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李恪非的問話,朝華卻是哪裡敢說實話?當下只賣了一個心眼兒,避開鄭氏的過錯不談,只是抽噎的哭訴道:「祖母要將母親幽禁起來!求父親救救母親吧!縱然母親有錯,可是您念在夫妻的情分上——」
李恪非卻是沒等到朝華話說完,便是腿一邁從朝華身邊過去了,口中還關切道:「母親,外頭風大,你怎麼出來了?更深露中的,您仔細著關節受了冷疼起來。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朝華頓時一愣,然後緩緩的回過頭去。卻是正好和周老夫人冰冷的目光對上。登時,朝華便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明明是盛夏的天氣,縱然是晚上,只穿了兩件衣裳也是覺得熱得厲害,可是朝華卻是只覺得如墜冰窟,週身說不出的寒冷。
周老夫人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的站著,目光落在朝華身上。連帶著李恪非的目光也是一同跟了過來。
最後,曇華便是瞧著朝華近乎呆滯的緩緩從地上爬起來,月白色的裙子上沾了土,一片黑乎乎的印子。可是朝華卻是絲毫不在意,深一腳淺一腳的一聲不吭的走了。在走之前,朝華很是不客氣的瞪了她一眼,目光很是怨毒。但是曇華很坦然和朝華對視,並不曾往心頭去。比起這樣的神色,她更害怕的是朝華的笑容。因為朝華的笑容,總能讓她輕易的想起那些幾乎銘刻在記憶裡的屈辱。
目送著朝華走遠之後,曇華再回頭去看周老夫人,卻是已經沒了人。當下便是也收拾了心情。緩緩的往回走。
「方纔的事情,誰也不許說出去半個字。」今兒跟出來的是秋菊和冬蘭,冬蘭一向活潑又是最為單純,曇華並不怎麼放心。所以便是出聲囑咐了一句。
冬蘭吐了吐舌頭,知道八成是說自己,倒是應得爽快。而秋菊。面上僵了一下後才應了。秋菊覺得,這是曇華對她不信任。
今兒奔波了一日,曇華早就乏了,回了屋子之後匆匆沐浴後便是歇下了。
而同樣的時辰,朝華卻是站在鄭氏的院子外頭放聲大哭。一遍遍的叫著鄭氏,也想衝進去。可是守門的婆子都是周老夫人的人,哪裡就會讓朝華進去了?所以不過是勸了一兩句。見不起作用,也就只當是沒看見。
鄭氏自然不可能聽不到外頭的動靜,一時間只覺得心都要碎了。可她也出不去,只能掐緊了手心,默默的將眼淚都重新吞回肚子裡去。
翠雲和秦嬤嬤作為鄭氏的親信。也是跟著一併被關在裡頭禁足的。主要是這兩個人都不是李家的人,所以才僥倖沒有被發賣罷了。不然,只怕依照著周老夫人的意思,是肯定要發賣的。至少,其他幾個看著像是鄭氏親信的丫頭,已經被周老夫人調離開來,甚至有兩個不服的,已經被發賣了出去。
翠雲和秦嬤嬤心裡都明白,這一次鄭氏真的是很難翻身了。一時間。不知道該後悔還是該怨恨,還是該如何。
鄭氏已經摔了不少的茶盅杯盞了。晚上送來的飯菜也是被她掃在地上。從被送回屋子到現在,鄭氏根本就沒沾水米。摔完了東西之後,鄭氏只呆呆的坐在椅子上,面上茫然又悲涼。直到聽見了朝華的聲音,鄭氏才是忽然哭了。
翠雲看著鄭氏這幅樣子。遲疑了片刻,最後到底還是下定了決心:「太太,現在可不是哭的時候。咱們該好好的勸勸小姐才是。如今太太唯一的依靠就是小姐了。若是小姐繼續這麼下去,少不得讓老夫人和咱們爺厭棄了,到時候太太的處境便是越發艱難了。」
鄭氏冷笑一聲,聲音嘶啞淒厲:「艱難又怎麼樣?我還能怎麼樣?你看那死老太婆還打算放我出去嗎?」
好在鄭氏說話的聲音並不大,否則翠雲只怕都要伸出手摀住她嘴巴了。饒是如此,翠雲也是唬了一跳,左顧右盼唯恐被人聽去了這話,又急急忙忙的勸解道:「太太這是做什麼?縱然氣惱也不能說胡話不是?若是讓人聽去了,可怎麼得了?」頓了頓,又低聲道:「太太不常說事在人為?只要精心謀劃,哪裡就真的出不去呢?不為了旁的,就是為了咱們小姐,以及舅爺那邊……太太也斷然不會一直在這裡。」
此時秦嬤嬤也總算是從那種巨大的落差裡回過神來,點點頭壓低聲音竟是附和了一句:「這話是沒錯的,太太,恕我說句大逆不道的話。老夫人且還能風光幾年?太太未必還耗不過一個老婆子不成?舅爺也不會不管您的。」
