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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92】落紅? 文 / 葉嫵色

    他看見,她一邊放縱地笑一邊跳下來,仿似一隻蝴蝶展翅飛翔,艷陽下,她黃綠相間的衫裙染了日光,斑斕多彩。

    雖然只是二層樓,卻足以令他魂飛魄散。他疾奔而來,縱身飛起,抱住她,再緩緩落地丫。

    雙足點地的剎那,他的心才落回原位。

    葉嫵渾然不覺剛才的驚險,笑得更放蕩了,在他懷中做出飛的姿勢。

    「嫵兒……」楚明鋒叫了幾聲,她仍然如此,好似不認識自己。

    如此看來,她性情大變,已非平日的她。

    他強硬地挾著她走,回了澄心殿,傳徐太醫。

    回到寢殿,她竟然唱起歌,「就這樣被你征服,切斷了所有退路……」

    他驚奇,愣愣地看她,這是什麼歌?這就是她的心思?

    雖然此時她異於平常,但她還是他深愛的女子。她已被自己征服,切斷了所有退路,留在宮中當他的女人。那麼,他對天發誓,絕不會辜負她媲!

    費了不少力氣,楚明鋒才把她扛到床榻,綁住她的手腳,她才漸漸安靜下來。

    徐太醫還沒來,他滿心疑惑地看她,她雙眸微睜,好像有什麼特別開心的事,時不時地傻笑。

    嫵兒為何變成這樣?中邪了?

    若非他及時抵達慈寧殿,後果不堪設想。

    他進寢殿看望母后,碧錦說皇貴妃剛走。可是,他並沒有看見嫵兒出去,那便是說,她還在慈寧殿。於是,他去找她,途中問了一個宮人,宮人說好像看見她往那邊走去。他一路追去,終於找到她,她卻站在樓閣朱欄前,還說要飛下來……太不可思議了……

