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雅,看這裡!」孟古青忙喊。
淑雅恐慌地轉過了眼睛,不停地哭泣著,許是因為太害怕,她反而抓緊了手中的錦盒。
人在極度害怕的時候都會想找到心靈的依托。孟古青乾脆將計就計的指著那錦盒道:「淑雅,拿好它,慢慢地走過來!」
淑雅茫然,但是孟古青曾經用轉移注意力的方式救過她一次,她於是帶著一點信任靠了過去。
今天這種情形,原是不該再度發生的。
淑雅的奶嬤嬤滿日達娃這兩日病了不能服侍,所以不在淑雅眼前。她是除了海蘭珠外最能使淑雅安心的人,少了她,淑雅自然就多了危險。
現在去叫人過來已是來不及了。淑雅受驚急需安撫。孟古青瞥了一眼身後慌亂的眾人,他們任何一個舉動都有可能刺激到她,悄悄做了手勢。
索倫圖最有默契,立刻便看懂了。雙眼微紅地扶住海蘭珠向後退。待留出安全距離後將海蘭珠,哲哲交給下人,命令火速離開現場。
而他,孤身向孟古青走去。
周圍響起了驚詫聲,但都不敢亂動。
孟古青警告地眨了眨眼。
索倫圖沒有停步,淑雅卻停住了,身體抖得越來越厲害。
孟古青不得不出聲叫住小八:「別過來,送她們回去!快走!」一個淑雅已經夠麻煩,她不允許再有別的危險!
威嚴的喝聲不僅震住了索倫圖,冷眼旁觀的人也被提醒。
提心吊膽的福臨聞言瞇起了眼睛。孟古青又要立下大功,而她和海蘭珠說不定就會言歸於好。這對孟古青來說是錦上添花,她和小八會越來越恩愛。
不能成全她!轉瞬之間,福臨也不明白為什麼會冒出這麼陰險的念頭,他只知道良機轉瞬即逝。不能再眼睜睜地看下去!
突然之間,他就從索倫圖身旁向前撲,直接撲向了淑雅。
淑雅剛剛離開圍廊不到半尺,這下更是嚇得連連退了回去·跌個倒仰!
「啊!!」她的身子在搖,眼前也是一片模糊,竟然立刻懸空了!
福臨撲趴在地上,仲長的右手臂剛好夠到淑雅的右腿。但是也不過是僅僅抓住腳腕而已。他趕快又加了左手·兩隻手一起去拽她。
淑雅倒掛的身體搖搖欲墜,手中的錦盒滑墜出去,落地的那一刻,盒封瞬間散碎,數顆圓潤的東珠飛濺了出來,如興起的雨點,彈跳不已·卻不會是完整的了。
淑雅戰戰兢兢地瞥見它們七零八落的,彷彿預見了自己的命運,驚慌之下,掙扎得更用力了。
福臨只比她大幾歲,雖然是男子臂力終究有限,偏是貪功不想教人幫忙,只咬緊了牙關硬捱。卻反倒被淑雅拖累得向前滑。
終於,他的腦袋探出廊沿。越來越靠前了。
「福臨·你撐住!」雖然厭惡他弄巧成拙,但此時孟古青唯有先以大局為重,一邊幫忙安撫他們的情緒·一邊指揮人們展開急救。
戲台上的人立刻被疏散了。
樓下鋪了一大片錦被,有的侍衛們架雲梯向上爬,也有的腰纏粗繩的從樓頂向下過去接應。試圖從空中營救。
還有的在樓上幫忙拉回福臨。
畢竟福臨是直接抓住淑雅的人,如果他出了什麼意外就什麼都無法挽回了。所以不論樓上還是樓下的人,通通很緊張地要他撐住。
越是如此,福臨越是感到失力。他沒想到做英雄這麼難,淑雅的哭叫聲吵得他心煩,磨擦的手臂漸現了血痕,他越來越不由自主地向前滑動,先不過是小半個身子·可是沒有多久便又多添了一寸,兩寸……
竟是死亡一點點的臨近。
福臨渾身已被汗濕透了,濕潤的睫羽模糊了眼睛。他有些後悔了,使力的雙臂也變得酸軟。
人們的呼聲越來越高,卻都離不開淑雅,那些鼓勵他撐住的也不過因著更在乎淑雅而已。
而他卻是在淪為陪葬。
他突然感到一片悲傷·思緒變得茫然,且漸有些頹廢······
他不想再撐下去了。抬眸望向已漸麻木的手臂,心想就這麼一了百了會是什麼樣子?
