一半的黃花梨木,也許,很可能,清泉坡不會供應了。雖然從那次的南記事件後,義奎貌似沒有再與林世偉有過什麼來往,可是,他們畢竟曾經是一條船上的人,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放棄為了共同利益而再度合作的機會?
而且對於義奎說的對族長之位不在意的話,葉紫靈認為純屬胡謅。如果這個義奎真的這麼看得開,當初又為什麼要做三叔公的幫兇?當然了,三叔公是想做族長的,並且已經公開挑釁他的親哥哥——清泉坡族長,可是,三叔公的年紀也不小了,那麼,如果三叔公真的成功登上族長之位,那麼等到他百年之後,還不是由他最信任最倚重的義奎來接任?寧州很多鄉村家族的族長都是則賢能者居之,並不一定會傳給上一任族長的兒子,除非他的兒子公認的賢明能幹。
葉紫靈認為義奎一再強調不打算競爭族長之位,不過是在演戲罷了。
可是,不管是演戲也好,真心話也罷,眼下人家這位代理族長已經說了,到期會交貨,那麼,再催促下去,人家只能下逐客令。因此,葉紫靈給林世傑使了個眼色。
林世傑會意,拱手道:「義奎大哥,今天真的是打擾您了。既然有了義奎大哥的保證,那麼我就放下一百二十個心了,到了約定的那天,我準時帶人來提貨。告辭!」
走在下山的路上,葉紫靈說:「看來清泉坡是靠不住了,我們必須盡快找到新的貨源,以免到時候陷入被動。」
林世傑也是憂心忡忡:「你不是早就讓張先生留心尋找新的木材採購渠道嗎?」
葉紫靈歎氣道:「唉——真是難啊!好像寧州及其附近,也就只有清泉坡這麼一個大型木材種植基地了,當然還有什字村,只不過,連清泉坡都因為族長病危、義奎代理,而不大想和我們繼續做生意了,那麼什字村,就更別指望。」
林世傑說:「只能希望清泉坡會言而有信了。對了紫靈,吳鄉紳那批紅木傢俱到底怎樣運送,你想出來辦法沒有?我們真的不能再拖延了,吳鄉紳那邊,恐怕已經等得望眼欲穿了。」
葉紫靈說:「我哪裡有時間去想這個?你的素月弄來的那個什麼了然師父,可是把我害苦了。而且,明明是夏鶯自己不知廉恥,可到頭來,大家還硬要安給我一個管教下人不嚴的罪名。就連夏荷那丫頭,因為一向與夏鶯親厚,所以竟然怨恨我沒有饒恕她的好姐妹,這幾天,都不跟我說話了呢。」
林世傑皺眉道:「那丫頭氣性這麼大嗎?不要緊,我跟娘說一聲,換個人去竹影軒服侍你就行了,叫她到別的地方去。你也不用太在意一個丫鬟的看法,再仁慈再寬厚的主子,都有下人說壞話。」(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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