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是打了傘,可是到底身上還是被淋了一些——那雨風一吹就變了方向,就是再小心,也不能全擋了去。好在只是春雨,並不大,否則就得換衣服了。
曇華忙親自捧了毛巾來讓他擦身上和頭上的水漬,又輕聲責備:「下雨巴巴的過來做什麼?淋了雨受了風寒,到時候可不是好玩的。那苦藥湯子就夠你喝的。有什麼話,不能打發了小廝過來說一聲就得?」
「無妨,正好出來散散心。」魏雲墨笑得恬淡溫和,看上去已經有了大人的模樣。如今他已是十一歲,比去年長高不少,看上去已經有幾分少年人神采飛揚的味道了。眉眼裡俱是少年人特有的光芒。整個人看上去像是一塊正經雕琢的璞玉,已經初露鋒芒。
一時間忙畢,二人安靜的坐下了,曇華這才笑著問魏雲墨:「這會子過來做什麼?」
魏雲墨聽了這話頓時笑起來,微微瞇著眼睛故做氣惱:「怎麼,沒事兒就不能過來坐坐了?」只是那副樣子,卻是看著活潑了許多,染上了幾分孩子氣。
曇華抿著唇看著他笑,最後倒是將他笑得不好意思起來,這才拉長了聲音道:「那就是過來躲懶了。」
魏雲墨聽她這樣說,愣了愣隨後便是笑起來,倒是沒氣惱:「就是過來躲懶的。春日裡景色這樣好,是該出來走動的。先生也是這樣說,不能讀死書。」
曇華也是點點頭:「就該如此。一味的讀書,可別最後變成了呆子。」想著魏雲墨呆頭呆腦只知讀書的樣子。便是又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見魏雲墨看著她不解的樣子,又有些心虛,忙讓他喫茶:「這是上次的百果茶,你吃著怎麼樣?還有一種百花茶。我覺得也好。就是太香了。」
他們年歲都還不大,所以並不吃那些茶,都喝果子露。或是花蜜水等等。說是茶,其實並不是。
魏雲墨低頭淺淺飲了一口,點點頭讚了一聲不錯之後,便是又言道:「京城那邊又送了不少東西來,你的明日就給你送來。或是你親自過去取,瞧瞧老祖宗也好。裡頭有幾瓶桂花露,我知道你喜歡那個味兒。就給你多留了一些。」
曇華看他一眼:「那湘岫湘蘊她們兩個可也得了?」上次魏雲墨就給她多留了,結果那兩姐妹都沒得,後頭她過去的時候,少不得聽了些酸溜溜的話。
「得了,我將我那份留了給你了。」魏雲墨抿唇笑了笑。似有些不好意思:「你提醒了一回,我都記著呢。」
曇華只是笑,見他有些惱,顧著他的面子忙道謝又賠罪:「那我先謝謝你。難為你想著我。我是怕你疏忽了,不過白提醒一句,表哥可不許惱。這好東西本就是要大家一起分享了才好,我一人得了有什麼趣?」
「嗯。」魏雲墨應了一聲,從袖子裡取出一個小小的錦盒來:「今兒在外頭逛的時候,看見了這個。覺得還好,想著你戴合適,就留下了。你看看喜歡不喜歡?」
曇華接過,打開盒子看了一眼,裡頭是個小小的壓發,是銀的。上頭雖然有珍珠和寶石,不過看著就知道不是什麼好的,寶石可能是邊角料,不過做工卻是十分精緻,菱花形的,底下有細碎的銀珠流蘇,短短的一層,微微的晃動著,看上去俏皮無比。
曇華只看了一眼,便是喜歡上了,又拿起來仔細看了看,愛不釋手。
最後曇華順手換下了頭上的,然後轉來轉去的讓魏雲墨看:「怎麼樣?可好看?」
魏雲墨仔細看了看,然後點頭:「好看。」他眼底覆著一層溫和的光,柔柔的像是要溢出一般。而那笑容,分明就是寵溺了。
曇華看在眼裡,微微一怔,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便是咳嗽一聲,改而說起其他的事情:「上午麻煩你了。」
魏雲墨搖搖頭:「也不是什麼事兒。不過,你家裡誰病了?」
「是林姨娘。」曇華歎了一聲:「方子是上次替我誤診的那大夫開的,我不大放心。」跟魏雲她倒是沒有什麼好隱瞞的,魏雲墨也不會到處說。
「哦?」魏雲墨挑了眉頭,眼底也有些怒氣:「他怎麼還敢上門來?你見了他,就該讓丫頭直接將他打出去才對。若不是他,你又如何會吃那麼多苦?」
曇華相信,若是這會子那庸醫還在,魏雲墨肯定是會毫不猶豫將人打出去的。當下又好笑又感動,心裡暖暖的說不出受用:「好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兒,過了也就罷了。以後他也沒機會再上咱們家的門了。」
