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方落,他掐住她的嘴,用了十成力道,幾乎捏碎她的牙齒。一股腥甜的液體湧出,她聞到了血腥味。
他竟然捏得她的口腔破裂了!
可見他用了多大的力!他的怒氣有多麼可怕丫!
楚明鋒將她逼至牆角,將她摁在牆上,「壽宴上,齊王時不時地看你,方才朕回來,看見他剛剛走,而你就在前面。你敢說,他不是來見你?你敢說,你與他不是舊識?」
「既然你已猜到,那就算是吧。」葉嫵無奈,一念之差,竟然讓他這麼生氣。剛才她否認,只是不想多生事端,讓他們的冷戰雪上加霜,才沒有承認。沒想到,他會氣成這樣。這是不是她咎由自取?
「你與他何時相識、如何相識,朕沒有興致知道。」他鬆開她的嘴,臉膛染了昏光,染血一般那麼駭人,「魏國太子獻上假的《神兵譜》,那本假書是不是你給他的?是不是?」
葉嫵再次猶豫了,承認,還是否認?
楚明鋒劍眉絞擰,血眸越來越紅,凶厲如獸,邪魅如妖,令人驚駭。
她越發害怕,四肢發顫,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媲。
他怒吼:「是不是?」
猶如晴天霹靂,幾乎掀翻屋頂。
她還是沒有回答,他明白了,不回答就是默認了。
五指扣上她的咽喉,扼得越來越緊,那骨節的輕響分外刺耳。他變成了嗜血的狂魔,眼中翻滾著驚濤駭浪似的痛,「朕待你如珠如寶,你竟然吃裡扒外,幫魏國齊王偷書!你對得起朕嗎?」
「不是這樣的……」性命受到威脅,葉嫵本能地掙扎、求生,聲音從緊澀的喉嚨擠出來,「陛下,聽我說……」
「朕不會再聽你任何解釋!」楚明鋒厲聲吼道,「朕寧願親手扼死你,也不願再看見你!」
手指的骨節咯吱、咯吱地響,她感覺自己的脖子被他扼斷了,呼吸不了,腦部缺血、缺氧……他扭曲的臉龐越來越模糊,寢殿沉寂如死……整個世界越來越寧靜……她閉上眼,淚水湧出,萬念俱灰,等待死神的來臨……
他死死地盯著她,眼中怨恨如狂,扼死她根本不解氣,因為,這個垂危的嬌弱女子,讓他又愛又恨,他不知拿她怎麼辦。
血液湧上腦門,有那麼一瞬間,他真的想扼死她,永遠再也看不見她,再也無須忍受愛恨交織的折磨。但是,下一刻,他又想到,她死了,就永遠見不到她了,畢生所愛再也回不來了,他怎麼辦……怎麼辦……他不能失去她……
想到此,手上的力道消失了一半。
「陛下……不可……陛下……」銀簪奔進來,見此情形,嚇了一大跳,又焦急又驚駭,「她是皇貴妃,陛下不能殺她……」
楚明鋒心神一震,突兀地清醒過來,猛地鬆手,呆愣住了。
葉嫵死裡逃生,猛烈地咳著,咳了半晌才慢慢緩過勁兒。
他揮手,銀簪見皇貴妃暫時沒事,便退出寢殿。
「為什麼不殺了我?」
她冷笑,經歷了剛才那一刻驚魂,她真的萬念俱灰。這個暴戾的君王,真的不再值得她留戀。縱然他再生氣,也不能使用暴力!縱然他再恨她,也不能隨意取她的性命!說什麼「待你如珠如寶」,說什麼「太在乎你」,說什麼「愛」,都是屁話。被這種暴戾之人愛上,是大大的不幸!