    楚明鋒輕輕撫觸她的腮,責怪自己粗心大意、讓隱藏在暗處的兇徒有機可趁……還說什麼不讓她再受任何傷害,到頭來,還是讓兇徒鑽了空子。

    慢慢的,她不再笑了,閉上眼,安靜地睡了。

    徐太醫來了,一邊聽陛下敘述方才發生的事,一邊為她把脈。

    「嫵兒性情大變,是否被人落毒?」楚明鋒擔憂得眉頭緊皺。

    「陛下稍安勿躁。」徐太醫示意陛下不要出聲。

    不多時,他把完脈,沉思須臾才道:「照陛下方纔所說,皇貴妃應該誤食了一種類似於五石散的藥散。」

    楚明鋒駭然,「食了五石散,會性情大變,飄飄欲仙,騰雲駕霧。嫵兒方纔的情形,頗為相像。」

    徐太醫強調:「並非五石散,乃類似五石散的藥散。」

    「那究竟是什麼藥散?」

    「醫術古籍上並無記載,早些年微臣聽聞,有人將五石散和西南一帶的蠱進行融合、改良,製成新的藥散。倘若誤食,不僅性情大變,還會產生幻覺、幻聽,做出各種奇怪的事。」

    「當真如此?」楚明鋒回想起那魂飛魄散的情形,「嫵兒從樓閣上跳下來,是因為產生了幻覺、幻聽?」

    「該是如此。」徐太醫繼續道,「微臣還聽聞,若是厲害的藥散,人誤食之後,會為人操控,聽命於那個下藥之人。」

    楚明鋒震驚地睜眸,「嫵兒被人操控了嗎?如何解毒?」

    徐太醫回道:「照脈象來看,皇貴妃所中的藥散並非最厲害的那種。臣開一張方子,應該可以解皇貴妃體內的藥散。」

    如此,楚明鋒才略略放心,「嫵兒何時能醒?」

    徐太醫取出銀針袋,鋪展開來,「微臣施針後便會甦醒。」

    果不其然,施針後,葉嫵便醒來,對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全不記得了。

    「我不是在慈寧殿嗎?怎麼回來了?」她迷糊地問,捂著額頭,有點疼。

    「你當真不記得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楚明鋒凝眉問道。

    她搖頭,「對了,我正想去膳房去找金釵,忽然覺得頭暈,之後的事就不記得了。」

    徐太醫問:「頭暈之前,皇貴妃可曾吃過什麼、喝過什麼?」

    葉嫵想了想,道:「我在太后的寢殿喝了一杯茶。」

    「想必那杯茶被人做了手腳。」徐太醫斷然道。

    「那杯茶是誰送進去的?」楚明鋒的黑眸漸起冷氣。

    「碧錦。」她一驚,「可是,碧錦不會害我的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的眸色越發陰寒,「不查個究竟,朕不罷休!」

    ————

    孫太后的病情有所好轉,過了兩日,卻再次反覆,再次吐血。

    徐太醫再改藥方,慈寧殿再次人來人往,宮人皆戰戰兢兢,擔心陛下怪罪下來。

    這日早間,大殿聚集了一二十人,楚明軒,沈昭,葉嫵,關淑妃,徐太醫,還有慶陽公主。其餘的皆為宮人。

    坐在主座的,自然是楚明鋒。他悠然飲茶,神色淡淡,不露喜怒的臉龐令人無從猜測他在想什麼。葉嫵站在他身側,知道今日是揭開謎底的時刻,有些激動。

    楚明軒著一襲白袍,風流倜儻,故意打起官腔,「皇兄,母后抱恙,就在寢殿歇息,皇兄為何傳召這麼多人來慈寧殿?是否有要事宣佈?」

    楚明鋒平淡無奇地說道:「並無要事宣佈,只是母后抱恙多日,總得想個法子。」

    沈昭面向眾人,風華清逸,「陛下,徐太醫說太后病情反覆,非藥物不濟,而是事有蹊蹺。這幾日,臣一直注意太后的湯藥、茶水和膳食,並無不妥。」

    「那就是沒發現?」楚明軒急急道。

    「王爺稍安勿躁。慈寧殿裡裡外外,臣仔細瞧過數遍,只有一處有可疑。」沈昭侃侃而談。

    「你倒是快說呀。」楚明軒催促。

    「太后喜竹,尤喜文竹。因此,太后寢殿床榻邊總會擺放一盆生機盎然、翠色盈盈的文竹。」

    「文竹有問題?」葉嫵看向眾人,想從面上表情看出哪一個做賊心虛。

    「文竹易於栽培、打理,以往,太后寢殿的文竹十日左右換一盆,近來每日都換,這又是為何?」沈昭講到了重點,「陛下,臣發現,從太后寢殿搬出去的文竹,竹葉發黃,彷彿垂死之態。」

    「會不會沾染了寢殿裡的病氣所致?」有人提問。

    「並非如此。是因為,文竹被人做了手腳。」沈昭吩咐宮人搬上文竹,用剪子剪了所有翠葉,浸在水中,再用銀針試毒。

    果不其然,浸過文竹的清水有毒。

    眾人嘩然。

    葉嫵太佩服他了,如此高明、隱秘的落毒手段也能識破。

    楚明軒激動道:「文竹被人落毒,那落毒的兇徒又是誰?」

    沈昭再次讓他冷靜,徐太醫解釋道:「兇徒將毒液灑在文竹的翠葉上,太后喜竹,每日都會湊近賞竹。如此,毒液之氣便被太后吸入體內。雖然毒氣入體不會致命,但日積月累,便會慢慢中毒,一月之後便會毒發身亡。」