腦海中纏繞著些許瘋狂,福臨挪開左手。在指尖輕輕翹起時,突然有人毅然決然地蓋住了他的手背。
是孟古青。他驚愕地發現白皙修長的指,轉眸瞪去。
孟古青居然一直在關注著他!且就著這把力氣堅定地向上拉。
福臨心頭一暖,竟是又鬥志盎然。不顧一切地跟著拽。
如打撈般的,淑雅一寸一寸的向上升。等到她的身子靠近廊沿,便被守候已久的侍衛抱了上來。
終是無事了。福臨欣喜若狂地朝著孟古青一笑,而後暈了過去。
他亦被侍衛抬走。
一切終是平安。盤古青松口氣便欲起身,突然腰上一緊。
索倫圖終是又趕回來,在後面抱著她嗔罵道:「你這丫頭!最危險的時候卻趕我走!」
孟古青剛要說話,他便貼了上來纏住她不放。孟古青掙了下,他卻是全然不為所動。腦袋靠了上來。
她聽到耳畔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知道閒人都已散去,心頭一動,便也依進了索倫圖懷中。
肩上漸變得濕潤,知是索倫圖的眼淚。她有些愧意地回頭:「小八···…」
索倫圖靜靜地摟著她,唯有她方能壓伏內心的激動。
孟古青於是候了片刻說:「快些走吧,我有些怕。」
經著剛才那樣嚇人的事,害怕只是平常的。索倫圖卻知道她是因著惦著哲哲,忙說:「倒忘了報平安,你說得是,咱們快走。」
他拉著她下了樓,樓外候著的梁思善說,哲哲為了安撫海蘭珠一同到關睢宮去了。
他們這便趕過去。
海蘭珠守著嚇暈的淑雅在床頭哭泣。哲哲側坐在秀墩上勸說靜心,索孟二人一到便問怎麼了。
海蘭珠無暇理會,偏是哲哲代替答了話。
淑雅雖然無礙了,終究受驚不淺,連著海蘭珠也受到了傷害。這次的事終和溺愛脫不開干係,可是她卻一再執迷。
孟古青想,也許這次轉折不見得是好事。但終究會有人獲益。想起了福臨那突然的飛撲,她便覺得內心有什麼被觸動了。
憑著福臨剛才的英勇,她並不願意這樣想他,但憑著一貫的敏感,不由她不懷疑。
但不管出於什麼樣的動機,福臨終是再次成就了英雄。
孟古青心頭一默,揭過此事不再思量,因想著這時辰皇太極該當下朝了,便等著接駕。
原還要再等半柱香,只是今早的事太過特殊,皇太極接了信兒便趕過來。瞧著海蘭珠和哲哲都在哭,忙假裝輕鬆地寬慰了一會兒,想起立功者,問道:「是誰救下的,重賞!」
「孟古青,還有······福臨。」索倫圖心裡一酸。
皇太極怔了怔。
孟古青救人毫不意外,但是福臨……
他靜默著,孟古青便也沒有說話。她不想要賞,但皇太極必然會給她。若給了她,那麼賜給福臨的也必須同樣厚重。
瞧皇太極的意思似是不情願的。所以她便不接應。
皇太極愣了片刻,勉強地笑了笑。說了幾句勉勵的話便教散了。索倫圖留在這兒陪著海蘭珠和淑雅,孟古青則是陪著哲哲回清寧宮。
由於事情重大,她們都沒有心情說話。
回了清寧宮後,孟古青和哲哲各自休息。將到申時,卻又見著福臨來請安。
孟古青恐擾了哲哲歇息便代為接見,又瞧著福臨表情嚴肅不似來討賞的便有些狐疑。笑說:「現下還沒有備飯,貝子爺若等得晚上一同進膳也好。」
福臨的眸光透出了一抹哀傷,輕聲抗議著:「就這麼急著趕我走嗎。到這兒來也不過是為了見你。」被侍衛送回頤和軒後,諾敏追著問長問短。他自覺疲憊便鎖門睡到了下午,這會兒趕過來,自是為躲清淨和討得一點溫馨。
而眼前的孟古青,雖是客氣有禮,卻是疏離的。
戲樓上那一幕,不過是他的自作多情。
福臨自覺飛蛾撲火,心頭卻少了暖意。賴了一會兒,終是失望地起身,拱手一禮便退。
他已是貝子,這樣做便有些輕賤自己。但他自知孟古青雖然只是親王之女,卻一直享受著固倫公主的待遇,所以還是謹慎些好。
也因著這樣,福臨自覺唯有更優秀爬得更高,孟古青待他才會真正的熱情。
救下淑雅這件事,獎賞也許會很豐厚。他竊喜地預想著大約會被提封為貝勒。若是那樣可就太妙-了,畢竟這次的驚險不亞於戰場,這份功績也不遜於軍功。
一年之約越來越接近於目標,竟是這般得便宜。
福臨喜上眉梢,心道這是上天助力,一石二鳥。既得了陞遷,也得了海蘭珠的疼惜,失子事件後她已對他深感內疚,再有救下淑雅這件事,她必然當他是親生兒子般感激。
恰好蘇赫這會子被趕出宮,海蘭珠正需要安慰,只要適當地表達孝心,使海蘭珠得了慰藉,必然也會引得皇太極的在意和重用。那麼,扳倒小八便不再是匪夷所思。
最好能利用眼前的事使海蘭珠討厭索倫圖和孟古青,雙管齊下。
究竟該怎麼做福臨一時未得頭緒,不知不覺想起了莊嬪。抬首探看眼前的路,踅身轉向了壽安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