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兒又在研究什麼了?」身後傳來老人的聲音。
「師傅,您怎麼來了,不是不舒服嗎。」著李出塵走上前攙扶端木廣陵。
「覺得精神好了些,便四下活動活動。」
「真的嗎?我給您把把脈。」著手指附在了端木廣陵的手腕。
「是好了些。」
「自己病自己知道。也就這些日子了。」著端木廣陵歎了口氣。
「師傅。」李出塵知道瞞不過端木廣陵,便沒有繼續哄騙。
「塵兒,你的腿已經活動自如,當初我和你父親約定只要你活動自如便可離開藥谷。如今···」端木廣陵欲言又止,自從認了這徒兒他的生活、醫學便有了寄托。他看重這個孩子比自己的頑疾還要勝幾分。
「師傅,徒兒不想走。」李出塵直截了當的告訴端木廣陵。
「為什麼?」端木廣陵即欣喜又疑惑。
「如今師傅身體這般,若徒兒一走了之,實在是讓徒兒當惡人啊。」李出塵著,蹲下身子給端木廣陵按摩起來。她利用曾在醫書上涉獵到的現代的推拿按摩手法,至少可以舒活端木廣陵的奇經八脈,免去端木廣陵常犯的腫脹生疼之感。
「為師不會怪你。你若想走便走吧。」端木廣陵望著眼前的人,好言勸道。
「不,我不走。師傅在的地方便是塵兒要待的地方。」李出塵堅定的回道。
「好徒兒。只怕師傅拖累了你啊。」看徒兒堅決的模樣,端木廣陵老懷安慰。
「師傅對於塵兒有再造之恩,當初塵兒是廢人的時師傅都沒有放棄塵兒,如今塵兒亦是不會輕言放棄師傅。這病,徒兒一定會找到方法醫治的。」李出塵繼續著手上的按摩,認真道。
李出塵除了與師傅研究各種藥材之外,還利用師傅所教的穴位之術做新的改良和嘗試。博覽師傅所珍藏的醫書古籍,李出塵發現這個年代還沒有確實治療疼痛方法。師傅這病,消除病痛是最為有效的延緩方法。換個角度,李出塵心想,痛誰人不怕?學好了這個,若以後沒有生計還能靠此謀生。陌生的歷史時空,多一份準備就多一份保障。
藥谷的夜色總是讓李出塵覺得靜謐的像幅畫卷。春天,本是一個大地回暖,萬物復甦的季節。而李出塵卻眼睜睜的看著師傅一天天的病入膏肓。她打心底裡感謝這個讓自己能站起來走路的老人,也感激他這麼多年,雖然總是凶巴巴的讓她學這做那,但李出塵知道他是將畢生所學灌輸到她身上。
抬頭仰望墨藍星空,李出塵已經慢慢適應了這個時空。在這個山谷裡,空氣好,山水美,人心善。這裡的人、這裡的事、這裡的物,李出塵權當是上帝給她殘缺生命的重生之禮。想著,李出塵撩起看到一半的《艾火集》繼續研讀。灸治百病,若灸諸風冷疾,加入硫磺末少許,尤其好。讀到此她不禁訝異,原來,這個時代已經有硫磺了
「恩人,你還不歇息嗎?」已睡過一旬的白芍醒來不見李出塵便知道她又在此地看書了。
「再過會兒,還不睏。」李出塵對之一笑。
「哎喲,書沒有長腳,不會跑啦。先去歇息吧。明天才有精神照顧端木先生啊」著,將李出塵拉去了屋內。
「白芍,我跟你過多少次了。不要恩人長恩人短的叫我。」
「不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叫您叫誰去。」
「即使我救了你也不需要如此,你比我長幾歲。相互喚名字便可。」
「使不得。恩人。」著還給李出塵撲通的跪下。
「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李出塵趕忙扶起白芍。
「恩人,您是折煞我了。」白芍淚眼通紅。
「唉,孺子不可教也。也罷,隨你便是了。」看著淚眼汪汪的人兒,李出塵也不再繼續。