    葉嫵恍然大悟,「這就解釋了太后只是吐血,沒有其他中毒的跡象。」

    徐太醫接著道:「太后只是吸了毒氣,令病情反覆,從吐血和脈象無法斷出中毒,因此,幾個太醫會診,都無法斷症。」

    楚明鋒不經意地喝問:「打理、接觸過文竹的宮人有哪些?」

    宋雲領著兩個公公進殿,兩個公公跪地稟奏,因為大禍臨頭而驚怕得身子發抖。

    據他們稟奏,一人負責栽培文竹,一人負責送文竹到慈寧殿、收回舊的文竹。

    沈昭審問他們,問他們為何謀害太后。他們嚇得丟了半條命,大喊冤枉,說自己是無辜的。

    「文竹經由你們的手,如今出了大事,所幸太后沒什麼大礙,否則,你們死十次都無以謝罪!」沈昭厲聲怒喝,「文竹被人做了手腳,你們責無旁貸!你們是否一步不離文竹?」

    「是,一步不離。」二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你們仔細想想,是否有可疑之人靠近你們?」

    「奴才想起來了,每日奴才送文竹到慈寧殿,都從偏殿經過。公主看見了,就走過來,說喜歡文竹,尤其喜歡文竹那種淡淡的清香。雖然奴才不覺得文竹有清香,但公主這麼說了,奴才不好反駁。」負責運送文竹的公公回道,「此後,每次奴才送文竹到慈寧殿,公主每次都看見,欣賞文竹片刻,與奴才閒聊。」

    沈昭看向慶陽公主,緩聲問道:「公主,此事當真?」

    楚雲曦懼怕地畏縮著,「是……我喜歡文竹……」

    葉嫵忍不住想,落毒之人不會是公主吧。

    楚明軒冷冷譏笑,「沈昭,你不會說是公主落毒謀害母后吧。」

    沈昭不理他的嘲諷,「陛下,容臣問問那公公和公主。」

    楚明鋒恩准,沈昭走到慶陽公主面前,溫和道:「敢問公主,公主與那位公公聊些什麼?」

    「沒聊什麼……說說文竹……」她縮著肩膀,好似很怕他。

    「公主為何喜歡文竹?」

    「喜歡就是喜歡,還有為什麼嗎?」楚雲曦眨著眼眸,眼睫撲扇,無辜得令人憐惜。

    沈昭又走到那公公面前,問:「每次公主與你聊什麼?」

    公公回道:「奴才不記得了。」

    沈昭眉峰一凝,俊眸一瞇,「一次都不記得?」

    公公鄭重地點頭,沈昭陡然喝道:「你說謊!幾日前的事就記不得,根本沒有可能,是你不想說,還是心中有鬼?是你落毒謀害太后,是不是?」

    「不是……奴才真的沒有落毒……」公公驚慌失措地擺手否認,「陛下明察,奴才縱有千百個膽子也不敢謀害太后……」

    「你不記得和公主聊些什麼,分明是說謊!」沈昭怒指他,聲色俱厲,「公主神智不清,你趁公主與你閒聊時不注意,在文竹上落毒,是不是?否則,你怎會不記得和公主聊了什麼?兇徒不是你又是誰?」

    「不是奴才……」公公聲嘶力竭地喊,急得手足無措,「奴才冤枉……奴才也奇怪,為什麼每次和公主閒聊後都不記得說了什麼……只記得遇到了公主,只記得將文竹送到太后寢殿……奴才真的冤枉,陛下……」

    葉嫵覺得奇怪,這件事當真不可思議,為什麼這公公不記得和公主聊了什麼?

