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介意,我母親不喜歡見陌生人,更不喜歡我和她一起用餐的時候身邊有外人在!」
一盆冷水潑的葉青青撅起了嘴,拉著易小樓的手暗自嘀咕,「什麼人嘛!」
易小樓拉拉葉青青的衣襟叫她噤聲,她這才閉了口,轉身走到陽台去。
唐逸略往陽台瞥了一眼,見如血殘陽之下葉青青的背影格外蒼涼。
回過神來與易小樓四目相對,「所以你們就好好待在酒店裡,我盡量早些回來。」語畢轉身從套房裡離去丫。
他走之後她轉身到陽台上來握住葉青青的肩,「好了,唐逸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別生氣了,人家好歹是你頂頭上司。」
葉青青撅起小嘴倔強的抬眸,「什麼叫他也不是故意的,他跟他媽媽一起用餐就一起好了,憑什麼管我們!我今天就要出去!媲」
易小樓無法,最後只得陪她出門。
偌大的法蘭克福,暮色四合的街道,來往的車輛與行人,她忽然有些找不到方向。
天氣還帶著冬日剛去的輕寒,她見到路人懷裡抱著的孩子,就想起白子燁那雙極漂亮的眼睛,與白東風四目相對的時候,那孩子那麼開心。
她忽然發現無論自己走在哪裡,都無法忘記白東風那個人,無法忘記他曾在她心底留下的深深烙印。
握著葉青青的手,她笑著揚唇,眸中卻有些淚光閃爍,終究是逼了回去,「青青,如果唐逸有個私生子,你還會一如既往的追隨他嗎?」
葉青青驚訝的合不攏嘴,「小樓你這是什麼意思?」
她笑著拍她的腦袋,「傻妞,我是問你假如,假如唐逸跟別的女人有個兒子,你還會愛他嗎?」
葉青青在冷風裡聳聳肩,嘟唇道,「我也不知道,事情沒到那一步,誰都無法預料自己會做什麼選擇。」
富麗堂皇的高級會所,一望難及的高聳樓宇,葉青青拉著易小樓就往裡面走。
她忙拉住她往後退了兩步,「葉青青你瘋了,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就亂進!這裡很貴的,我可告訴你我一分錢也沒帶,讓我請你吃飯什麼的,就免了吧!」
葉青青大踏步往會所內走,一邊戳易小樓的腦袋,「親姐姐,你以為葉家二小姐的身份很不好用嗎?放心進來吧,我哥給我的卡裡面很多錢我一分沒動呢!唐逸不請我們吃飯我們自己請自己,好像誰還進不起高級會所似的。」
語畢已經拉著易小樓進了會所內。
負責英文點餐的服務生送上餐單,葉青青點了會所內最貴的餐點,在27樓的落地窗前與易小樓對面而坐。
「聽唐逸說你是跟白東風一起來法蘭克福的,怎麼那天會那樣出現在酒店大堂,白東風呢?你們鬧彆扭了嗎?」閒著無事,葉青青便想著法兒的跟她聊天。
她搖頭,扭過頭去對著滿城燈火,半晌才瞇眸道,「白東風有個私生子。」
葉青青瞬間如遭雷擊,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易小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我耳朵是不是有毛病啊!」
她回過頭來伸手捏著她小巧的耳朵笑著重複道,「我說白東風有個私生子,我見到了,那孩子長的還挺像他,一副天打雷劈的妖孽相,我沒有跟他走散,我是偷偷跑出來了。」
葉青青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大大的眼睛裡噙了淚花,「小樓對不起,對不起!」
她無所謂的笑笑,「沒關係,我都被他的事打擊習慣了。」
這一頓飯吃的並不開心,她總覺得有些暴斂天物,那麼貴的一餐兩人只吃了幾口,一直在對著落地窗外的霓虹歎息,發呆,如此,兩個小時就過去了。
易小樓起身要走,葉青青包包上掛著的琥珀吊墜卻掉在地上,沿著人行道一直往廊道盡頭滾去。
猶記得那枚琥珀吊墜是葉青青母親傳給葉青青的寶貝,媽媽肯割愛送給女兒的東西,就算金錢價值不高,但情感上卻是無價的。
易小樓順勢疾步追過去,直到追到一雙漂亮的腳下面,琥珀在高跟鞋旁穩穩的停住。
她直勾勾的盯住吊墜,彎腰要去撿卻被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搶了先,好聽的女聲,用字正腔圓的中文問她,「小姐,你的吊墜!」
她低著頭接過,趕忙道謝,連女人長相都沒來的看,就極快的問了一句,「您怎麼知道我是中國人?」
