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非見了鄭氏這幅樣子,縱然有天大的火氣也是被堵著發不出來了,只是臉上仍舊是陰沉沉的,目光落在鄭氏的面上,也不知道心裡想的是什麼。
鄭氏卻是已經跪下去,流著淚哭道:「老爺,我辜負了老爺對我的信任。林姨娘今兒這事,都怨我——」
曇華已經有些回不過神來了——她以為鄭氏肯定是會想著如何將責任撇開,可沒想過,鄭氏一開口,竟然將責任都攬了過去。這可是有點兒太陽打西邊出來的味道了。
李恪非顯然也是有些吃驚,半晌沒開口。鄭氏依舊嗚嗚咽咽的哭著,看上去倒是可憐得很。若不是林姨娘這會子還不知道情況如何,怕是李恪非就能說出原諒的話來。不過就算是如此——曇華看著也是覺得,怕是李恪非心裡已經動搖了。
曇華想了想,便是走過去,挨著鄭氏跪下了,狠狠的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頓時眼淚便是不要錢似的湧出來,朝著李恪非哭道:「爹,你別生母親的氣了。母親也不是故意的。再說了,林姨娘再金貴,如何又比得上母親?而且妹妹雖然也有錯,可是妹妹到底還小呢。哪裡知道輕重?母親都這樣了,必然是覺得錯了。往日母親什麼樣,今兒母親什麼樣?爹看著,也該知道母親的誠意才是。再說了,爹怨母親來得遲,可是妹妹是母親的心頭肉,有這樣的也是人之常情——」
曇華的話落在鄭氏耳裡,鄭氏面上的神色顯然維持不住。額上的青筋狠狠的跳了跳,這才將火氣壓下去。不過卻也是不肯讓曇華再這麼說下去,忙不迭的打斷道:「著實也是朝華那孩子受傷有些重,這才耽擱了……」
李恪非此時心裡不痛快。縱然有些動搖可是卻也是對鄭氏有埋怨的,聽著曇華了的話之後,更是煩躁起來。根本不想聽鄭氏的辯解,揮揮手不耐道:「好了,都別說了。哭什麼?」
曇華看了一眼鄭氏有些青白的臉色,心裡偷偷笑了——往日這哭招對李恪非肯定管用。可是現在李恪非心裡擔心著,聽見哭聲就不那麼痛快了。
曇華十分懂事的上千去扶著鄭氏起來。鄭氏只得一面抹淚一面站了起來。不過隨後卻是又招來秦嬤嬤,讓秦嬤嬤將手裡的錦盒打開:「這是我得的一根老山參,有些年頭了。雖然不是什麼稀罕的,可是也算是少見。林姨娘這會正能用上。切片含了,或是熬了湯喝了,總能讓情況好些。」
曇華掃了一眼,錦盒裡的的確確的裝的是一根雪白的人參。隱隱約約的有些人形了,看上去很是稀罕。
不過下意識的,曇華卻是覺得這事兒有些古怪——鄭氏真能那麼好心?怕是鄭氏這會子恨不得林姨娘母子雙亡才是真的呢。要不然,就是鄭氏為了彌補朝華的過錯?畢竟的確是朝華的緣故,才害得林姨娘如此。若是這個時候林姨娘出了什麼事兒,或是孩子出了什麼事情,那李恪非是什麼反應,不用說也能想明白。
就是李恪非和周老夫人沒怎麼樣,可是這件事情要傳出去。朝華的名聲也沒了。林姨娘身份雖說卑賤,可是到底也算是半個長輩不是?苛待庶母,那可不是鬧著玩的。而且,若是再鬧出人命……
若是為了朝華,曇華覺得很有可能。基本上也就只有這個可能。要說鄭氏良心發現了,那曇華是打死也不信的。
不過不管是為了什麼。曇華也不敢放鬆了防備——至於那東西,更是不打算用的。
不過李恪非卻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忙不迭的吩咐人去熬煮參湯,又切片送進去讓林姨娘含著。
曇華你不敢馬虎,一面讓人進去囑咐不許用那參,一面又忙讓人去了她屋裡取一根人參來替換上。雖然看著不如鄭氏送來的那個好,可是只要是人參就行了,有那效果就好。
鄭氏自然也不會進產房,只陪著李恪非在外頭一起等著。
這麼一等,就是足足一個時辰過去。產房裡的動靜不小,可是卻是一直沒有好消息傳來。曇華緊張得厲害,每從產房裡出來一個人,她這胸口就是狠狠的跳一下,唯恐有什麼不好的消息。不過好在,也並沒有什麼不好的消息。可是這麼乾耗著,卻也不是什麼好事不是?