    沈昭的語氣不再那麼咄咄逼人,「你說沒有謀害太后,是無辜的,可有人證、物證?」

    公公搖頭,「奴才不知……奴才不記得說了什麼,也不知是否有人看見……」

    忽然一人走進大殿,嗓音高揚而秀朗,「本公主便是人證。」

    眾人望去,卻是一襲綠羅裙的安樂公主。

    楚明亮往裡面走,站在晉王身側,篤定道:「本公主記得,五日前去看望母后,看見這公公在偏殿廊下與慶陽公主說話。本公主知道那是母后寢殿裡的文竹,就過去瞧瞧。」

    沈昭問:「公主看見了什麼?聽見了什麼?」

    她莞爾道:「慶陽公主誇讚那盆文竹栽培得好,說自己自小就喜歡文竹,還說起年少的事。不過這公公一個字也沒說,就知道傻笑,笑得不停。」

    傻笑?葉嫵覺得這件事越來越有趣了。

    「慶陽公主,是否如此?」沈昭轉而問慶陽公主。

    「是吧,我每次說那麼多話,真的不太記得了。」楚雲曦輕聲道,低著頭,羞於見人似的。

    「陛下,臣還有一個人證。」沈昭突然轉了話鋒。

    「傳。」楚明鋒語聲淡渺。

    一個宮婢走進大殿,跪在地上。葉嫵認得,這個宮婢是伺候慶陽公主的宮女桃紅。而楚雲曦看見桃紅進來,眼中閃過一抹訝色,一閃即逝。

    葉嫵捕捉到了她眼中的異色,就是這微乎其微的眼色,讓人懷疑她是否真的瘋了。

    沈昭道:「桃紅,把你所見的說出來。」

    桃紅回道:「是,大人。奴婢叫桃紅,一直在慈寧殿當差。前陣子,太后讓奴婢去偏殿伺候慶陽公主,奴婢就盡心盡力地伺候公主。公主神智不清,奴婢必須無時無刻跟著公主,但公主不喜歡奴婢總是跟著她,很多時候讓奴婢退下,奴婢就退下了。幾日前,公主說想吃桂花糕,讓奴婢去御膳房問問有沒有桂花糕。奴婢便去御膳房,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方才公主說要喝茶,奴婢還沒拿熱茶給公主。於是,奴婢折回去端熱茶給公主喝,卻看見公主和這位公公在殿廊下說話。奴婢覺得奇怪,此時的公主看起來與常人無異,一邊說一邊笑,不過那公公未曾說過一句話,只是傻傻地笑。」

    葉嫵盯著楚雲曦,這個慶陽公主還真是淡定,面不改色。

    「你還看見了什麼?」他循循善誘。

    「接著,奴婢看見,公主將一些粉末灑在文竹上。」桃紅道。

    眾人嘩然,想不到是慶陽公主在文竹上落毒。

    沈昭總結道:「陛下,此事昭然若揭。這公公送文竹到慈寧殿,經過偏殿,慶陽公主找借口與公公閒聊,不知使了什麼手段令他失了心魂,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公主趁機將微量毒粉灑在文竹上,太后賞文竹之時吸入體內,由此中毒。」

    楚明鋒森冷的目光筆直地射向楚雲曦,「慶陽,你有何話說?」

    楚雲曦上前幾步,驚懼而又委屈,「沒有……我沒有……桃紅冤枉我……陛下,我神智不清,有時發脾氣對桃紅又打又罵,她忌恨在心,便編造出此事冤枉我……」她看向桃紅,傷心而悲憤,「桃紅,我無故打你,的確是我不對,可是你怎麼能憑空捏造、陷害我?」

    「公主,奴婢沒有冤枉你、陷害你,是奴婢親眼所見。」桃紅爭辯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慶陽,你還是招了罷,否則,你一人行事,連累的卻是你亡故多年的父母。」楚明鋒淡漠地威脅,「謀害太后,罪同謀反,你父母對朝廷忠心不二,卻被你連累。他們在九泉之下,也會被你氣死。」

    這句話很明顯,如果她再不從實招來,一旦查出,便會連累過世多年的父母。

    沈昭笑如清晨的風,涼爽宜人,「公主方纔這番自辯的話,條理清晰,不知內情的人,絕不會想到公主是神智不清的病人。」

    眾人皆以為然,徐太醫道:「神智不清的人,是說不出像公主那番清楚明白的話。陛下,皇貴妃在慈寧殿喝了一杯茶便性情大變,因為那杯茶被人下了一種藥散,叫噬心散。」

    「臣暗中查過,那日皇貴妃喝的那杯茶,是碧錦讓一個宮女端上來的。」沈昭接著道,語聲如春日的雨、滋潤大地,「那宮女沏茶後端過來,途中遇到慶陽公主。那宮女說,不知怎麼回事,忽然覺得頭暈暈的,失去了知覺,之後恢復知覺時,已經送好了熱茶、出了大殿,而方才發生了什麼事,如何進寢殿,如何出來,她全都不記得。」

