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果然是楚連玨。
她走進寢殿,看見他坐在床榻上,緊緊抓著嘉元皇后的宮服,有淚珠滴落。
上蒼為什麼這麼殘忍?為什麼讓他們陰陽相隔?
「陛下,去看看殿下吧。」她希望孩子能夠讓他的悲痛減輕一些。
「為什麼幸福的日子這麼短?」楚連玨悲聲問道,「為什麼老天爺要帶走瑤兒?媲」
她無法回答,真的不知如何回答。
他拽住她的手,語聲悲憤,「你告訴朕,為什麼?丫」
蕭婠婠勸道:「陛下不要這樣……」
他的手臂隱隱發顫,「是誰害死瑤兒?」
她能明白他的悲痛,「還沒查到。」
楚連玨咬牙切齒道:「朕一定會讓害死瑤兒的人死無葬身之地!」
————
嘉元皇后過世的這幾日,楚文朗總會突然哭鬧,許是找不到她的緣由,不過在蕭婠婠的細心照料下,哭鬧的次數慢慢少了。
這日,臨近午時,她正帶著他學習走路,余楚楚行屍走肉般地走進來,面色蒼白,神色有異。
「楚楚,發生了什麼事?」蕭婠婠驚詫地問,讓奶娘照看楚文朗。
「凌尚宮,我有話對你說。」余楚楚木然道。
「奶娘,仔細照看殿下,我去去就來。」蕭婠婠吩咐道,拉著余楚楚來到外殿。
屏退所有宮人,蕭婠婠拉余楚楚坐下,隱隱覺得心中的謎團將要解開,「什麼事?」
余楚楚看她一眼,目光冷寂,「是我毒死了娘娘……是我……」
蕭婠婠大震,拽住她的手,怒聲質問:「是你?你為什麼毒死娘娘?為什麼?娘娘待你那麼好,你竟然恩將仇報?為什麼……」
余楚楚淡淡開口,「那次,我代你侍寢,是我自願的,因為我仰慕陛下……我從未有過非份之想,但是有了那一次,我對陛下就不再是仰慕了……每次陛下來慈寧宮,我總希望陛下能夠看我一眼,或者突然發現那夜侍寢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原來,禍根早在那時候種下了。
蕭婠婠悲哀地想。
「陛下的眼裡根本沒有我,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想得到陛下的青睞,想得蒙聖寵……我一忍再忍,總是告誡自己,不要妄想,不要奢望,可是我無法控制自己……」余楚楚的語聲平靜得詭異,死潭一般波瀾不興,「我不敢告訴陛下,只能求娘娘為我做主,娘娘知道了那夜侍寢的人是我,責罵我不該欺君,不該隱瞞了這麼久……」
「我看見你哭的那次,就是娘娘因為此事而責罵你?」
「是,娘娘責罵我不該欺君,還說倘若陛下知道,我只有死路一條……可是,我不信,我以為只要告訴陛下,就還有轉機,如果我不說,就什麼都沒了。」
「因此,你告訴陛下,那夜侍寢的人不是我?」蕭婠婠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夜楚連玨重提晉封一事。
「陛下知道了真相,勃然震怒,差點兒扼死我……我苦苦哀求,陛下念在我服侍娘娘多年才饒我一命。」余楚楚不緊不慢地說道,眉目間寧靜而悲淒,「陛下說,這輩子我休想得到什麼,還警告我,不要傷害娘娘。」
「為什麼毒死娘娘?」
忽然,余楚楚嘔出一大口鮮血,滴落宮衫,濺出一朵猩艷的紅花。
蕭婠婠驚駭,「楚楚,你服毒?」
余楚楚淒然一笑,「我害死了娘娘……對不起娘娘,我該死……」
蕭婠婠搖著她的身子,怒吼:「害死娘娘,對你有什麼好處?」
余楚楚又吐出一口鮮血,卻淡定得很,「我以為,娘娘死了,陛下就會慢慢淡忘娘娘,就會覺得別的女子有可取之處……我就有機會侍寢……我在午膳中下毒,然後假裝不舒服上茅房,讓小鳳去送午膳。」
蕭婠婠怒道:「然後,你殺小鳳滅口,是不是?」
余楚楚點頭,「小鳳是我殺的,我不能讓她供出我……娘娘臨死前,要我轉告你和陛下,讓你好好侍奉陛下,讓陛下……晉封你為貴妃……有朝一日,冊你為皇后……」
蕭婠婠痛徹心扉,淚如泉湧。
嘉元皇后臨死之前,牽掛的竟然是自己。
余楚楚斷斷續續道:「我毒死了娘娘……愧對娘娘……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其實……是我一念之差……我是受…………」
突然,一柄長劍狠狠地刺入她的身軀。
血花飛濺,寒光四射,映白了三人的眉目。
蕭婠婠驚呼一聲,捂著嘴巴。
「你該死!」楚連玨暴戾地拔出銀劍,再次刺入余楚楚的肉軀。
「奴婢的確該死……」余楚楚解脫地笑了,「凌尚宮,娘娘是被……被……奴婢受……」
然而,她再也說不出話了,只是嘴皮子動了動,爾後,氣絕身亡。
楚連玨鬆了手,無比暢快地笑,這笑聲在暗夜裡漸漸變得悲痛、蒼涼,最後演變成哭泣。
他跌跌撞撞地走出去,因為心中負荷的痛太過沉重而摔倒在門邊。
蕭婠婠想扶他起來,卻被他抱住。
他埋首在她的肩頭,失聲痛哭,壓抑而悲絕的哭聲令人斷腸。
————
連續數夜,楚連玨獨自待在嘉元皇后的寢殿,不要任何一人服侍。
蕭婠婠知道,嘉元皇后的離世對他打擊太大,他只想在寢殿尋找嘉元皇后的影子,只想守著心中的嘉元皇后,好好回憶他們這一生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一代帝王,用情若此,也算絕無僅有了吧。
他心中的創傷,只能用時間慢慢平復。
這夜,楚連玨沒有來慈寧宮,她早早就歇了,忽然,她在睡夢中好像聽到輕輕的扣窗聲,猛地驚醒。
篤篤篤。
蕭婠婠狐疑著起身,披上厚厚的外袍來到窗邊,「誰?」
「王爺要見你,速速隨我走。」是蘇公公的聲音。
王爺私闖後宮,只為見自己一面?
