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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誘歡【38】緊扣在懷 文 / 葉嫵色

    林舒瑤拍拍她的手,「凌尚宮,你就是太倔,一身傲骨,才會這般勞碌。只要你想開一些,放低姿態,就能得到陛下的恩寵,不比雅兒所得的恩寵少。」

    蕭婠婠嗔道:「娘娘說哪裡去了,奴婢豈能與皇貴妃娘娘相提並論?」

    「雅兒艷絕後宮,雖然你不夠美艷,可也是大美人,陛下對你動心,是遲早的事。哀家很瞭解陛下的脾性,諸位妃嬪中,只有雅兒最得陛下的心。」

    「奴婢以為,陛下的整顆心,都給了娘娘呢。」

    「哀家怎敢霸佔他整顆心?」

    「陛下自願給娘娘的,這就是情到深處無怨由咯。」

    林舒瑤諄諄勸道:「聽哀家的話,陛下待你的心,不會比哀家差,你就從了陛下吧。」

    蕭婠婠含笑道:「下次奴婢再也不敢陪娘娘就寢了,哪有像您這樣使勁將夫君推向別人的。」

    林舒瑤歎氣,「想來,你的不懼天子之尊,你的大膽拒絕恩寵,你的進退有度,才惹得陛下牽腸掛肚。」

    蕭婠婠道:「娘娘再說下去,奴婢就無地自容了。」

    她暗自思忖,陛下真的對自己動心了嗎?真的喜歡自己?在他眼中,除了癡愛的嘉元皇后,所有女子都是糞土,他會喜歡自己嗎?

    倘若他真的對自己動心了,那麼,她還需努力,直至他對自己欲罷不能,再也放不開自己媲。

    忽然,殿外似有嘈雜聲,她們仔細一聽,外面有侍衛和公公在嚷嚷。

    「娘娘,奴婢出去瞧瞧。」蕭婠婠起身披衣。

    「當心一點。」林舒瑤也坐起身,看著她出去。

    來到大殿,她看見余楚楚正奔進來,連忙問道:「發生何事?」

    余楚楚低聲道:「我問過了,侍衛發現有一道黑影從宮牆外的樹上飛進來,立即堵截,那黑影眼見不妙,立即逃之夭夭。」

    蕭婠婠一驚,「是刺客麼?」

    余楚楚道:「我覺得應該是夜探慈寧宮的刺客,許是想知道慈寧宮內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蕭婠婠讓她吩咐下去,嚴加守衛,不可放一隻蒼蠅進來。

    回到寢殿,林舒瑤問起,蕭婠婠只說是侍衛看見了一隻烏鴉飛進來,大驚小怪而已。

    安撫嘉元皇后睡下,蕭婠婠想著那個刺客會是哪宮派來刺探消息的。

    ————

    翌日,臨近傍晚,蕭婠婠前往重華宮看望賢妃。

    前些日子,她忙於查案,接著又準備皇后開壇做法的祭品,還要兼顧永壽宮和慈寧宮,忙得團團轉,根本想不起要去重華宮看看賢妃。

    看來,短期內,楚連玨不會氣消,不會讓賢妃搬回翊坤宮。

    很快就到重華宮,突然,她聽見一道淒厲的喊聲:「來人啊……救命啊……救救娘娘……」

    賢妃發生了什麼事?

