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氏問得直白,曇華也懶得兜圈子,答得也十分直白:太太這話可是問錯了人了。自古以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祖母回絕了這件事情,舅太太無論如何也不該來問我才是。不過舅太太既然問了我,我也索性越了規矩說兩句,方才不辜負了舅太太對我的看重不是?」
面對曇華這一番明譏暗諷,榮氏倒是面色不改,反而「呵呵」笑了笑:「我就喜歡曇華你這樣的性子,爽快,和我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出來似的。也合該我們要成為一家人才是。」榮氏這話裡的「一家人」,自然是曇華要嫁給鄭長君的意思。榮氏對這件事情,似乎是胸有成竹,語氣竟是十分篤定的。
曇華幾乎是忍不住的笑了,自然不是覺得榮氏這話說得好,而是被氣得笑了——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如此臉皮厚的。榮氏這份功底,也不知道要練多久成能有這樣的效果?還是榮氏根本就是天賦異稟?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事,榮氏要是認了第二,估計還沒幾個人敢認第一了。
曇華對於自己心頭的惱怒譏諷,是半點也沒掩飾的。而且語氣也是一改之前閒聊的客氣,頗為犀利冷冽:「舅太太憑什麼覺得我就該很樂意呢?鄭家大公子是您親生的兒子,想來您對他是瞭若指掌的。我只想問問舅太太,若是您的女兒要嫁這麼一個男人,您是同意呢,還是不同意呢?」
曇華這話實在是太過刁鑽竟是直接就讓榮氏破了功,面上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面上漸漸的就成了鐵青了,而之前一直和藹的目光,也是刀子一樣凌厲起來。最後榮氏冷笑了一聲,「沒想到曇華你還有這樣一張利嘴。」
曇華謙虛一笑:「舅太太實在是過譽了。我不過是說了句實話罷了。舅太太您既然是這樣的反應,看來您對鄭大公子也實在是瞭若指掌了。既然如此,我想舅太太也就不會再追問到底是為什麼了吧?」
榮氏瞇了瞇眼睛,冷笑著說出一句話來:「半斤對八兩罷了。你是聰明的丫頭可別做出什麼五十步笑百步的事情來。要知道,這女子的名聲有妨礙,可不是小事兒。曇華,舅母勸你一句,可要考慮清楚才好。」
榮氏這話裡的意思自然是再也明白不過,分明就是說曇華的名聲有妨礙,鄭家肯提親已經是不錯了。曇華不僅不該拒絕,反而該感恩戴德才是。
曇華看著榮氏那副志得意滿的樣子,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的惱怒,連連冷笑出聲:「我名聲妨礙?舅太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可是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了?再說了就算我名聲有妨,沒有什麼人家願意上門提親,可是我也不至於就如此的飢不擇食起來!要是真沒人肯上門提親,大不了我剪了頭髮去做姑子,也不必自降身份!」
「好一張利嘴!」榮氏顯然也是惱了,盯著曇華目光裡幾乎噴出火來:「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嫁給長君哪裡不好?過門是正妻,立刻就能做管家奶奶,將來分家的時候你也不必發愁——」
「舅太太這些話,還是去和別的姑娘說吧。」曇華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我這兒又破又小,招待不了舅太太您還請您去太太那兒吧。恕我不送了。」
曇華這話一說完,夏竹立刻過來,冷著臉就扶著榮氏往外頭走:「請吧。」同時很不客氣的冷笑了一聲:「有句話是怎麼說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德行!不過是礙著面上的客氣,有人倒是還真的拿自己當香餑餑了。真真可笑至極!」
榮氏此時終於是氣急敗壞了——本來還想再說幾句難聽的,可是奈何夏竹動作快,沒等她說什麼,就已經是將她架著出了院子了。
所以,榮氏最後只能是氣鼓鼓的看著院子兩扇門直接在她面前關上了。接著就是夏竹吩咐守門婆子的聲音:「以後別阿貓阿狗是不是人都給放進來,再有這樣的事兒,看我不狠狠罰你們。」
榮氏氣得面色赤紅自然更多的是惱羞成怒只是榮氏也做不出叫罵的行為,又擔心被認人瞧見了自己這幅樣子最終是四下裡看了一回,悻悻的回了鄭氏的院子。
鄭氏自然是知道榮氏去做什麼了見榮氏氣鼓鼓的回來了,頓時也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當下倒是忍不住的在心底快意了一回—這純粹就是一種自己不痛快見了別人吃癟就痛快的心態。痛快過後,更多的卻也是有些惱怒—鄭氏就是再不待見榮可榮氏到底是鄭家的人,曇華如此不給臉面,自然也是傷她的面子。
鄭氏當然不痛快。
可是鄭氏再怎麼不痛快,也比不過榮氏。榮氏只恨不得吐出一口鮮血才好,只有如此,似乎才能緩和一下胸腔裡的鬱悶。榮氏一向都是長袖善舞的,從未如此被對待過,這回還是第一回,自然是覺得奇恥大辱。不僅如此,鄭長君被那樣貶低,榮氏這個做娘的,自然是滿心的憤慨。
在榮氏心頭,鄭長君不過是有些小毛病罷了,哪裡就差了?
