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痛苦的縮成一團對著卵石繼續狠狠的撞著,額頭上都撞出了血。
唐逸衝上前來一把抓住她,將她死死困在懷裡,她手腳倒是利索,碎片狠狠往他肩上刺去,他肩頭登時血紅一片,將潔白的西裝都染的刺目不已。
唐逸吃痛的瞬間白東風飛身上前來抱著她,任憑她如何撕打也不放手。
她胡亂哭喊著在他懷裡使勁折騰,並不長的指甲抓的他身上新傷摞舊傷,很是狼狽,他卻仍舊把她抱得緊緊的。
她嗚咽一聲,發出奇怪的嗚嗚聲,埋頭狠狠咬在他手臂上,他臂彎處上次被她刺傷的部位便開始滲血,齒痕越來越深,鮮紅的皮肉往外翻開,看上去十分恐怖。
她卻咬紅了眼睛,哪裡還顧得上他的疼痛,牙齒緊緊扣在一起,死命的用力媲。
白東風痛的額頭上起了薄汗,抱緊她愈發冰冷的身子,臉色開始泛白,「咬吧,如果這樣能讓你舒服一點就咬吧,至少不會傷了你自己!」
易小樓懵懂的抬了一下眼睛,與他輕輕對視,她口中一鬆勁他手臂上的鮮血就流了下來,源源不斷的流到她嘴唇上,她伸出粉紅的小舌舔掉唇角那些血,嘗到血腥味時目光嗖然變的興奮,抱住他的手臂去舔那些不停往外流的血液。
而白東風手臂上被她咬住的那塊肉與骨頭粘連著,已經血肉模糊,唐逸被如此瘋狂的易小樓嚇到了,忙回頭看著明哲,「快給她打針啊,給她打針。」
他說的自然是鎮定劑,明哲一時沒反應過來,看著小護士托盤裡端著的一劑安樂,半天都沒反應。
唐逸急了,抓過托盤上的醫用手套套好,瞇眸看著臉色慘白的護士,「鎮定劑呢?哪個是鎮定劑!」
護士訕訕的抬手指了指其中一支注射器,唐逸拿過注射器將裡面的空氣擠壓掉,一步步往易小樓走。
在她正興奮的吮-吸白東風傷口上那些血液時,他穩穩一針落在她肩頭,用力將藥水推了進去。
不一會兒易小樓癱軟的倒在白東風懷裡,睜著眼睛不能再動彈。
明哲見情況被控制住,長舒一口氣,心臟還是禁不住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跟著白家混的哪個沒經歷過槍林彈雨的場面,可是就算是最讓人膽戰心驚的槍戰也不及易小樓此刻的瘋狂叫他膽寒。
如果唐逸方才再晚一些些,恐怕白東風的手臂上的傷口會被她生生撕開,他見過不少因為各種原因而瘋狂的人,拿刀砍人的也不稀奇,可是這樣的瘋狂換成了易小樓,默默承受的對象換成白東風,他一時真的難以接受。
易妘錦也被嚇到了,扶住躺椅才站穩一些,上前拉住唐逸的手檢查他肩膀上的傷口,見他只是皮外傷便鬆了口氣,臉色煞白,「小樓她……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逸,你一定要救她,答應媽媽,一定要救救她。」
唐逸把渾身顫抖幾近崩潰的易妘錦抱在懷裡,心疼的撫著她的背,「媽你放心。」
葉青青則是在受傷的白東風身邊,扶著被注射了鎮定劑的易小樓。
*
明哲給白東風處理好傷口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他有幾處血管被易小樓咬斷,縫了許多針,之前的舊傷被撕裂的也重新縫了針,唐逸肩上也縫了三針,客廳裡坐著的幾乎個個都是傷員。
易妘錦還在為小樓竟然會變得這麼瘋狂而耿耿於懷,眼淚濕了葉青青的衣襟,葉青青也紅著眼睛,眼淚就沒斷過。
雲佳來時見葉青青也在,猛地撲進她懷裡,兩姐妹抱在一起痛哭失聲。
易小樓還沒清醒過來,躺在床上熟睡的模樣格外安詳,就像此刻正落在她臉上的陽光那樣,溫暖,恬靜。
她緊閉著雙眼,睫毛在眼瞼下打下淡淡的暗影,臉色有些蒼白,身上的血跡早被清理掉,慘白的手上插著針管,安靜的就像不存在一樣。
白東風始終靠在床頭,時不時用濕毛巾給她擦一下受傷的嘴唇,以免傷口乾裂,會讓她更痛。
明哲接了個電話,是文化部長顧北辰家的私人醫生章子遲打來的,對方說話時他神情複雜,時而欣喜,時而皺眉。
掛掉電話之後他靠在沙發上正對著白東風的方向,「北辰那邊說或許可以給我們提供一個救小樓的線索!」
白東風握著易小樓的手猛然收緊,瞬間回過頭來瞇眸看著他,「什麼線索?」
明哲低眉,「復州前任賭王的女兒葉海棠是這方面的高手。可是前些年復州葉家遭逢巨變,根本沒有人知道葉海棠去了哪裡。」
唐逸聽到葉海棠的名字皺緊了眉,轉身面向葉青青,「復州葉家跟你們家不是遠親嗎?這個叫葉海棠的你知不知道?」