    蕭婠婠舉眸四望,看見賢妃的近身侍婢阿英焦急地奔過來。

    阿英捂著胸口,氣喘吁吁地說道:「凌尚宮……快……去救娘娘……」

    「娘娘怎麼了?」蕭婠婠立即隨著她奔向賢妃發生意外的地方。

    「很多烏鴉……娘娘被樹籐絆倒……飛來很多烏鴉……」阿英滿目驚慌,說得亂七八糟。

    蕭婠婠聽得稀里糊塗,看見兩個侍衛經過,便喊他們一起去瞧瞧。

    他們趕到重華宮西面的一個小林子,一人躺在林子邊上,蕭婠婠走近一瞧,駭然一跳,五內翻騰,想嘔。

    阿英「哇」的一聲大哭出來,一聲聲地哭叫著「娘娘」。

    兩個侍衛睜大眼睛,懼怕地捂嘴。

    夏侯宜軒的臉上、身上血肉模糊,可怖至極,應該是被烏鴉啄傷的。

    蕭婠婠蹲下來,伸指探了一下賢妃的鼻息,斷氣了。

    穩定心神,她讓一個侍衛去稟報吳濤,讓另一個侍衛速速去太醫院請宋之軒。

    然後,她問阿英:「娘娘怎會來這裡?」

    阿英一邊抽噎一邊說道:「娘娘閒來無事,每日黃昏都會來這裡散心。不久前,奴婢陪娘娘出來散心,走到那邊,娘娘讓奴婢不要跟著,接著娘娘一個人走到這裡……奴婢不知娘娘想做什麼,不敢跟著娘娘,只能看著娘娘……忽然,奴婢看見娘娘不知被什麼絆著了,往前撲倒,奴婢立即跑過來……忽然,有很多烏鴉飛過來,飛到娘娘的身上,娘娘爬起來,想趕走那些烏鴉……可是那些烏鴉根本不怕人,啄著娘娘的臉和身子,奴婢嚇壞了,幫娘娘趕烏鴉,可是,奴婢沒用……奴婢跑去叫人來救娘娘,想不到回來時娘娘就死了……凌尚宮,如果奴婢陪著娘娘,娘娘就不會死了……嗚嗚嗚……」

    「你無須自責。」蕭婠婠明白了事情的發生經過。

    「奴婢沒用……奴婢為什麼要跑去喊人呢……」阿英蹲在賢妃身邊,傷心地哭。

    蕭婠婠慢慢走著,想在四周找找可疑的線索。阿英說賢妃被樹籐絆倒,她找了兩遍,卻沒有看見樹籐。

    但是,為什麼會有一股腐爛的臭味?這裡是林子外邊,怎會有這種味道?從哪裡來的臭味?

    不多時,吳濤和宋之軒一起趕到,看見賢妃的死狀,大為驚異。

    「怎會發生這樣的事?」吳濤痛心疾首,唉聲歎氣,「這叫咱家如何向陛下交代?」

    「宋大人,看看賢妃娘娘的死有無可疑之處。」蕭婠婠蹲下來。

    「凌尚宮放心,我會盡力。」宋之軒在夏侯宜靜的身側蹲下來,戴上白色套子。

    「如何?宋大人。」吳濤心急地問道。

    宋之軒摸了摸屍身上的傷口,「死者是賢妃娘娘,娘娘臉上、身上的傷,都是烏鴉啄的,不過這些傷並不會致命。娘娘被一群烏鴉圍攻,受驚過度而死。」

    受驚過度?