她沒有多想,迅速穿好衣袍,披上斗篷,走出寢殿,躲過巡守的眼目,離開慈寧宮。
燕王在宮中的落腳之處很隱蔽,七彎八繞的,她在宮中這麼久,也繞暈了。
蘇公公終於不再往前走了,指了指一間宮室,讓她進去。
蕭婠婠推開門走進去,蘇公公立即關上門。
屋內只有一盞宮燈,昏黃的光影中,只有一抹魁梧高大的身影,以及宮磚上一道黑影。
這身影,這男子,很熟悉,又有點陌生,她想奔過去,撲入他的懷抱,卻又覺得那樣太矯情。
於是,她慢慢走過去,在他身後止步,淡淡叫了一聲。
楚敬歡緩緩轉身,溫和道:「你清減了。」
她默默地看他,這張冷峻的臉,這雙深黑的眸,無數次在深夜的睡夢前閃現,揮之不去。
這半年來,他們只相會過一次,只在宮宴上見過面,其餘的,都是蘇公公傳話。
他也看著她,一眨不眨,眼中似有諸多情緒。
猛地,他伸臂將她擁入懷中,死緊死緊地抱她,「好想你。」
「婠婠也很想王爺。」蕭婠婠閉著眼,靠在他寬厚的肩上,脫口而出。
「這半年來,本王每一夜都想你。」楚敬歡嗓音低沉,大掌摩挲她的背。
他們緊緊相擁,不復多言。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麼在他的懷中會覺得萬般安心,更不知道自己對他是做戲還是假戲真做,總之,她只想放縱自己。
她有好多好多話想對他說,嘉元皇后離世帶來的悲傷太過沉重,她想對他說,她覺得他會明白自己的感受。
良久,他鬆開她,捧著她的臉,啄吻她的櫻唇。
那一幕幕的回憶,曾在睡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當他的吻變得真實,蕭婠婠心魂一震,身子立即酥軟,情不自禁地摟他的脖子,回應他的熱吻。
熱氣升騰,血脈疾行,僅僅是一個簡單的吻,卻是從未有過的纏綿。
他抱起她,上了床榻,斗篷衣袍盡褪,裸裎相見。
寒氣逼人,情熾如火的他們卻感覺不到寒冷的侵襲。
一切都是那麼熟稔,他熟悉她的身軀,她也諳熟他的力道,水到渠成。
她準備好了迎接他,他的黑眸被慾火燒得彷彿失去了平常的冷靜,「此生此世,你不會再有第二個男人。」
蕭婠婠頷首,抓緊他的肩頭,一聲輕吟無法克制地從口中逸出。
楚敬歡看著她沉浸在情愛中的臉,心中不再有疑慮,好好地寵愛她。
原先,他懷疑過,她上了楚連玨的龍榻,背叛了自己。
可是,他一召喚,她就來了,她說:婠婠也很想王爺,而且她在他懷中柔軟如水、遍體顫慄,她在他身下承歡,沒有一絲不願與抗拒,也沒有明顯的取悅,而是自然而然的順從與回應。
假若這一切都是她的偽裝,那麼她的偽裝功夫也太好了,堪稱爐火純青。
蕭婠婠微閉著眼,輕咬著唇,全副身心地感受這場情愛所帶來的迷幻感。
女人如水如玉,男人如鐵如鋼,在顛鸞倒鳳的情愛中,誰付出了多少真情真意,誰又能知道?