葉青青搖搖頭,「只聽說兩家是有些關係,但估摸著也是許多輩之前的關係了。我們葉家在易州雖說是首屈一指的富戶,但跟復州葉家相比,實在是不值一提,在葉家的百年大事記裡面,我們來往並不密切。」
八竿子打不著的遠親,遠的不能再遠的親戚,恐怕她們現在登門認親那邊也沒人認識她們。
易妘錦長歎一聲,淚眼朦朧,「這可怎麼辦才好啊。我的小樓怎麼會這麼命苦呢,和你媽媽一樣的苦命。」
始終不發一語的白東風將易小樓的手輕輕放在被子裡,轉身從床邊往沙發旁走,「葉海棠我知道。」
他此話一出,眾人登時呆住了。
*
葉海棠,如果他記得沒錯,當日在喬治亞州的迷蹤林裡,楚雲深救下的那個女人就叫葉海棠。
當時他抱著小樓,楚雲深抱著他的海棠在一片黑暗裡從迷蹤林匆匆撤離,他臨行時不經意的看了那女人一眼,見她雙目之間有著一股冷清的孤傲和淺淺笑意。
可最近他也聽說,楚雲深把葉海棠救回去之後就一直守著她,一步也不讓她從自己視線裡離開。
這種情況之下,他怎麼可能讓葉海棠千里迢迢從復州來易州給小樓治病,就算那個葉海棠大發慈悲同意了,楚雲深也未見得會同意。
楚雲深是什麼人,擁有神秘賭術的復州楚家,跟復州葉家齊名的賭術世家,向來自傲從不與人為伍,這樣的一個男人,他怎麼可能能從他手裡把葉海棠給借過來。
且不說他那日救下葉海棠時眸中隱隱的心疼和憤怒,就算是個別的女人,他也未必就肯借過來給他。
他將此事與眾人說明之後,葉青青猛地從沙發上起身,「你這麼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復州賭王世家跟我哥哥似乎有些聯繫,我回去問問我哥,看看他能不能幫忙。」
葉承顥趕來白氏醫務部時正是夕陽西下時,白東風、唐逸、易妘錦、明哲、陸雲佳都在病房裡。
他進病房時見陸雲佳也在,明眸略微一暗。
葉青青焦急的拉著他進門,「哥你快點兒,你再慢我小樓姐就沒命了。」
他輕輕勾唇,逕直走進來,往白東風而去。
此時的白東風正在給易小樓按摩手臂,她今天的營養水已經輸完了,只是身體有些水腫,手臂也時時抽-搐,人還沒醒過來。
葉承顥靜靜望著安安靜靜的給易小樓按摩的男人,他無法想像那樣高傲如神的白東風也會這樣在意一個女人。
看來他的眼光還是不錯的,他看上的女人竟然可以叫堂堂白三少如此失魂落魄。
勾唇自嘲的笑笑,他上前簡單乾脆的道,「白東風,我跟楚雲深確實認識,海棠也確實是我的遠親,叫我救小樓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白東風靜靜轉過身來,見小樓的病終於有轉圜的餘地心中暢快了不少,眉眼彎彎對著葉承顥一個躬身禮,「只要能救活小樓,別說一個條件,十個八個條件我也答應!」
葉承顥瞇眸,淺笑著瞇起黑如點漆的雙眼看著他,「你別答應的太早。你知道我讓你答應的事是什麼嗎?」
他抿唇,疲憊的臉上帶著份心事落地的釋然,也帶著些對葉承顥即將提出的條件的疑惑,「你說!」
葉承顥仍舊在笑,可週身的空氣卻冷了幾分,「我要你放棄和易小樓結婚的念頭,把她讓給我!」
葉青青聞言上前猛推了一把葉承顥,「哥,你怎麼可以這樣趁人之危!」她那雙漂亮的眼睛睜的大大的,完全不相信自己那麼敬愛的哥哥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來。
原本對葉承顥印象很好的唐逸也皺了眉,易妘錦生氣的睜大眼睛,上前拉過葉青青的手把她推到唐逸身邊,抬頭看著身材挺拔的葉承顥,「這就是你們這些年輕人慣用的手段嗎?現在小樓在生死關頭,如果你真的愛她,怎麼能這樣做!」
一直靜靜站在明哲身後的陸雲佳聽聞葉承顥此言,眸中聚集起一圈一圈的水汽,終於忍不住推開面前的明哲,大步往別墅外跑去,明哲忙追了出去。
空氣開始變的冰冷而尷尬,而葉承顥只是冷冷一笑,上前逼視著白東風,眼睛幾乎瞇成線,「白三少,我在等你的回答。」
白東風皺眉,起身背對著熟睡中的易小樓,「我答應你,如果你能說動楚雲深讓葉海棠來救小樓,我什麼都答應你!」
葉承顥雙眉一展,略微淺笑一記,「我以為你不會答應,按照你的性子,小樓就算是死也得死在你懷裡不是嗎?」
白東風長舒一口氣,「她能活著比什麼都重要,如果她能活著,無論離她多遠,都是值得的。」
葉承顥轉過身去,身影落在門上,「其實你剛才不答應我我也會幫你叫海棠來,我也不想讓小樓死,我只是想試試你是不是真的像你自己想像的那麼在乎小樓,事實證明你做到了。上次的邵偵事件已經讓我對你始終愛著小樓這件事深信不疑,今天,我更加沒有理由懷疑你對她的愛和所下的心思,你放心,海棠明天一早就回來。」