    蕭婠婠覺得不會這麼巧合吧,「那……娘娘的死,是意外?」

    吳濤質疑道:「又是意外?」

    宋之軒以淡然而篤定的口吻道:「從娘娘的屍首來看,是被烏鴉襲擊導致受驚過度致死。」

    她不解地問道:「烏鴉應該不會襲擊人,為什麼突然飛來一群烏鴉襲擊娘娘?」

    吳濤道:「宮中禁止蓄養烏鴉,烏鴉是從宮外飛來的,以前劉喜多次派人射殺烏鴉,好長一段時日,烏鴉不敢飛進宮,這陣子又飛進來了。」

    宋之軒站起身,眉宇清淡如水,「烏鴉會不會襲擊人,為何襲擊娘娘,我不知,吳濤可以派人去問問蓄養烏鴉的人。」

    ————

    楚連玨傳召,蕭婠婠來到御書房。

    所幸,此次傳召不是在那個冷僻的宮室。

    踏入清寂的御書房,她低垂著螓首,於御案前停步,叩首行禮。

    楚連玨揮手,吳濤退出去,關上朱門。

    空闊的御書房點著數盞宮燈,光影明亮,她卻覺得仍然不夠亮。

    他離開御案,走向旁側的暖閣,大步流星,她跟隨在後,心中覺得不妙。

    「昨夜慈寧宮發生何事?」他坐在涼榻上,目光微冷。

    「侍衛發現有一黑衣人夜探慈寧宮,立即追擊,那黑衣人跑了。」事關重大,她必須如實稟報。

    「為何不報?」

    「奴婢並非不報……只是今日奴婢忙於六尚局的事務,一時走不開,黃昏時分賢妃娘娘意外身故,奴婢未及稟報,請陛下降罪。」

    「降罪?」楚連玨切齒道,「朕是應該降罪。」

    「奴婢並非有意拖延不報……」

    與燕王那般肌膚相親,蕭婠婠忽然覺得自己背叛了陛下……可是,要說背叛,他只愛嘉元皇后,對自己狠下毒手,傷得自己遍體鱗傷……是他先背叛了自己,是他先對不起自己,是他害死了父親和家人,她家破人亡,都是拜他所賜,她進宮所做的一切,都是被他逼的。

    他陡然上前,揪住她的衣襟,惡狠狠道:「發生這麼大的事,你不是故意拖延,是什麼?」

    她看著他被激怒的兇惡樣子,倒覺得不懼,「奴婢深知刺客夜探慈寧宮非同小可,理應立即稟報陛下,可是,奴婢打理六尚局,真的……脫不開身。」

    其實,她不是脫不開身,而是害怕與他單獨相處。

    也許,她心懼的是自己的情緒被他牽著走,也擔心他突然再起興致,強行寵幸自己。

    楚連玨鬆開她,「你的意思是,朕不應該讓你打理六尚局,而應該讓你陪著瑤兒?」

    蕭婠婠道:「奴婢不是這個意思。陛下息怒,奴婢保證,下不為例。」

    「再有下次,朕摘了你的腦袋!」他酷寒道。

    「陛下命人暗中追查了麼?」

    「還用你說?」他瞪她一眼,坐回涼榻,「給朕按幾下。」

    「是。」她慢吞吞地走過去。

    楚連玨要她跪在榻上給他按捏,她知道他正在氣頭上,只能照做。

    他閉目享受,她按著他緊實的肩膀,力道適中。

    叔侄相比,燕王體格較壯,肩膀較為結實寬厚,畢竟是縱橫沙場的將帥,武藝傍身,刀口添血,是皇宮中長大、錦衣玉食的陛下無法相比的。

    「賢妃是被烏鴉啄死的?」他緩聲問道。

    「不是,賢妃娘娘被烏鴉襲擊,臉上和身上都有烏鴉啄傷的傷口,不過宋大人說,那些傷口不足以致命,娘娘應該是受驚過度而死。」

    「這麼說,賢妃之死,和貴妃一樣,是意外?」楚連玨的嗓音越來越寒。

    「宋大人說,從屍首來看,應該是意外。」

    他頭疼的是,明日早朝的時候,應該如何應付上官俊明和夏侯世南,「你有何高見?」

    蕭婠婠沉吟須臾,道:「奴婢以為,最像意外,往往不是意外。」

    他不悅道:「說了相當於沒說。」

    她回道:「陛下,世上哪有那麼多意外?貴妃娘娘被天雷劈死,賢妃娘娘被烏鴉襲擊受驚過度而死,假若是殺人兇徒故意將命案佈置得完全是意外,那麼,這個兇徒非常厲害、非常可怕。」

    楚連玨冷冽道:「這麼說來,貴妃和賢妃的死,究竟是意外還是被人謀殺?」

    她分析道:「貴妃娘娘站在千波台三樓朱欄前看雨,好巧不巧的,天雷就劈中娘娘,為什麼這麼多年來,未曾有人在千波台被天雷劈中過?賢妃娘娘去小林子散心,烏鴉為什麼無緣無故地襲擊賢妃娘娘?這些是奴婢覺得可疑的地方。」

    「假如貴妃和賢妃真的是被人謀殺,那為何兇徒要將命案佈局成意外?」

    「因為,佈局成意外,陛下就不會下旨追查真兇。」她猶豫須臾,才開口問,「陛下,要查麼?」

    「該查的時候,自然會查。」

    楚連玨深皺著眉頭,明日早朝,如何對上官俊明和夏侯世南交代?