鄭氏眼底頓時升起了一絲期望來。想了想便是咬牙抹了淚,「對,你們說得對。我不能就這麼放棄了。沒了我,朝華將來可該怎麼辦?」
朝華雖然在門外鬧騰,可是到底也是不敢鬧騰狠了,見得不到回應,也就作罷了。
結果第二日,朝華便是病了。這一切,鄭氏自然是不知曉的。
朝華足足病了有半個月,這才好了。曇華礙著情面,又奉了周老夫人的命去看了好幾回,自然每次都是沒能得了好臉色。
等到朝華病好了,曇華卻是已經對府裡的大部分事情上了手了。這一次,周老夫人只是在大事上做主,小事卻是讓曇華自己決定了。很顯然,這一次曇華幫著管家,是真的能管家了。至少婆子們回話什麼的,都是找她。
這樣一來,曇華在府裡的地位,便是猛然又漲了一大截。加上曇華刻意為之,道是讓許多人都意識到了一件事情——到底是嫡女,果真是不同的。周老夫人也好,李恪非也好,都顯然更為重視曇華。
這樣的想法,再加上看著如今鄭氏的處境,許多人都選擇了倒戈。半個月時間,倒是也讓曇華拉攏了一些人。雖然絕大多數是為了利益,可是曇華也不在意。不管是為了利益還是別的什麼緣故,只要有人肯效忠肯聽話,那就是好的。能辦成事兒,那就行了。
曇華這日下午來得早了,周老夫人還在午睡。琴鶴難得沒有自己守著,而是在廊下乘涼做針線。
曇華上前去瞧了瞧,上好的素緞上,繡著的是的一支並蒂蓮花。鵝黃的蕊,嫩綠的小蓮蓬,粉色的花瓣兒,亭亭玉立的吐露芬芳。
琴鶴似有些不好意思,忙將針線收了放在一邊:「大小姐可別笑話我才是,我針線做得不好,不過是鬧著玩兒罷了。」
曇華笑著搖搖頭:「顏色倒是配得很好,活靈活現的。瞧著那大小,是要做個帕子?」
琴鶴點點頭,隨後岔開話題去:「大小姐最近可忙?府裡事情那樣多,也別累壞了才是。前兒老夫人才心疼的說,偏二丫頭這個時候病了,不能搭把手,不然哪裡能讓曇華這樣操勞?若是累壞了,可不是我的罪過?」
琴鶴這麼說來,倒像是真的是周老夫人親口說的。
曇華抿著唇笑,「琴鶴姐姐快別這樣,我都不好意思了。」隨後又笑道:「我倒是覺得祖母該多疼疼琴鶴姐姐才是。琴鶴姐姐跟了祖母少說也是有五六年了。一心為了祖母,我看著都是感動了。更不知道該如何感謝琴鶴姐姐才好。說起來,我和姐姐也是共患難了,記得那年我出痘疹,還是琴鶴姐姐陪著我一起去的莊子上。」
見曇華說得誠懇,琴鶴的面容上竟是露出了幾分紅暈來。半晌才不好意思的笑道:「多少年的事情了,大小姐還記著做什麼?再說了,也不是什麼大事。」
「對琴鶴姐姐來說不是大事兒,對我來說,卻是一輩子都記得的。我是真心實意想感謝姐姐的。」曇華抿唇笑,雙眸彎彎,一臉的誠懇之色。
琴鶴竟是陡然沉默了下來。訥訥的好半晌才歎了一聲:「大小姐是重情重義的人。」
「我新得了一塊料子,並幾個花樣子,那料子我覺得倒是適合姐姐,回頭姐姐若是得空了,便是過來拿如何?還有呢,我屋裡幾個小丫頭,也想讓姐姐指點一下,姐姐伺候祖母多年,必然是有能耐的。我也不盼著那些個丫頭們有姐姐這樣,只要有一半兒,我也就心滿意足了。」曇華前頭還正正經經的,後頭倒是有些促狹起來。末了又是一本正經的言道:「若是真調教出來了,必然少不得姐姐的紅包和謝禮。」
琴鶴看著曇華認真的樣子,伸手掠了掠耳邊的碎發,半晌緩緩一笑也是認真道:「謝禮什麼大小姐可是見外了。回頭我去就是,只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得空。老夫人這頭,怕是走不開。」
曇華雙眸一彎燦然一笑:「我知道姐姐是大忙人,姐姐只抽空過來就是了。也不是什麼大事。」
又說了一陣子話,裡頭聽見周老夫人起身的聲音,醉秋和曇華便是趕忙進去了。
周老夫人顯然是聽見了外頭的動靜,笑著問曇華;「外頭說什麼呢?說得這樣熱鬧。」
曇華瞧著周老夫人似乎不過是漫不經心問了一句的樣子,心中卻是一凜。(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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