「恩人什麼白芍聽不太明白。恩人還是趕緊歇息吧。」
「嗯。走吧。」李出塵搖著頭,遷就著這一根筋的小丫頭回屋去罷。
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李出塵正端著白芍熬好的湯藥前往端木廣陵處。還未進門卻聽見一直服侍師傅的小廝急切的呼喚聲,李出塵三步並作兩步走向屋子。
「怎麼回事」李出塵有些慌張的問道。
「我也不知道,先生早上更衣還好好的,如今卻只睜著眼睛動彈不得。」小廝驚匍匐在床榻旁,看著躺在榻上一動不動的端木廣陵回道。
「師傅,師傅。」李出塵立即上前喚了幾聲。
只見端木廣陵眼珠轉動了幾下,費力的看了一眼來人便閉上了眼眸。
「師傅,不要嚇我。」李出塵跪在了床旁,試圖叫醒床上的人,卻見端木廣陵紋絲不動。
探了探鼻息,李出塵不由的失聲痛哭起來。
端木廣陵在這個春花正欲盛開的清晨離開了人世。頓時整座山谷,彷彿失去了擎天柱一般。悠悠然的,山谷下起了潤物如酥的春雨,拂過那老榕樹、幾處院落和山谷中七八個素衣之人。
李出塵靜靜的又坐在師傅的靈堂前守孝三天三夜。隨後,偶然整理師傅遺物時,看到了案幾上紅木盒子。將它打開,確是師傅早早寫好藏著的遺書。原來師傅早就知道自己歸期不遠。
仰望灰濛濛的天空,不禁想起了陶淵明的句子:
千年不復朝,賢達無奈何。
向來相送人,各自還其家。
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
李出塵看信中所述:
徒兒,若你見到此信,為師想必已經不在人世。別難過,人終究一死。為師此生救人無數,也算是從了自己少時的意願,無憾此生。只可惜啊,能救人,但不能自救。為師將畢生所學都記錄在了書苑的書籍裡,有些還未來得及親授與你,若你以後有何不懂便去翻閱。
這個藥谷,待我走後,將人遣散封了此處。你有你的歸處,為師倒不擔心。其餘的,你幫為師打點妥善。最後,為師的墓前不要立任何碑文,將為師葬在那顆老榕樹下便可,那棵樹是你未曾謀面的師母所種,老兒唯一虧欠的便是她。與樹同眠,也算是為師最後的遺願。
端木家世代為醫。其中最為珍貴的財富便是這套銀針和一顆醫者的仁心。為師將這套銀針贈與你。希望徒兒好生保管。
最後為師送你一句:病者,無分貴賤善惡,醫者,永無技滿之時。
李出塵在眾人哀傷過後,聽從師訓,完端木廣陵便遣散了那幾位僕人,並將端木廣陵安葬藏在了老槐樹下,沒有立碑。
李出塵看著已入塵土的師傅,歎道: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原來固執、冷冽的師傅還有對師母如此一往情深的一面。
半月有餘,李出塵環顧這個樸實無華的屋子,師傅的氣息隨著時間已經慢慢的減退。
李出塵輕輕的扣上了門。
在藥谷打點好諸多的醫學書籍,取了幾本覺得需要的放在包裹裡,李出塵便將書苑外的石門也密閉了起來。隨後背上行囊,帶著唯一的小跟班白芍一同離開藥谷。
走出藥谷,李出塵回頭凝望這個如夢如幻般的地方。對於真正的她來,這也是住了兩年的家啊。內心的眷戀與難捨無以言表。
「恩人。」白芍輕輕喚道。
「我們,走吧。」朝著白芍示意,二人便走出了那道石門。
李出塵伸手打開了師傅所的封閉藥谷出口的機關,石門緩緩而合。
關了一處世外桃源,從此這山谷再也沒有藥仙醫聖,再也沒有端木廣陵。
師傅,您好好安息吧。信中遺訓,出塵定會竭力做到,以慰師傅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