「對了,大後日是郡守夫人的壽辰,我和母親都要去,你去不去?」魏雲墨也就拋開了那件事情,轉而笑著問道。這樣的事情,說是去赴宴,不過是湊熱鬧罷了。也趁機交幾個朋友,一處偷懶一日。
曇華卻是不知道這件事情,當下便是只搖頭:「不知道呢。興許去,興許不去。」不過她心裡卻是明白,怕是不會去了。鄭氏肯定收到了帖子,不過卻不會帶她去。這是慣用的老伎倆了。一來是不想讓人壓了朝華的風頭,更不願意讓人知道李家還有她這個大小姐。
對於這樣的態度,周老夫人也是只當沒看見——在周老夫人看來,曇華已經許了人家,自然是不用再去那樣的場合。而朝華不同……
曇華對這個也不算在意,她並不喜歡那些交際的場合。被人從頭到腳的點評也就罷了,一個動作一句話也要思量半天。當然,最主要的是,現在還沒到那個時候呢。她和朝華才多大?不過是乳臭未乾的丫頭罷了,什麼還看不出來呢。
魏雲墨似有些失望,不過很快又笑道:「不去也好,你們女孩子也不像是我們能四處玩,去了也是怪無聊的。」
「嗯。」曇華應了一聲,接著便是纏著魏雲墨說外頭市井裡的那些個趣聞軼事,聽得不亦樂乎。直到看著天色不早了,魏雲墨差不多該回去了,這才起身道:「我送送你。順帶也去我祖母那兒。」
一時二人穿戴齊整,打了傘往外頭去了。
下了一日雨,連空氣似乎都有些濕浸浸的。吸一口只覺得人都精神了起來,說不出的清爽。朝遠處看,倒是有些霧濛濛的味道,像是一副新鮮的水墨畫。
「下雨雖然麻煩,不過卻也是絕好的景致。那樹葉兒也翠了許多,只是花落了不少……」他們兩個共用了一把傘,曇華笑著指著路邊的花樹給魏雲墨瞧,一路慢慢行著,倒是也趁機欣賞了一回雨中的景色。
「表哥不如明兒畫一幅雨景可好?」曇華笑著建議,指著幾處景色:「我看這倒是比平日更好看些。平日看著平淡無奇的,在雨中倒是有了別樣的滋味。」
魏雲墨笑著應了,好脾氣的道:「等明兒畫了,送來給你瞧瞧。若是好,我就掛在書房裡頭。」
「嗯,也給我預備一副。表哥畫畫的功底我可是相信的。」曇華笑瞇瞇的給魏雲墨戴高帽,卻是頗有些王婆賣瓜的意思——
正說笑呢,冷不曇華踢到了一個小石子兒,險些一個趔趄,好在魏雲墨扶得快。
「走路小心些,」魏雲墨扶著她站好,輕聲的斥責,神色關切:「若是摔了可怎麼好?」
「嗯。」曇華應了一聲,又將那小石子兒踢進一旁的花叢裡,這才作罷了:「肯定是下人沒仔細清掃,幸而沒摔,若是摔了少不得有人要吃罰了。回頭我讓奶娘訓他們去。」
「哼。」就在此時,冷不丁的卻是傳來一聲冷哼,曇華微微側頭往後看,便是瞧見了站在身後的朝華。朝華撇著嘴,神色有些譏誚。
曇華面色沉了沉,不過很快又笑起來:「朝華,你這是要往哪裡去?」
朝華矮了足足一個頭,微微仰著頭,卻是將面容上的不屑表露得更明顯:「自然是去祖母那兒,怎麼,就你去的,我卻不能去了?」這話說得火藥味十足,分明就是在挑釁了。
不過曇華卻是沒有想當著魏雲墨的面和朝華爭吵的意思,而且為了這麼個事兒就發生口角,那也未免有些無聊了。所以當下並不在意,只是淡淡道:「自然去得。」
魏雲墨面色也有些不大好看,當下便是抿著唇,沉著臉上前行了個禮:「朝華妹妹。」自小的教育,讓他還真做不出視而不見,所以到底還是上前了。
曇華搖頭看著魏雲墨,想出聲到底還是嚥下去。魏雲墨沒錯,他的性子便是如此。只是,若換是他,必定不會拿熱臉去貼冷屁股。
朝華見魏雲墨上前來招呼,愣了愣後才想起要回禮,只得不情不願的回了一個禮。乾巴巴的喚道:「魏表哥。」神情卻是依舊難看。
魏雲墨只微微點了頭,便是被曇華拉走了,曇華沒好氣的訓斥道:「走了,拿熱臉去貼人冷屁股,只有你才這樣笑瞇瞇的?以後見了她,只當是沒看見。」她可以無視朝華的那副嘴臉,卻容不得魏雲墨受這樣的對待。
魏雲墨側頭看曇華,並不反駁,只是抿唇偷笑。(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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