    「如此說來,慶陽以一種詭異的手段迷惑人心,令宮人失了心魂,然後在茶水中下噬心散。」楚明軒厲聲逼問,「慶陽,你謀害母后和皇貴妃,是何居心?」

    「慶陽姐姐,你根本沒有神智不清,沒有失心瘋,你為何謀害母后?」楚明亮心痛地問。

    「因為,我所受的每一分痛楚、每一次凌辱,要悉數討回來!」楚雲曦猶有秀色的臉龐寒戾地緊繃著,黛眉微微豎起,「沈昭,我知道你暗中追查,但我低估了你。我以為我的佈局天衣無縫,沒想到功敗垂成,被你識破。」

    葉嫵感慨不已,沒想到真的是她。而自己在慈寧殿兩次被她裝瘋追殺,一次被黑衣刺客扼殺,一次被她在茶水中下噬心散,看來,她對自己恨之入骨。可是,為什麼她這麼恨自己?

    楚明鋒的眼中寒氣森森,「父皇封你為公主,讓你和親、嫁往秦國,你為何恨母后?」

    楚雲曦的烏瞳漲滿了仇恨,「你父皇一道聖旨,棒打鴛鴦,我必須和心愛的男子分開,嫁往秦國和親,我怎能不恨?封為公主又怎樣?我不稀罕!我只想與清哥哥舉案齊眉、攜手至老,可是,你父皇強行拆散了我們!」

    葉嫵感傷道:「你為什麼不對先皇稟明?」

    「有用嗎?逆旨是死罪,我死不要緊,可清哥哥不能死!」楚雲曦怒聲質問,怒指眾人,「你們一個個假仁假義,是你們所有人將我推入火坑!」

    「父皇選你去秦國和親,也是逼於無奈。」楚明軒溫和地解釋,「當年秦國國富兵強,而大楚國庫空虛,無力迎戰。」

    「他為什麼不選自己的女兒?他的女兒金枝玉葉,我就是一根草,任人蹂躪、踐踏?」她悲憤地指控,淚落如雨,「我說服自己認命,當秦國國君的寵妃,一輩子錦衣玉食,了此殘生。陛下寵愛我,可他最愛的還是皇后,我怎麼努力都得不到他的心。皇后表面賢淑大度、善解人意,實則滿腹心計,設計害死了我孩兒……」

    「後宮向來如此,你已是貴妃,還不滿足嗎?」楚明亮歎氣道。

    「滿足?」楚雲曦的譏笑冰寒刺骨,「有朝一日,你皇兄要你去和親,你願意嗎?有朝一日,你的皇帝夫君死了,你卻死不了,被小叔強佔,你滿足嗎?你還想活在世上嗎?」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當今秦皇強佔了她?

    葉嫵心中一震,問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

    楚雲曦好似沒那麼激動了,慢慢道來:「陛下器重、信任豫王,沒想到,豫王戀棧權位、野心勃勃,私下裡結黨營私,聯合朝中文武重臣,發動宮變,弒君奪位。那夜,豫王在皇宮大開殺戒,血流成河,到處都是火光……我與陛下正要就寢,突然,豫王帶兵闖了進來……宮中禁衛已是豫王的人,聽命於他,他們抓住陛下,豫王抓住我……當著陛下的面,豫王強行……」