    ————

    奉天殿,早朝時分,文武大臣依序列班。

    粗壯圓柱上升龍盤繞、祥雲升騰,丹墀耀目,御座金碧輝煌,整個大殿莊嚴肅穆。

    那人端然坐著,頭戴二龍戲珠烏紗翼善冠,身穿十二團龍十二章袞服,俊美的臉龐無喜無怒,顯得龍顏漠然,令群臣無法揣測聖意。他的手臂擱在金色扶手上,修長五指偶爾輕叩,更令人無從猜測他的心思。

    「陛下,貴妃娘娘與賢妃娘娘短短數日內不幸薨逝,臣以為太過於蹊蹺。二位娘娘服侍陛下有年,死得這麼慘,如若歸於意外一說,傳入市井巷陌,只怕會有一些口無遮攔的百姓說……說陛下聖裁太過兒戲。」上官俊明出列道。

    「臣附議,雖然二位娘娘沒有誕下一男半女,不過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望陛下查明真相,為二位娘娘討回一個公道,讓二位娘娘死得瞑目。」夏侯世南道。

    「貴妃娘娘於千波台被天雷劈死,賢妃娘娘被烏鴉襲擊受驚過度而死,這不是意外是什麼?難道是人為?難道人可引天雷劈死人、可引烏鴉襲擊人?」林文鈞重聲道,與上官俊明、夏侯世南針鋒相對。

    「林大人所言甚是,陛下,二位娘娘薨逝實乃意外,二位大人痛失親人,難免悲傷,也屬人之常情。」楊政道,「眼下正值夏熱時節,屍首容易腐爛,臣以為,理應盡快將賢妃娘娘裝殮下葬,讓二位娘娘入土為安。」

    楚連玨俯視分成兩個陣營的四大世家,冷冷不語。

    因為貴妃和賢妃的死,這四大世家為了各自家族的利益,終於分裂了。

    上官俊明轉首對林文鈞、楊政怒道:「民間發生命案,尚有官員查案,皇宮發生此等離奇命案,未查之前怎能草草定案?」他轉向御座,「陛下,此等離奇命案如若傳至市井巷陌,那些無知刁民會以為陛下草菅人命,對後宮妃嬪全無恩情。為陛下天威計,臣以為,這兩宗命案務必徹查,讓二位娘娘死得瞑目,也讓陛下對二位娘娘的殊寵傳之天下。」

    「上官大人也說了,那是無知刁民胡說八道,只要陛下下一道聖旨,禁止宮人擅自外洩,二位娘娘意外薨逝就不會傳出皇宮。」楊政不屑道,「假若有人居心叵測,惡意散播流言,那便是另外一說。」

    「楊大人,二位娘娘遭此厄運,只怕是有人暗中謀害,假若放任真兇逍遙法外,那麼,置我大楚國律法於何地?」夏侯世南恨恨道。

    「我大楚國律法嚴明,各州各縣無不遵行,夏侯大人無須擔心。」林文鈞道。

    楚連玨擺擺手,正要再說的上官俊明立即噤聲。

    數年難得一見,四大世家在朝上爭得如此激烈,還是第一次。

    他不含任何熱度地說道:「四位愛卿皆言之有理,皇叔有何高見?」

    燕王站於右列首位,一直保持緘默,此時聽得陛下問起,便道:「陛下,四位大人皆有理,不過朝上無一人在案發之地,並無親眼目睹。臣以為,四位大人都想知道二位娘娘發生意外的具體情況,不如傳召相關人等上殿問話。」