那個好聽的女聲再度從頭頂傳來,溫柔裡帶著淡淡的甜,「琥珀繫在中國結上。」
易小樓手中握著葉青青的琥珀,抬眸時看到女人的那張臉卻被震驚的怔在原地,腳步再也邁不開。
同樣震驚的還有女人對面坐著的唐逸和已經追著她而來的葉青青。
女人在看到易小樓的臉時眸色也猛然一變,微啟著的紅唇裡沒再吐出一個字,那雙與易小樓極像的眸子與她對視,眼底有隱隱的心疼。
氣氛一瞬間尷尬到極點,等她回過神來才忽然像被掏空了一樣,靜靜望著對面的唐逸,「唐二公子,這就是你要保守的秘密嗎?」
唐逸沒說話,起身拉起葉青青的手,「我們先走吧,小樓一定有很多事想問我母親。」
葉青青被他牽著,僵硬的隨著他的步子往外走,富麗堂皇的會所內,留下的是易小樓那張瞬間淚流滿面的臉,還有眼前這個跟她母親擁有一模一樣的容貌,歷經二十幾年仍舊年輕漂亮的女人。
氣質無比高雅的女人拉過她將她按在自己對面的位置,「我知道此刻你有很多問題想問我,不過我現在還沒想好要回答你,我不如先一起吃頓飯吧。」
從唐逸那日在酒店把小樓抱回去時,她就已經知道,這些日子躲著不見沒想到還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相見了。
易小樓木然起身,雙眼無神的對著前方無人的區域,冷聲道,「據說唐夫人不喜歡跟外人一起吃飯,既然如此,我這個外人還是告辭好了。」
唐夫人一把拉住她的手,猛地將她抱進懷裡,「孩子,不要對我這麼冷漠好嗎?求你看看媽媽。」
易小樓甩開她的手,「媽媽?你還知道自己是我的媽媽?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您就是魏念卿伯母口中的misstung吧,知道我來找您故意躲著不見,連您的姓氏都不敢對外宣揚,看來您真的很討厭我這個女兒很不想認我,那我這次來還真是自討沒趣了,我這二十年都沒有母親照樣活的好好的,再見。」
她冷冷哼了一聲,抬步往前走去,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篤篤的響。
唐夫人踩著十公分的高跟鞋猛地跑了兩步上前,從身後將她攬進懷裡,抱的緊緊的,那張年輕漂亮的臉埋在她頸窩裡,「小樓你別走,聽媽媽跟你解釋!媽媽是愛你的。」
媽媽,多麼陌生的稱謂,這麼多年來她一直覺得自己的母親就是躺在那方低矮的墳墓裡,與她之間隔著陰陽隔著墓碑,就算她如何想也無法跟她擁抱。
這一刻,這遲來的擁抱讓她心底一痛,再也掙扎不了,只能任由唐夫人抱著她,眼淚簌簌落在她環在她身前的白皙手背上。
兩人一起回唐逸的套房時時間,易小樓臉上的表情雖然冷淡,卻沒那麼疏離了,很顯然她在給身後的女人機會,想聽她解釋當年為什麼不要她,竟然還狠心把她丟給舅舅,還說她的母親難產死了。
是什麼樣的事情讓一個母親可以用這樣的借口遺棄自己的親生女兒,她真的很想知道,只要她說,只要她告訴她,就算是理由再不合理,她也接受、也原諒。
葉青青見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來,雙雙進了書房緊緊關上了房門,疑惑的趴在唐逸的辦公桌旁問他,「唐逸,你媽媽怎麼跟妙錦姨長的一模一樣啊?難道小樓和你是親兄妹?難道你媽媽就是易妙錦?」
唐逸抿唇,揚眉點點她的腦袋,「你這個腦子整天都在想些什麼啊,裡面裝的都是漿糊吧!」
葉青青不以為然的撇撇嘴,「你可別說你不是小樓的親哥,我可不相信,從四年前幫小樓解決華陽的危機,到四年後遇上事情就幫她,無論她有什麼困難你都能毫不猶豫的把她帶走,但是卻從來沒有表示出一點像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好感!你不是他哥是什麼!」
唐逸仍舊沒有回話,盯了葉青青一眼,皺眉道,「把我們的合作案拿來給我看看,來法蘭克福可是你給我的建議,如果這次行動失利我可要把所有罪責都怪到你頭上,這月的獎金你也別想要了!」
說的一副正經八百的樣子。
葉青青只得轉身從他的密碼箱裡把合作案找出來遞給他,在他對面坐下來開始核對對方公司給出的各項數據。
兩人正認真的翻閱手頭的文件,書房門被打開來,易小樓大踏步往外走,眉頭皺著,看似有許多心事。
隨後追來的是年輕漂亮的唐夫人,她猛地拉住易小樓把她拽回自己懷裡,「乖孩子,媽媽該跟你說的都說了,你既然可以原諒我為什麼不可以為了我放棄白東風!在你心裡難道你的親生母親還比不上一個跟別人有私生子的男人嗎?」