    說到後面,她泣不成聲,那沉澱了十幾年的痛,未曾癒合的傷口,再次鮮血淋漓。

    眾人唏噓,沒想到楚國和親的慶陽公主竟有如此不幸的遭遇。

    「之後,豫王當著我的面,劍殺陛下……我幾度尋死,皆被宮人救下。豫王警告我,若我再尋死,就派人去楚國,將我父母的屍骸挖出來鞭屍。」她淚流滿面,眼中猶有驚恐,「他是瘋子,殘暴不仁,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我只能忍辱偷生……一女不侍二夫,十幾年來,他將我軟禁在寢殿,我一如行屍走肉,萬念俱灰,夜夜受他欺凌……」

    「你為什麼不設法向楚國求救?」葉嫵很同情她的遭遇,注意到她稱呼當今秦皇為「豫王」,可見她對他的恨,從未當他是夫君。

    「沒用的,宮人怎麼會聽我的吩咐?我孑然一身,誰也不會幫我……」楚雲曦悲痛道,沉浸在這些年折磨人的痛楚當中,無以自拔,「那種生不如死的滋味,你們可曾體會?那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痛楚,你們可曾瞭解?」

    「為何他們送你回來?」楚明鋒面不改色地問。

    「豫王早就厭膩了我,留我在宮中有何用處?」她冷冷道。

    葉嫵不明白,既然她這麼恨秦皇,為什麼不尋機殺他?是她無從下手,還是下不了手?

    楚明軒問:「既然你回來了,為何謀害母后?」

    楚雲曦咬牙切齒地說道:「我所受的痛楚,都是拜她所賜。」

    他更不明白了,,「是父皇選你去和親……」

    她含淚的眸光冷酷無比,「是你母后!當年,我和親前夕,住在宮內,你父皇的皇后來看我,提點我嫁到秦國後要注意些什麼。她無意中提到,此次選我去和親,是你母后的提議,是她對你父皇說的,你父皇才選了我!」

    孫太后由碧錦攙扶著走出來,楚雲曦看見她,激動得要衝過去,所幸兩個公公及時攔住。

    「當年,的確是哀家向先皇提及你……」孫太后坐下來,語聲蒼老、緩慢。

    「你一句話,葬送了我的終身幸福!我所受的痛楚,我所有的不幸,都是拜你所賜!」楚雲曦眼中的怨恨好似就要噴出來,變成一團火,焚燒那恨之入骨的人。

    孫太后沒有辯駁,猶有病色的臉頰微微抽著,渾濁的眼眸充滿了懊悔與痛惜。

    楚雲曦神色大變,變成了一隻怒火熊熊的母獸,「我回到楚國,你讓我在慈寧殿養病,對我關懷備至,你以為我會感動嗎?你以為我會原諒你嗎?我告訴你,我恨不得立刻毒死你!但是,我要慢慢折磨你,讓你慢慢中毒,飽受病痛折磨……我在楚宮熬了十幾年,也要你被病痛折磨十幾年……」