誰都明白,這種事情時間拖得越久,就越不是什麼好事。
李恪非已經完全恨不得衝進去瞧一瞧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曇華也是如此的心情。
就是周老夫人也等不得了,也是親自過來等著了。
曇華還記著魏雲墨,這會子人荒馬亂的,他又不好過來,便是抽空派了個小丫頭過去,告訴他先回去,不用在李家等著。到時候有了什麼消息,她再派人過去通知。——畢竟,這眼看著天都要黑了,再這麼乾等下去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魏雲墨也沒堅持,看著時辰不早了,便是先回去了。不過卻是囑咐曇華這頭有了消息,一定派人去通知一人。
晚飯的時候,李家的人誰也沒心思用飯。倒是奶娘王氏出來看了一回,見曇華這幅樣子,忙勸道;「這事兒怕一時半會的還不行,好歹先用些東西。不然可怎麼得了?」
曇華想想也是這麼個道理,便是又勸著周老夫人和李恪非一起用了飯。自然,誰也沒那個心思細細的品,曇華估摸著大約他們連吃了什麼都不知道。
剛吃過晚飯,屋裡的動靜漸漸的大了起來,曇華等人俱是焦急起來。可是屋裡的情形卻是不大好,只聽著林姨娘一聲聲的叫喊,可是孩子卻是怎麼也生不下來,穩婆有些沒把握,讓請了大夫過來。
聽見這話的時候,曇華只覺得一顆心好似都沉進了冷水裡,一片冰涼,沒有一絲兒的暖和。
若不是情況真的危急了,穩婆斷然不會說出這話的。
周老夫人一臉肅穆,片刻也不敢耽擱,忙讓人去請大夫來。
李恪非已經是一臉死灰了。仿若那句話已經是將他的期望都帶走了一般。
而鄭氏……曇華這會子已經沒功夫去管鄭氏了,不過卻也是看見鄭氏的面色有些古怪——似乎很高興,又似乎很擔憂,兩種表情交織在一處,看上去有些說不出的詭異。
鄭氏歡喜也是正常的,畢竟林姨娘對鄭氏來說,可謂是眼中刺,肉中釘了。林姨娘這會子要是沒了,指不定鄭氏心裡都能歡喜得跟敲鑼打鼓似的。
大夫倒是來得也快,只是診脈之後卻是神色肅穆的出來了,只看著李恪非問道:「孕婦的情形不大好,我也沒有把握能讓母子平安。萬一……是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曇華再也忍不住,狠狠的打了一個寒戰。大夫的意思很明顯——怕是母子只能保一個了。想到林姨娘之前還是好好的,一轉眼就……曇華只覺得心裡說不出的難受。更有一股子恐懼。
情不自禁的,曇華朝著我周老夫人身邊依偎了一下,緊緊的靠著周老夫人,彷彿這樣她就能得到一些勇氣,一些溫暖般。
曇華雖然一開始就擺明了態度,是要利用林姨娘的。可是畢竟相處這麼久,真一點感情也沒有那也是假的。而且這麼活生生的一個人……那也不是就能完全漠視的。再狠心的人,怕也是不能做到完全漠視吧?
當然,難受的還不僅僅是因為這個。而是她心裡明白,周老夫人也好,李恪非也好,都只會要求保孩子,不會說保大人。所以她心裡只覺得一片悲涼。其實說白了,她和林姨娘沒什麼區別。林姨娘的作用是能替李恪非生孩子,而她的作用是將來能替李家聯姻。
觸景生情,唇亡齒寒,曇華不可能一點兒感覺也沒有。林姨娘的今日,就是她的明日。林姨娘能被李家捨棄,她也是一樣。
果不其然,李恪非和周老夫人,都是異口同聲的說,「保孩子。」
曇華低著頭,慢慢的笑了,只是卻是苦笑——別說林姨娘是個妾,就算是今日換了鄭氏來,也是一樣的情形。這個孩子對李家來說。至關重要。
曇華只覺得悲涼。情不自禁的便是有淚珠從臉上滾滾而落。
好在旁人都只當曇華是嚇唬住了,並沒有想到曇華心裡竟是流轉了這麼一些念頭。
大夫對於李家的決定也並不吃驚,顯然是司空見慣的了,當下便是又轉身進了產房,又一迭聲的吩咐了準備好些東西。
曇華已經是有些木然了,任由周老夫人緊緊將她摟著,就連周老夫人緊張起來將她摟得骨頭疼了,她也沒有半點反應。一張臉上全是木然之色,看得一旁的醉秋心驚肉跳的。
足足又折騰了一個小時,曇華才恍惚聽見了一聲微弱的兒啼聲。最開始她只當是自己聽錯了,不過聽見周老夫人狠狠舒了一口氣的聲音,這才陡然回過神來——並不是她聽錯了,而是林姨娘的孩子,生下來了!
曇華猛然站了起來,直勾勾的看著產房門口,緊緊的攥住了拳頭。(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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