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雲熙堂,葉紫靈覺得很不自在,因為頭上簪著那枚價值不菲的釵。
林世傑倒比她來得早,和嚴玉容並肩坐著,看見她戴上了那枚釵,眼裡露出了笑意。
葉紫靈心虛地問候了他和嚴玉容,就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
吃過早飯,林夫人照例詢問了嚴玉容的身體狀況,叮囑她保持心情愉快,然後終於進入正題。
「玉容啊,之前高記藥鋪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他們家的大小姐高素月,原是說好了要給世傑做小。可是因為最近家裡事多,就給耽擱了幾天。最主要的是,考慮到你有身孕,所以沒好驚動你。這兩天,世傑又提起了這件事兒,你覺著,該怎麼辦呢?」
林世傑緊張地看著嚴玉容,生怕她會火冒三丈然後大吼一聲:「我不同意!」然後拂袖而去。畢竟,嚴玉容的性格脾氣,他還是十分瞭解的,雖然葉紫靈一再保證不會發生這樣的情況,可是,萬一呢?
出乎所有人意料,當然除了葉紫靈,嚴玉容非但沒有生氣,而且還露出了溫柔的笑容:「娘,兒媳現在不想別的,只想好好安胎,為林家開枝散葉。高家小姐的事情,您和爹、還有大少爺看著安排就是了,兒媳覺得,只要大少爺高興、家裡和睦就好。」
林夫人真是做夢也沒想到,嚴玉容居然有這麼溫和大度的時候,想當初他們說要將葉紫靈納為妾室的時候,嚴玉容雖然沒有一哭二鬧三上吊,可也是繃著臉,好幾天都沒和她說話。可是今天是怎麼了?嚴玉容居然不反對夫君納妾?是因為即將做母親的緣故嗎?還是因為經過了葉紫靈一事,知道反對也沒用?可是,之前自己明明暗示過她的,只要她不同意,這事兒誰也辦不成。難道她沒有領會自己的意思?畢竟,嚴玉容不是葉紫靈,沒有那麼伶俐。
林夫人正百思不得其解,又聽嚴玉容說:「娘,要是沒有別的事情,兒媳先告辭了,回去吃安胎藥。」
林夫人只得吩咐萍兒好生伺候,讓嚴玉容回去了。
林世傑說:「娘,您看,玉容沒有反對吧?那您和爹是不是說話算話,讓素月進門呢?」
林夫人歎氣道:「好吧,既然玉容都不說什麼,那我這個做娘的也就不攔著你了。可有一樣,加上高素月,今後你的人就多了起來,你記住,一是不能僭越嫡庶尊卑,二是不能不分先來後到,你明白嗎?」
林世傑點頭道:「兒子明白,兒子不會因為素月而虧待了玉容和紫靈的。」
「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但願你也能說話算話。」林夫人準備讓林世傑和葉紫靈也回去,忽然看見葉紫靈髮髻上的釵,微微有些吃驚,「紫靈,你的那枚釵,是什麼時候買的?」因為她知道,葉紫靈的月例銀子,根本買不起這麼貴的釵。
「啊……」葉紫靈正低頭猜測著將來林世傑的這一妻一妾會怎麼相處,猛然聽見夫人問她話,到吃了一驚,「夫人,您在問我嗎?」
林世傑趕緊替她回答:「娘,這枚釵,是兒子買了送給紫靈的。」
「哦,你送的?」林夫人更加驚訝,這個世傑,什麼時候想通了,給葉紫靈買了這麼貴重的首飾?如果他真的開始喜歡葉紫靈,那又為什麼非要高素月進門?