    沈昭語聲輕淡,「公主沒想到這落毒的伎倆這麼快就被識破。」

    她憤恨道:「是!我低估了你!是你破壞了我的好事!你助紂為虐,必將不得好死!」

    孫太后輕歎,病容佈滿了悔色,「慶陽,哀家沒想到你在楚宮有如此遭遇……哀家也希望你得到幸福,沒想到……」

    楚雲曦怒斥:「你不必惺惺作態!今日我功敗垂成,他日我化成厲鬼,必不會放過你!」

    「聽哀家說,哀家在先皇面前提及你,是因為……」孫太后披著白色絲錦披風,尤顯得鳳體消瘦、羸弱。

    「因為什麼?因為你要為先皇分憂,因為你不理會他人的終身幸福。」楚雲曦兇惡地打斷她,目齜欲裂。

    「公主,當年先皇選你和親秦國,與太后無關。」沈昭從容道來,「臣聽先父提起,先皇早就屬意於公主,對先父提起過。太后看出了先皇的聖意,提了一下而已。」

    「饒是如此,太后也脫不了干係。」她的仇恨絲毫未減。

    「若你執迷不悟,朕不會再念你於社稷有功。」楚明鋒寒聲道,言外之意是,必將嚴懲不怠。

    「你毒害母后,又多次想殺我,又是為何?」這一點,葉嫵怎麼也想不明白。

    楚雲曦縱聲笑起來,笑聲高尖,笑了一陣才道:「你還不知自己的身世吧。」

    葉嫵大惑不解,「我的身世?」

    難道她殺害自己,與自己的身世有關?自己有什麼身世秘密?不就是楚國葉將軍的長女咯。

    楚明鋒立即道:「慶陽,你貴為公主,罔顧法紀,謀害太后,罪同謀反,理當處死。朕念你和親有功……」

    楚雲曦仿若聽不到陛下的話,微微一笑,對所有人道:「葉嫵不是葉將軍的女兒,而是秦國靈犀公主,是秦國先皇與華皇后的女兒,慕容翾。」

    殿中所有人震驚得呆了,陛下最寵愛的皇貴妃葉嫵,竟然是秦國公主!

    葉嫵呆呆愣愣的,好像聽了一個無厘頭的笑話,又好似做了一場美夢,那般虛幻。

    這個葉大小姐不是葉將軍的女兒,而是秦國先皇所生的靈犀公主?還能再迂迴曲折點嗎?

    「葉嫵與秦國先皇的華皇后長相酷似,我與華皇后共同侍奉一個夫君三年,怎會認錯?當年豫王血洗皇宮,沒找到靈犀公主,沒想到靈犀公主早已逃出金城,躲在金陵,搖身一變,變成葉將軍的長女。」楚雲曦冰冷地瞪她,咬牙道,「當年你母后害死我孩兒,我自然要從你身上討回這筆血債。再者,當年先皇選我和親,父債子還,我便殺了陛下最愛的人,讓他痛不欲生、悔之晚矣。可惜,數次下手,皆沒有得手。」