    這個侄子的心思,他再瞭解不過,索性由他代為提出來,為四大世家解疑。

    「甚好。」楚連玨揚聲道,「傳太醫院宋之軒,六尚局凌玉染,大內總管吳濤。」

    「陛下,王徵王大人任職杭州提刑按察使期間恪盡職守,破案無數,被百姓譽為『王青天』,臣以為,不如問問王大人對二位娘娘之死有何高見。」上官俊明奏請道。

    「也好,王愛卿有何高見?」楚連玨好整以暇地問道。

    「微臣不知案發經過,也沒看過二位娘娘屍首,不敢妄斷。」王徵道。

    群臣寂靜。

    等了好一會兒,宋之軒、蕭婠婠和吳濤才匆匆入殿。

    楚連玨命他們將所看見的貴妃和賢妃死時情況說出來。

    吳濤為先,宋之軒次之,蕭婠婠最後,複述了在案發之地所看見的情況。

    說完最後一個字,她稍稍抬眸,目光從御座上的皇帝身上匆匆滑過。

    坐在御座上,到底不一樣,龍威赫赫,帝道十足。

    上官俊明道:「宋大人貴為太醫,從未做過仵作,怎知驗屍應該驗些什麼?」

    夏侯世南道:「上官大人所言甚是,只有提刑大人和經驗豐富的仵作到過案發之地、驗過屍,才能斷定命案究竟是意外還是人為。」

    「放肆!」楚連玨陡然怒道,「宋大人身為太醫院院判,行醫十年,醫術精湛,區區驗屍怎會難倒他?」

    「陛下,有些州縣並無仵作,由經驗豐富的大夫負責驗屍。」王徵道。

    「聽到了?」楚連玨不悅道。

    「陛下,臣想問宋大人和凌尚宮幾個問題。」林文鈞道,見陛下應允,便問道,「宋大人可否確定,貴妃娘娘真的是被天雷劈死,賢妃娘娘真的是受驚過度而死?」

    「下官確定。」宋之軒淡定道。

    「凌尚宮,吳公公,你們可曾在案發之地發現什麼可疑之處?」楊政問道。

    吳濤搖頭,蕭婠婠也搖頭,不經意地望向站在前方的楚敬歡,碰巧撞上他似有熱意的目光,立即垂眸。

    楚連玨問道:「王大人可有想問的?」

    王徵道:「宋大人確定二位娘娘的死沒有意外,假若案發之地真的沒有可疑之處,那麼,二位娘娘便是死於意外。」

    夏侯世南道:「臣奏請,讓王大人看看賢妃娘娘的屍首,再去兩處案發之地看看。」

    楚連玨知道夏侯氏和上官氏不會善罷甘休,便讓王徵去後宮內苑看看。

    ————

    下朝後,吳濤和蕭婠婠領著王徵來到重華宮驗屍,接著去小林子和千波台瞧瞧,並無可疑。

    連「王青天」王徵都說是意外,貴妃、賢妃就是死於意外,上官氏和夏侯氏再如何不甘也無濟於事,陛下下旨,將賢妃風光大葬。

    夏侯宜軒出殯定在後日,喪禮事宜由六尚局打點。

    出殯前一日,午後,蕭婠婠前往重華宮,看見蘇公公在牆角對他招手,她扭頭就走。

    她疾走一陣,還是被蘇公公追上來,他氣喘道:「王爺口諭,半個時辰後,你出宮與王爺會面。」

    「你對王爺說,這幾日六尚局很忙,我無暇出宮。」

    「王爺有令,你敢不從?」蘇公公皺眉道。

    「我真的脫不開身。」她苦著臉道。

    「好吧,這次我幫你說兩句好話。」蘇公公匆匆離去。

    蕭婠婠鬆了一口氣,繼續前往重華宮。

    燕王急召她出宮,應該是彌補那日冰窖中的遺憾吧。

    雖然當時當地她決定以身誘他,但是,事後她有點後悔,總覺得不該委身燕王。

    也許,女人都是矛盾的、善變的。

    賢妃的靈柩停放於重華宮大殿,她正要進去,阿英突然奔過來,拉住她的手臂。

    眼見她面有異色,蕭婠婠心有不祥之感,「發生什麼事?」

    「凌尚宮先不要進去……」

    「為何?」

    「因為……因為……」

    「誰在裡面?」她約略猜到發生了什麼事。

    「凌尚宮,就讓王爺陪娘娘最後一程吧。」阿英哭著求道。

    蕭婠婠拂開阿英的手,「你去宮門望風,若有人來,立即來報。」

    阿英驚喜地去了。

    蕭婠婠推開殿門,掩上朱門,殿中光影凌亂,明暗相錯,一個白衣男子烤著靈柩,癡迷地望著靈柩中的女子。

    俊臉白如雪,黑眸紅如血,容顏悲慼,目中有淚。

    她站在他斜後側,靜靜看著他的悲痛。

    在這世間,夏侯宜軒離世,最心痛的就是鳳王楚連灃。

    他輕輕撫觸那張被烏鴉啄傷的臉……這張傷痕纍纍的臉,是他魂牽夢縈的嬌顏,是他牽腸掛肚的玉容,而今卻變成這樣,死得這麼慘。那雙俊眸泛著水光,傷心欲絕的淚水一滴滴地滴落靈柩,令人動容。