林夫人覺得有些累,自己養大的兒子,自己越來越看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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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天,林家將閒置的綰翠閣打掃出來,添置了一些傢俱和日常用品,撥了兩個老媽子和兩個丫鬟過去,收拾停當,準備接高素月進門。
林世傑原想辦得隆重一些,可是林老爺和林夫人都不想張羅這個事兒,林老爺還說要一切從簡,所以,林世傑只能在心裡對高素月說抱歉,並打算以後好好對待她,以彌補不能給她一個風光的婚禮的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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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選定的吉日吉時,高素月的花轎準時到達林府大門口,林世傑早早等候在門外,花轎一停,他趕緊走下台階,掀開轎簾,輕輕喚了一聲:「素月,你終於來了。」
高素月蒙著蓋頭,看不見林世傑的表情,但仍然從他的聲音裡聽出了期盼和激動。
高素月的奶媽霍大娘和丫鬟小玉,一左一攙扶著她,走進了林家大門。
當天晚上,林世傑就宿在了綰翠閣,這與葉紫靈婚禮當天不見蹤影的情形,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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掬雪樓嚴玉容的房間裡,奶媽於大娘和丫鬟萍兒和嚴玉容一樣,沒有心思睡覺,陪著嚴玉容坐著說話。其實也沒什麼話好說,就是為了分散嚴玉容的注意力,讓她不要傷心。儘管已經說好了,不為這個事情煩惱,不能讓葉紫靈陰謀得逞,可是高素月真的來了,她們的心裡仍然有些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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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影軒的葉紫靈倒是早早就睡了,因為第二天還要去作坊,她必須早睡早起。
這兩天,她打算用邊角料的木材做一些首飾,比如手釧兒啦、鐲子啦、項鏈啦……不知道會不會受歡迎。
在她畫圖紙的時候,采瓔一面展開被子催她睡覺,一面抱怨道:「葉姨娘,今天高姨娘一來,大少爺就宿在了綰翠閣,你倒好,什麼也不管,只管畫這些勞什子。」
葉紫靈頭也不抬地說:「我管什麼啊?人家大少奶奶都沒管。」
采瓔歎氣道:「人家不管,那是因為人家大少奶奶的位置沒有人能夠代替,而且,人家已經有了身孕,怕什麼呢?照這個情形看,高姨娘也會很快有身孕,到時候,就你沒有個孩子做依靠,該怎麼辦啊?」
葉紫靈終於畫好了幾張圖紙,叫采瓔過來看:「采瓔啊,你來看看,如果這些樣式的首飾是木頭做的,當然做得很精緻,那你會不會喜歡?」
采瓔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我看不懂!你應該拿給大少爺去看!」
「現在你反倒像是我的主子了。」葉紫靈無奈地放下圖紙,準備睡覺,「對我說話,一點兒也不客氣。」
采瓔說:「葉姨娘,不是奴婢不知道規矩,只是奴婢實在替你著急啊!你說,若是將來大少奶奶和高姨娘都有了孩子,而單單你沒有個依靠,那老爺夫人和大少爺還能記得你嗎?當初陳姨娘也好長時間都懷不上孩子,不知看了多少代夫,吃了多少藥,直到生下三少爺,她才算是放了心。現在你還年輕,好多事情可以不在乎,可是,等你老了怎麼辦?到那個時候,也只有自己的兒子才會孝敬你。」
「你說的有道理,我會好好考慮的。」葉紫靈只能這麼說,否則,采瓔會嘮叨到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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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葉紫靈帶著采瓔去了作坊,林老爺因為要接受高素月的敬茶,所以沒去。
到了作坊,葉紫靈發現,今天比往常什麼時候都要熱鬧,工匠們一面幹活兒,一面熱火朝天地討論著什麼。
仔細聽了一會兒,原來是拒絕了林世偉提親的按察使韓大人被人彈劾,已經下了大獄,不日便要押往京城受審。
幾個做飯的婦女比較清閒,一個勁兒地說:「可惜了韓家三小姐了,如果韓大人的罪名坐實,那她就要被賣到官家為奴了。」
「唉——真是造孽呀,花骨朵兒般的一個女孩子,才十六歲……」
葉紫靈好奇道:「那按察使大人到底犯了什麼事兒呀?前一陣子,他家裡還好好的呢。」
那些婦人七嘴八舌告訴她:「聽人說,韓大人受賄。」
葉紫靈一聽,立刻沒了興趣,這種事情,太多了。
「好了,你們趕緊做飯吧,這種事情,隨便議論一下就行了,別誤了正事兒。」葉紫靈覺得,一個官吏貪污受賄,實在算不得什麼新聞,而且,這與她又沒有任何關係。
叮囑婦人們一定要將飯食做得乾淨,然後葉紫靈去了刨工房,吳鄉紳預訂的那批傢俱,已經開始刨光木板了。
婦人們看著她的背影,捂嘴偷笑:「神氣什麼啊,大少爺根本就沒把她放在眼裡,昨兒又納了新姨娘了。」
「就是,一個坐冷板凳的小妾,不過也是個奴婢,還好意思在這裡指手畫腳?把自己當夫人了!」
「別說了,時候不早了,趕緊做飯。東家家裡的事情,咱們還是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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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刨工房,賬房張先生興奮地拿著一沓紙張來找葉紫靈:「葉姨娘!你快看看,好多人都訂做了木製的小擺件,一共是兩千一百八十九件呢。我估計,後面的訂單還會更多的。」
葉紫靈也很高興,接過訂單,一張一張翻看:「怎麼有人訂這麼多?一千件?他家裡用得著這麼多啊?還是要拿到外地去賣?」
張先生笑了:「葉姨娘說得不錯,這張訂單是行商羅大麻子訂的,他多年往來於寧州到京城以及沿途的各州縣,茶葉、絲綢、筆墨紙硯、甚至連醬菜臘肉都會拿去販賣,賺了不少銀子呢。」
「咱們一個小擺件,看做工複雜程度,賣二兩銀子到六兩銀子不等,這個價錢,已經不低了,羅大麻子再要運到京城去,算上運費等等,那他準備賣多少錢一件呢?」雖然葉紫靈知道這些木製的小玩意兒肯定有市場,可也沒想到,會有人預先訂做一千件拿去販賣,這些東西因為用料好,做工精緻,價錢也不是一般百姓能承受的,萬一賣不掉,那豈不是賠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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