此時的榮氏,直接是忽略了當時曇華問她肯不肯將女兒嫁給鄭長君這樣的人時,心裡頭那股子不情願了。
這句話怎麼說的?不正是應了那句古話了——丈八的燭台,照得亮別人,照不見自家。
且不說這頭榮氏和鄭氏如何嘀咕著要將事情辦成了,這頭周老夫人聽聞了此事,也是心思複雜——一是痛快,周老夫人現在極其不待見鄭家的一干人等。二來就是慶幸:幸好曇華沒用這樣的態度對她,不然還真是老臉都丟盡了。至於其三,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大痛快的。覺得曇華就是太過潑辣不懂得禮數,目中無人太過狂傲了。
不過曇華心裡也沒痛快到哪裡去‾那些話說出口後,痛快了不過一段時間罷了。很快的就是噁心了起來。榮氏那副嘴臉,真的挺能噁心人的。
而且,曇華覺得這個事兒怕是沒那麼容易就完事兒了。榮氏若是真的肯輕易放棄,那榮氏就不會跑過來了,更不會來說這樣一番話的。榮氏其實說了那麼多,無非就是想要說服她改變主意罷了。
曇華就有些不明白,為什麼榮氏就非要她去做兒媳婦?就算鄭長君念念不忘好了,榮氏也不至於就如此的順從鄭長君的意思吧?
出於這樣的想法,曇華便是吩咐醉秋去打探打探——
這件事情最後誰也當做是沒發生過——除了朝華。榮氏還沒說什麼,朝華倒是有些坐不住了,氣沖沖的跑過來質問了一回。不過卻是吃了個閉門羹,最後只能委委屈屈的回去了。也沒折騰起來,李家的丫頭婆子們少不得偷偷的在背後議論了一回,可是誰也不敢傳出去,所以幾日之後,倒是也徹底的風平浪靜了。
曇華過了幾天舒心的日子。又收到了一回朱弦送來的東西和信。這一次,仍是好消息,同時,朱弦還明目張膽的表示了思念之情。最後還說曇華不回信——上一次,曇華的確是沒回信的。就算回信,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總不能也跟朱弦似的,說那些情情愛愛的事情,然後說自己很高興?
哪怕是曇華自認為臉皮不算薄,至少不像是一般小姑娘那樣薄,也是做不出這樣的事情的。而且,曇華覺得,總該有幾分女兒家的矜持的。所以這一次,曇華仍是沒回信。
不過,心頭卻是甜蜜的,同時將朱弦的信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回。每一次看,都是忍不住偷偷的躲起來笑上一會。
這樣的感覺,曇華自己都覺得很是奇妙-—以前她是從不曾體會過的。更從來沒想過,只是幾句話,甚至顯得有些輕薄無聊的話,竟是能讓她心花怒放,甜蜜得不行。直至此時,曇華也終於是體會到了那麼幾分詩詞裡描寫的意境。
自然,除了這些,她也是情不自禁的擔心朱弦的。縱然朱弦並沒有隱瞞事情的艱難,可是她還是覺得,朱弦所經歷的所面的,必然是比信紙上描述的更為艱難的。這個時候,她便是多少覺得有些愧疚—為之前的退縮和遲疑,也為現在她不能對朱弦有任何的幫助。
出於這種心思,雖然沒回信,可是曇華卻是鼓起勇氣將一方手帕塞進信封裡,讓朱家的人送去了京城。帕子上只繡了兩隻大雁。除了這個,在沒有別的。
但是,意思卻是很明瞭。大雁是忠貞的鳥兒,一夫一妻,不離不棄。
曇華滿心的希望,自己和朱弦,將來就能像是一對大雁一樣。不離不棄,雙雙對對。
送出了帕子之後,曇華便是一直有些心虛——怕被人發現了自己的小心思。不過,縱然幾個貼身的丫頭知道,可是卻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而且,這個時候更重要的還不是這個,醉秋這日帶回來一個消息,是關於鄭長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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