    「我真的是秦國靈犀公主?」葉嫵倒不是很震驚,誰家的女兒都與她無關,與葉大小姐有關。

    「如假包換。那次宮宴,慕容焰看見你,就認出你是靈犀公主,只是不揭穿罷了。」楚雲曦森然地笑。

    楚明軒、楚明亮震驚地瞠目,沒想到葉嫵是秦國金枝玉葉的靈犀公主,流落楚國。楚明鋒、沈昭擔憂地看葉嫵,希望她能承受得住這個真相。

    最初的吃驚消失之後,葉嫵像個沒事人似的,並無過激的反應。

    「那夜,你故意以黑影引我過去,就是為了殺我?」

    「是!可惜陛下及時趕來!」楚雲曦眸光凜凜,好似寒冬的夜風、凜冽如刀。

    楚明鋒揚聲道:「來人,將慶陽公主收押大牢!」

    她束手就擒,沒有掙扎,沒有反抗,怨毒的眼風掃向她恨的人,才轉身離去。

    孫太后唉聲歎氣,語聲不無憐憫,「陛下打算如何處置慶陽?慶陽在楚宮吃苦十幾年,遭遇不幸,當真令人痛惜。」

    他沒有回答,臉膛冷肅。

    ————

    這夜,楚明鋒早早地回澄心殿。

    葉嫵坐在龍榻上,抱膝而坐,下巴擱在膝蓋上,眼睫難得眨動一次,不知在想什麼。

    他坐在床沿,伸臂抱她過來,而她姿勢未變,就這麼側身坐在他身前,被他摟在懷中。

    「朕也是幾日前才知道你的身世。」他知道,一時之間她無法接受這個真相、這個身世,「你娘親是你母后的胞妹,奉你姥爺之命,帶你出城逃命。此後一直躲在金陵,隱姓埋名。」

    「葉將軍明明知道我不是他親生女兒,為什麼待我這麼好?為什麼這麼喜歡我?」她只是想不通這個真相所帶來的細節,並非無法接受。

    倩兮所說的,他如實說給她聽。她恍然大悟,「原來爹爹是愛屋及烏。」

    他抱緊她,「你的身世秘密公諸於世,也沒什麼,有朕在,誰也無法傷害你。」

    她淡淡一笑,能傷得我痛不欲生的,只有你。

    原來,葉大小姐真的是秦國靈犀公主,是秦國先皇與華皇后的女兒,背負著一段血海深仇,更背負著一段亡國滅家的仇恨。而上蒼要她擔負的神聖使命又是什麼?難道是為生父、生母報仇?難道是從秦皇手中奪回秦國?她哪有本事。

    楚明鋒見她玉容沉靜、好像在想什麼,於是道:「在想什麼,告訴朕,朕為你解憂。」

    「沒什麼。」

    「你接受了這個身世?」

    「有什麼不能接受的?我是葉將軍的女兒,還是秦國公主,很重要嗎?」她含笑反問。

    「也對,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是朕的皇后。」他抬起她漸俏的下巴,黑眸流光,「原本朕還想安慰你,看來是不用了。」

    「你會處死慶陽公主嗎?」

    「朕還沒想好,明日和沈昭商議。」

    「其實,她也挺可憐的。被秦皇蹂躪了十幾年了,如同行屍走肉,想想就可怕。」葉嫵感同身受,如果被一個殘暴不仁、只是發洩獸慾的男子欺凌、蹂躪,沒有感情維繫,自然是恨之入骨,恨毒了所有人。

    楚明鋒一笑,「你覺得應該饒她一命?」

    她斜眸睨他,百媚橫生,「我沒說。」

    他低低地笑,吻住她的芳唇,深深地糾纏。

    宮燈漸漸暗淡,帷帳緩緩落下,龍榻漸生旖旎。

    ————

    兩日後,宮中流傳著一件事,慶陽公主在大牢撞牆自盡。宮人議論紛紛,皆說不知真假。

    夜色傾覆,宮人抬著一頂轎子,轎內坐的便是慶陽公主。兩個侍衛將會護送她到西郊的一家庵堂,她將在庵堂帶發清修,了此餘生。

    這日,楚明鋒剛下早朝不久,正在看奏折,安樂公主求見。

    楚明亮踏入大殿,手中拿著一隻錦盒,淺笑吟吟,好似心情正好。

    「何事?」他看見了她手中的錦盒,不知怎麼回事,心忽然一沉。

    「皇兄,臣妹受人所托,今日來轉交這只錦盒。」她雙手奉上一隻用粉紅綢緞包著的錦盒,秀麗的眸子笑得彎彎的。

    「何人托你?」

    「魏國齊王。」

    「錦盒裡是什麼?」他的心又是一沉,好似漏跳了一下。

    「臣妹不知。」她笑瞇瞇地說道,「拓跋……齊王臨走時,把這只錦盒交託給臣妹,囑咐臣妹在一月後獻給皇兄。」

    若非拓跋大哥一再叮囑,不可偷看錦盒,不然,她早就打開來看了。

    楚明鋒示意宋雲把錦盒拿過來,宋雲將錦盒放在御案上。

    楚明亮瞪大眼眸,好奇地瞧著錦盒,「皇兄還不打開看看裡面是什麼?齊王千叮萬囑,想必錦盒裡是什麼貴重之物吧。」

    他伸手打開粉紅綢緞,再打開四四方方的錦盒——他好似看見了一團火,立即縮回手,心劇烈地跳動,錦盒立即合上。

    錦盒裡放著一條撲在床褥上的白底繡芙蓉錦單。而錦單中間,是一汪不大不小的血跡。

    血跡?

    落紅?

    **這是落紅嗎?是嫵兒的嗎?呀呀,關鍵時刻,寶貝們砸來咖啡、月票哇,好冷哦凍死了,親注意保暖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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