    他的悲,他的痛,她感同身受。

    當她回到蕭府,看著一具又一具鮮血淋漓的屍首,步步驚心,步步心痛,喘不過氣,絕望鋪天蓋地。

    他與夏侯宜軒的情緣究竟如何感天動地,她不知,可是她明白他的痛。

    她輕輕歎氣,心中感慨,為何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

    在他心中,他必定記得陛下的奪妻之恨吧。

    心愛的女子死於非命,永遠再不會對他笑、對他哭,從此天人永隔,他痛徹心扉。

    然而,於他來說,是瞬間劇烈的痛,也是一種解脫。

    從此往後,他可以在漫長的餘生漸漸淡忘這段情緣,慢慢接受另一個女子吧。

    或許,不是壞事。

    「時辰不早,王爺該回去了。」蕭婠婠提醒道,該告別的,都告別了。

    「軒兒,我帶你出宮,好不好?」楚連灃沉痛道,含淚微笑,「你一直不喜歡後宮,如今,你終於離開了,就讓我帶你出宮吧。」

    「王爺,不可。」她上前阻止,「王爺不能這麼做。」

    「軒兒,我們走。」他伸臂抱起夏侯宜軒。

    「王爺,你根本就出不了皇宮。」她握住他的手臂,「娘娘已經去了,假如王爺執意如此,娘娘一生清白就毀了,難道王爺想讓娘娘背負莫須有的失節罪名?」

    「誰也不能阻止本王!」楚連灃凶狠道,反手推開她。

    他正是悲痛時刻,氣力不小,推得她連續後退數步,立足不穩,跌倒在地。

    卻沒有意料中的摔在地上,她落在一個人的懷中。

    轉首一瞧,竟然是宋之軒。

    她立即站起身,尷尬得臉紅,「宋大人。」

    宋之軒垂下雙臂,眼中似有關切,「你沒事吧。」

    蕭婠婠搖搖頭,「王爺……」

    楚連灃正將夏侯宜軒的屍首抱出靈柩,宋之軒箭步上前,拽住他的手臂,「王爺不可意氣用事。」

    「滾開!」楚連灃低吼,眉宇緊擰。

    「就算微臣讓王爺走出這裡,王爺走得出皇宮嗎?」宋之軒陡然揚聲,嗓音隱含怒氣,「就算陛下讓王爺抱著娘娘出宮,夏侯大人允許嗎?」

    蕭婠婠訝然,想不到溫潤淡定的他也有發怒的時候。

    楚連灃目齜欲裂,「本王心意已決,誰也不能阻止!」

    宋之軒星眸怒睜,大聲道:「王爺一意孤行,毀的不僅僅是娘娘的貞潔,還有皇室體面。就算王爺不在乎娘娘的貞潔,不在乎皇室體面,也應該在乎娘娘對王爺的那份情。」

    楚連灃挑眉,不明白他的意思。