語畢大步往別墅外走,背影疏冷。
*
晚上楚雲深打電話過來跟他確認了這件事,說明天上午九點半他的飛機會準時出現在白氏醫務部小別墅的屋頂露台上。
這件事一定下來,白東風始終覺得欠了葉承顥什麼。
男人就是如此,明明是一件舉手之勞的事情,可是因為這件事是自己的情敵做成的,心裡總會各種介意,覺得彆扭。
易小樓醒了,撐著虛弱的身子在病床上坐起來,雙唇乾澀疼痛,「家延,我想喝水。」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讓他欣喜的差點流淚,轉過身狂奔向病床猛地把她抱進懷裡,激烈的親吻她受傷的嘴唇。
情到深處她不可自制的抓住他的手臂,傷口一痛他輕輕嗤了一聲,她卻是聽到了,輕輕放開他,從他懷裡退出來,拉過他的手臂檢查他的傷。
他傷口處縫了針之後用厚厚的紗布包著,紗布上面還有幹掉的血跡,她拉著他的手臂在自己唇邊反覆親吻,「對不起,我知道這些傷都是我給你的,真的對不起,家延你不知道我心裡有多抱歉,我寧願自己死了。」
他抬手堵住她的唇,「不要這樣說,你會活著,我們會結婚,生兒育女,我們會過的很幸福很幸福。」
她流著淚點頭,靠在他溫熱的胸膛上,「我發病時為什麼不打暈我?你完全有能力把我制服,為什麼不那樣做?」
他封住她喋喋不休的慘白雙唇,「我不能那樣做,也永遠都不會那樣做的。」
永遠不可能用他是男人這個優勢來傷害她,永遠都不願意再讓她痛,永遠都捨不得對她動手。
淚水融進彼此口中,又鹹又澀,他心疼的吻她的額頭,「怎麼又哭了呢?」
她伸出纖弱的手臂抱緊他,「那個瘋狂的易小樓,她不是我,我不想變成那個樣子,一點都不想,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家延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對不起那不是我願意的……」他身上的傷痕纍纍,都是拜她所賜,她甚至覺得無法面對他。
那樣像野狼一樣的她,看在他眼裡,在他心裡,到底是個什麼模樣?他是不是像她一樣,討厭那樣的自己?
他笑著捧著她的臉,給她一個寬慰的眼神,「我當然知道那不是我的小樓,我的小樓是最好的。快別哭了,你放心,明天葉海棠就會來給你治病,等她來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一定會沒事的,相信我。」
她窩在他懷裡點點頭,好半晌才帶著哭腔委屈的道,「可是我餓了,好餓好餓!」
一整天沒有進食,她的胃已經徹底空了,此刻心口下方還在劇烈的疼著,疼的她直想把自己的胸膛撕開。
白東風抱歉的笑笑,端過桌上保溫瓶裡的粥拿起勺子來餵她,邊喂邊笑她不知道早些說。
這是個安靜的夜晚,漆黑的天幕上幾點星子,月亮也格外的大,格外的圓,照的人心裡空蕩蕩的。
而此刻被白東風溫暖的懷抱攬著,易小樓覺得內心平靜、充實而幸福。
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享受過如此靜謐的時光,就這樣兩個人相擁躺在床上,靜靜等待著睡眠來臨。
她略略翻身將窗簾收起來,怔怔看著窗外的圓月出神,白東風起身抱著她半靠在床頭上,「睡不著嗎?」
她點點頭,誠懇的眨眨眼,抿唇道,「嗯,我想看星星。」
他溫柔的點頭,「好,小樓想看星星我們就去看星星。」那樣的語氣,那樣甜蜜的口吻,就像是在哄一個孩子。
他抱著她走進月色裡,走進已經不再寒冷的深夜,靠在躺椅上,懷裡抱著她,給她蓋著厚絨毯,大手撫摸著她柔順的長髮,「傻瓜,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她抬起頭看著冷冷的月光,在漆黑的夜裡低聲道,「我在想,如果葉海棠也治不了我,你就給我一針安樂,好嗎?」
他長長的吸了一口夜間的涼氣,終於沉重的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
她開心起來,拉著他的衣襟俏皮的道,「我以為你會拒絕。」
他低眉凝視著她纖瘦的小臉兒,「我不忍看你再承受那樣的痛,如果葉海棠救不了你,那我就帶你走,到你最想去的地方,我們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