「婠婠,為本王生養孩子。」楚敬歡的手指撫觸她的鬢髮。
「這……」蕭婠婠心中一跳,「婠婠與王爺,正如陛下與嘉元皇后……只怕不行。」
「名義上,陛下已寵幸了你,若你懷孕,誰會懷疑?」
「王爺甘心將自己的孩兒當做陛下的孩兒?」
「有朝一日,本王會撥亂反正,你放心。」
蕭婠婠想著他的話,撥亂反正?他將會如何扭轉乾坤?
他道:「本王膝下無子,希望你能為本王誕育孩子。」
她莞爾道:「只要王爺願意,相信金陵城很多女子都願意為王爺誕育子嗣。」
楚敬歡猛地動起來,「本王只要你誕育的孩子。」
她驚呼,「王爺……」
他如火的激情根本沒有得到滿足,只是讓她歇一會兒罷了。
他的力道越來越大,她在他身下顫動著,嬌弱得彷彿一擊就碎。
狂野,火辣,繾綣。
上天入地的糾纏彷彿無窮無盡,她在恍惚中飛上了雲端。
得到滿足後,楚敬歡擁著她,「睡吧,稍後本王送你回去。」
蕭婠婠立時清醒,不再那麼睏倦,「婠婠自己回去就行了。」
他深入後宮,實在太過冒險,她不能讓他冒險。
「本王很想知道,你如何瞞過陛下?」他的拇指順著她的黛眉慢慢地撫著。
「婠婠可以保密嗎?」她信誓旦旦地說道,「王爺與陛下是叔侄,婠婠自然不會做出有違人倫綱常的罪孽之事。」
「好,本王不問。」
「謝王爺。」她的手撫著他結實的臂膀,「王爺,嘉元皇后被人毒死,婠婠很難過……婠婠不明白,娘娘仁善,從未害過什麼人,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下場?」
「進了後宮,猶如進了戰場,戰場從來都是刀光劍影、生死不論。」楚敬歡低聲道。
「原先婠婠懷疑,不是皇貴妃娘娘毒死嘉元皇后就是皇后娘娘,余楚楚卻說,是她下毒的。」
她將余楚楚代替自己侍寢的事也一併說了,「王爺,真是余楚楚毒死娘娘的嗎?」
他安慰道:「別胡思亂想了,嘉元皇后已薨,余楚楚也招認了一切,你還懷疑什麼?」
蕭婠婠蹙眉道:「可是,婠婠總覺得這件事不是那麼簡單。」
楚敬歡拍拍她的肩,「本王命人暗中查查,本王沒想到,你與嘉元皇后感情這麼深厚。」
她苦笑,「娘娘待婠婠這麼好,多次救婠婠一命,婠婠銘記於心。王爺,誰對婠婠好,婠婠都會記在心中。」
四目相對,光華流轉。
過了半晌,他忽然道:「婠婠,若你願意,本王可以設法帶你出宮。」
她一驚,愣了一會兒才道:「承蒙王爺厚愛,此事婠婠會好好想想。不過娘娘只有秦王一個孩子,婠婠不想有負娘娘重托,婠婠想照料秦王平安長大。」
————
宣武五年,正月,朝臣紛紛上奏,奏請陛下廣納嬪御、充裕後宮。
楚連玨雖然沒有心思,但無法忽視雪片般飛來的折子,終於下詔,命有司廣選名門閨秀進宮待選。二月二十五日,從各州縣進京的三十名名門閨秀進宮,入住鍾粹宮。
這些年輕貌美的女子,為死氣沉沉的皇宮帶來一股清新的風。
就在這日,蕭婠婠來到御書房見駕。
吳濤揮去所有宮人,自己也退出去。
楚連玨朝她招招手,她行至御座一側,「陛下有何吩咐?」
「給朕按按。」
「是,陛下。」
她按捏他的胳膊,「陛下,皇貴妃娘娘多次來慈寧宮要人,執意抱走秦王殿下,臣妾只怕應付不了。名義上,皇貴妃娘娘是秦王殿下的生母,生母帶走自己的兒子,天經地義。」
他閉眼休憩,「朕下一道旨,禁止她去慈寧宮。」
蕭婠婠建議道:「陛下,不如找個不畏權勢、又忠心可靠的侍衛保護殿下吧。」
「朕有更好的主意。」楚連玨睜眼看她,「朕封你為貴妃,賜景仁宮,朗兒跟你去景仁宮。」
「陛下!」她駭然,「陛下這麼做,不是將臣妾推上風口浪尖嗎?」
「難道你想等到那些待選的女子都冊封了,你再冊封?」他的神色令人捉摸不透。
「臣妾可以接受冊封,但臣妾鬥不過皇貴妃娘娘,只怕也保不住秦王殿下。」她語重心長地說道,「陛下,臣妾不是不願接受冊封,而是臣妾不想在娘娘屍骨未寒就……臣妾想緩緩,過陣子再冊封。」
楚連玨褐眸冷寒,「你一再拖延,是否別有隱情?」
**陛下起疑了,是不是懷疑她有別的男人?明天更2萬字,寶貝們等著看個夠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