    「娘娘為何心甘情願地住在重華宮而不設法回翊坤宮?為何每日去那片小林子散心?」宋之軒的語氣極重,「因為,只有在重華宮不受恩寵,娘娘才會心裡好受一點,才不會覺得背叛了你們之間的情而夜夜煎熬。因此,娘娘寧願住在重華宮不回翊坤宮。娘娘從未忘情,才會愁懷難解,才會出來散心,才會被烏鴉襲擊受驚過度而死。」

    「軒兒……」

    「即使娘娘身受皇恩,也從未忘情,娘娘待王爺如此,王爺竟然一意孤行,置娘娘貞潔、清譽於不顧,王爺,傷娘娘最深的人,是你。」宋之軒責罵道。

    楚連灃看著懷中的女子,失聲痛哭。

    宋之軒放低聲音,「王爺盡早離去。」

    然後,他拉著蕭婠婠離開大殿。

    ————

    蕭婠婠以為他們會離開重華宮,卻沒有。

    宋之軒拉著她躲在大殿前的隱蔽之處,望著宮門與大殿之間的那條宮道。

    她心驚肉跳地掙脫他的手,覺得今日的宋之軒還真有點反常,怒聲責罵鳳王,還拉著自己的手,他是怎麼了?

    他的手掌,就如他的人,溫和平潤。

    不多時,他們看見楚連灃從大殿出來,失魂落魄地離去。

    他們回到大殿,宋之軒看著靈柩中的賢妃,眉峰微蹙,似在想著什麼。

    他為什麼來重華宮?

    她覺得他怪怪的,問:「宋大人在想什麼?」

    「吳濤告訴我,烏鴉不會傷人。」

    「那為何那些烏鴉會襲擊娘娘?這當中有什麼蹊蹺嗎?」

    「吳濤問過蓄養烏鴉的人,烏鴉喜歡腐肉,比如腐爛的屍首、腐爛的獸肉,假若人身上沾有腐爛的肉,就會吸引烏鴉啄食,這就出現烏鴉襲擊人的情況。」宋之軒道。

    蕭婠婠震驚,「這麼說,娘娘被烏鴉襲擊,不是意外?」

    他轉首看著她,星眸再無以往的溫潤,「不是意外。」

    她被這個答案驚得呆了一呆,「你何時知道的?」

    宋之軒的目光有點複雜,「今日早上吳濤告訴我的。」

    她喃喃道:「陛下應該知道了。」

    「陛下不希望貴妃娘娘和賢妃娘娘的死不是意外。」

    「我明白。」蕭婠婠眨眸,「對了,那日我與阿英等你與吳濤,我聞到一股腐爛的臭味,卻不知那臭味是從何處傳來的。」

    「我也聞到了,就是這腐爛的臭味吸引了一大群烏鴉。」宋之軒淡然道,「這個兇徒,很厲害。」

    「阿英說,賢妃娘娘被樹籐絆倒,朝前撲倒,臉上、身上就沾了腐肉,那些烏鴉被兇徒引來,啄食娘娘身上的腐肉,娘娘便受驚過度而死。但是,那日我找不到樹籐。」

    「一定是兇徒趁阿英去叫人的時候迅速拿走了樹籐,先前兇徒將樹籐和腐肉佈置好,躲在暗處,待娘娘走進,就以樹籐絆倒娘娘,娘娘的臉上和身上就會沾上腐肉。但是,兇徒為何知道娘娘一定會受驚過度而死?」