葉青青詫異的張大了嘴巴,不知道兩人方才在書房裡到底說了些什麼,唐逸也微微蹙眉,合上手中的文件示意葉青青跟他出去。
兩人雙雙上了樓頂的露台,夜風輕拂,冷意逼人。
他脫掉身上的大衣裹在葉青青身上,「葉二小姐可千萬被凍著了,你要是病了我可沒法兒跟你哥交待!」
葉青青揚唇給他一個可愛的笑臉,自打知道小樓是他妹妹以來,心情好多了。
在露台邊緣坐下來,她縮了縮脖子,盯著燈光掩映下唐逸俊逸挺拔的身影,「你媽媽為什麼從前不認小樓呢,為什麼不讓小樓和白東風在一起?其實今天小樓還問過我一個問題,她說如果我心愛的男人跟別的女人有了私生子,我還會不會愛他,當時我沒想好,但是現在我想找個答案是肯定的,我愛的是那個人,這種愛不會因為他跟誰有私生子就發生改變。」
她抓緊肩膀上搭著的還帶著唐逸體溫的衣服,臉上的笑容更加甜蜜起來,繼而又歎息道,「說到底白東風還是愛小樓的,以前我總想著讓小樓給我當嫂子,希望我哥能抱得美人歸,而今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來看問題,倒覺得白東風也是個可憐人。這下好了,你媽媽叫小樓在她和白東風之間做選擇,這真的是太艱難太痛苦的事情,你們所有人都在折磨小樓。」
唐逸雙手交叉在胸前,瞇眸看著燈火中鎖著脖子的小姑娘,笑著道,「你懂什麼!我媽無論做什麼事都是為小樓好。白東風是愛小樓沒錯,但她給小樓的傷害也是致命的,我和我母親從來就不建議小樓和他在一起,之前我幾次三番的提醒過小樓,她不聽話,結果不過是被更深的傷害。而今我母親之所以讓小樓二選一,其實是在為她做她人生中一個最重要的決定,是繼續無休止的痛苦下去還是狠狠的痛一下就解脫,這個問題的答案並不難。」
葉青青不再接話,望著沉沉的夜幕若有所思,關於唐夫人這麼爽快的認下易小樓這個女兒,她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可是又想不出到底是哪裡不對。
直到夜風愈發冷了起來,唐逸伸出修長的大手對她笑著,「回去吧,夜風冷,你要真病了我可伺候不了你!」
她抬眉,正對上他黑漆漆的深邃眼眸,心中一動將手遞給了他,任由他牽著上了電梯。
易小樓的情緒安撫下來之後,葉青青陪著她在臥房裡說知心話,唐逸和他母親則是靠在陽台的欄杆上悠閒的看著夜闌如火。
冷風襲來,唐逸沉默了半晌又忽然瞇眸,回頭看著自己母親,「為什麼要這麼狠心的欺騙小樓?」
唐夫人一挑眉,美貌絲毫不輸她這個帥的慘絕人寰的兒子。
「我為什麼不能騙她?我騙她是為了讓她早日脫離苦海,白東風根本不是個好歸宿。」
唐逸笑,「好,我不跟您吵架,你總是有您的道理,但是小樓知道真相之後只會更加痛苦。我看都是這些年父親把您寵的無法無天了,這樣的彌天大謊您也敢撒。如果讓易家舅舅知道,恐怕會更加不喜歡我們唐家人!」
她微微一笑,「我那個哥哥,只怕更不想讓小樓跟白東風在一起。」
「那幾天之後的服裝展您怎麼辦?魏念卿小姐的面子您是不能駁的,到時候小樓怎麼辦?」如果讓白東風和易小樓在服裝展上碰頭,事情只會更加麻煩。
而在我們漫長的一生中,往往最擔心的事情都會很快來臨。
一周之後,法蘭克福是晴好的天氣,易小樓一身修身的雲緞裝,跟在唐逸和唐夫人身邊、保持著冷靜淡然的微笑,與德國高層一一握手。
人聲熙攘的服裝展現場,白東風與魏念卿並肩而行。一個星期的時間,他明顯消瘦了不少,卻並不影響耀目的身姿和一出現就注定高人一等的氣勢。
魏念卿遠遠看到易小樓跟唐夫人在一起,唇邊勾起一個和善的笑容,拉了拉白東風的衣襟,「早就告訴你小樓不會有事了,看來她都自己找到母親了,一點兒都不用我們操心。」
白東風那雙足可洞察一切的眼睛微微瞇起,冰冷的光芒迸射而出,直直落在易小樓身上,上前去拉起她的胳膊強行將她扣在自己身邊,「易小樓,無故失蹤很好玩兒是嗎!你知不知道我都快擔心死了!」
易小樓雙眉一皺,與他對視,他那雙眼睛中流露出的關切和焦急那麼明顯,也那麼誠懇,誠懇的她就要信以為真。
可是想起那個孩子,她不得不說服自己甩開她。
正在她無論如何努力也逃不脫白東風的禁錮之時,唐夫人上前來笑著盯住白東風緊扣住她纖腰的修長大手,無比客氣也無比凌厲的開口,「白三少,請您放開我的女兒,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