    「這個殺人佈局很巧妙,即使娘娘不會受驚過度而死,也會被烏鴉啄死。」

    「兇徒為什麼要殺娘娘?」蕭婠婠忽然想起貴妃的死,「貴妃娘娘被天雷劈死,不知是意外還是人為?宋大人,假若貴妃娘娘的是不是意外,會不會是同一個兇徒?」

    「我去千波台看過,並無發現。」宋之軒目色悠遠,「假若真是人為,兇徒會在我們發現之前毀掉所有證據。」

    即使他們發現疑點,也沒有將至關重要的發現說出來,因為,他們深深知道,陛下沒有下旨徹查,他們只能三緘其口,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假若上官氏和夏侯氏知道二妃的死不是意外,必定不會善罷甘休,必會奏請陛下徹查,將兇徒繩之於法,而這是陛下最不願意看見的。二妃之死歸於意外,簡單明瞭,朝上不會引起什麼動盪;雖然四大世家仍然沆瀣一氣,不過總比上官氏和夏侯氏糾纏於二妃之死的好。

    而二妃死後,他無須再想著如何平衡後宮與朝堂,他早已不是當初剛剛即位的皇帝,處處受四大世家掣肘。

    ————

    翌日,賢妃出殯。

    楚連玨下旨,令賢妃靈柩回翊坤宮,從翊坤宮出宮。

    這是身後殊榮。

    蕭婠婠想,賢妃根本就不在意。

    出殯典儀由吳濤主理,一切順利進行,陛下來瞧過一次,在出殯前還會再來一次。

    還有半個時辰就要出殯,忽有一人風風火火地闖進翊坤宮,滿面蕭索悲切。

    楚連灃。

    侍衛攔阻,他奮力推開,孤身闖進來,更多的侍衛上前阻止他,他抽出侍衛的腰間佩刀,連砍三名侍衛,血濺靈堂。

    侍衛見鳳王滿目殺氣,不敢再阻攔,紛紛退開。

    楚連灃堂而皇之地闖進大殿,跪地哀哭的宮娥驚得紛紛閃避。

    佩刀「匡啷」一聲落地,他一動不動地站著,雙目淚流,哀痛之情令人心生惻隱之心。

    蕭婠婠快步上前,低聲道:「請王爺至偏殿歇息。」

    他沒有回應,一眨不眨地盯著靈柩,一行清淚滑下臉龐。

    她感動,繼而感慨,男人流血不流淚,他這般癡心,這般心痛,已是男人用情的極限吧。

    僅僅一夜,他憔悴得令人心驚,彷彿已經耗盡心力。

    她再說一遍,幾乎咬碎牙齒,「請王爺至偏殿歇息。」

    楚連灃推開她,大步流星地走向靈柩。

    蕭婠婠立即轉身追過去,再次被他反掌推開。

    而所有的宮人,看著這令人驚異的一幕,瞠目結舌,忘記了悲傷。

    她知道,無論如何,他要見賢妃最後一面,誰也勸不走他。

    可是,眾目睽睽,他怎能任性?怎能不顧一切?

    楚連灃扶著靈柩,痛哭流涕,或許有些聰明的宮人早已猜到了這是怎麼回事。

    蕭婠婠奔過去,硬拽著他離開大殿,可是,她怎麼拽,也拽不動他。他像是釘在地上,誰也動不得他分毫。

    「娘娘已去了,王爺應該讓娘娘安息……」她語重心長地勸道。

    「滾開!」他陰戾道。

    「王爺,眾目睽睽,你不能意氣用事……意氣用事並非英雄。」她用盡全力,也拽不動他。

    楚連灃惱怒地瞪她,狠力甩開她,她沒有防備,因他的力道而後退數步,摔跌在地。

    與昨日一樣,背後有人扶著她。

    她落在一人的懷中,扶著她的雙臂迅疾地攬住她的腰肢,緊扣在懷。

    心神一動,她回眸一瞧,震驚萬分。

    楚敬歡。

    **哎喲,眾目睽睽,敬敬這是想怎樣呢?這麼迫不及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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