「朕留著你這條命,好好折磨你!」楚明鋒森戾地笑,「既然你與魏國齊王是舊識,說不定他也是你裙下之臣,朕就讓你為他和兩國太子獻舞。」
「陛下之命,我怎能不遵從?」她莞爾道。
「那你就該好好想想,什麼舞才能勾住他們的心魄,讓他們慾火焚身、欲罷不能!」他的指背輕輕撫弄她的臉頰。
「陛下不怕有損我的清譽嗎?」
「莫非你還有清譽?」
「我自當為君分憂,陛下不要後悔。」葉嫵輕笑,明眸流光瀲灩,誘人得緊。
楚明鋒的黑眸如飛鷹陰鷙,捏捏她的臉腮,怒視她片刻,大踏步離去。
她靠著冰冷的牆,清冷地笑,笑了很久很久。
————
楚明鋒再去了一趟壽宴,沒多久壽宴便結束了,沈昭隨他到御書房。
宮燈明亮,照得人的表情分毫畢現。沈昭看著陛下,不由得擔心嫵兒的境況。
壽宴上所發生的事,一樁一件,無不是挑釁,尤其是事關嫵兒的《神兵譜》。陛下早晚會猜到魏國那本假的《神兵譜》與嫵兒有關,將會掀起什麼風浪,讓人擔心。
他猜測,嫵兒得到那本假的《神兵譜》之後,把書交給魏國太子或齊王,如此,這就能解釋上次她問的那些奇怪的問題了。
原來,她亦擔心魏皇得到《神兵譜》後大批鑄造神兵利器、興兵進犯楚國,以致兩國交戰、生靈塗炭。
他與陛下相處十餘年,還從未見過陛下這般神色,盛怒,狠戾,痛楚……各種情緒交織在臉上,又怒又恨,想掩飾也掩飾不了。
「陛下……」他低緩道,心中擔憂,面上卻仍然溫淡如水。
「魏國太子、秦國太子在壽宴上的一舉一動,你怎麼看?」楚明鋒眸光陰戾,可怖得很。
「魏國、秦國自恃國富兵強,有意羞辱我大楚君臣。」沈昭尋思道,「魏國太子將假的《神兵譜》獻給我們,只怕是一招拋磚引玉。」
「魏國從何處得來一本假的《神兵譜》?」楚明鋒犀利的目光直逼而來。
沈昭心下微驚,卻仍舊淡定,「臣不知,臣探探口風。臣以為,他們以賀壽為名,來到金陵,目的是《神兵譜》。」
楚明鋒冰寒一笑,「想得到《神兵譜》,還要看他們有沒有本事。誰也猜不到朕把《神兵譜》藏在何處。」
沈昭淡淡地笑。
楚明鋒沉沉道:「嫵兒與魏國齊王是舊識。」
聞言,沈昭一震,「當真?」
楚明鋒頷首,沈昭恍然大悟,「怪不得兩國太子非要一睹皇貴妃真容,非要皇貴妃獻舞。秦國太子還以重禮相誘,陛下打算明日如何回絕?」
「三日後,朕設宴禁中,朕就讓嫵兒獻舞,看看他們意欲何為。」
「這……不太好吧。」沈昭擔心兩國太子提出無禮的要求。
「朕意已決,你且對他們說,三日後,朕設宴延慶殿。」
楚明鋒盯著一盞宮燈,目光的熱度比宮燈裡的燭火還要熱。
————
次日一早,楚明亮一人溜出宮,前往松鶴酒樓。
巳時未至,來早了,她只能在大堂坐等。
明媚、甜蜜的笑從唇角滑出來,她絲毫不覺得等人的煩躁,反而笑顏如花。
她不禁想,拓跋泓約自己在這裡相見,而且不見不散,是對自己有意嗎?
一定是的。
不經意間,她一轉眸,看見一人踏入大堂——他俊豪魁梧,一襲白袍襯得他略黑的膚色更黑了,但黑得有氣魄、有威儀。在她眼裡,他的一舉手一投足都完美無瑕,週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凜然氣勢,讓她癡迷不已。
她呆愣地望他,無法回神,直至他行至桌前才驚醒。
拓跋泓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說地牽著她離開了酒樓。
她原以為他們會在酒樓吃點心、飲茶,沒想到卻是這樣。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穿梭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他握著她的小手,她跟著他走,看著他宛若刀裁、冷硬迷人的側顏,雖然不知他要帶自己去哪裡,卻心甘情願地跟著他走,他走到哪裡,她就跟到哪裡。
就這麼一直走下去,她也願意。
一路走到秦淮河畔,他們進了一家雅致的酒樓,進了一間臨河的廂房。
從臨河的窗台可以欣賞秦淮河的秀麗風光,此時日光晴麗,碧水、碧樹之上一片琉璃光轉,明亮耀目。房中頗為涼快,夥計上了茶水和茶點。
「為什麼來這裡?」楚明亮笑問。
「我們初識在秦淮河,自當來此回味一番。」拓跋泓斟茶,將茶水推過去。
「那日你救了我,之後我來這裡找過幾次,不過……找不到你……」她羞窘地低了眸光。
「次日我便離開金陵,公主自然找不到我。」他一笑,隨口便是一個謊言,「嘗嘗這裡的老婆餅,據說風味獨特。」
她拿起一塊老婆餅,羞羞地看他一眼,咬了一口,酥軟在口,清甜入心。
他黑鐵般的眉宇盈滿了點點微笑,「昨晚壽宴上看見公主跳舞,我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讓我震驚的是,公主舞藝精湛、貌美如花。那支舞,是我此生此世見過的最難忘的一支舞。」
楚明亮心中雀躍,卻更羞澀了,「王爺謬讚了。我也沒想到,當日救我的是魏國齊王。」
拓跋泓盯著她的神色,笑道:「公主用匕首割斷花結,還說了一番正氣凜然的話,讓秦國太子無言以對。如公主這般聰慧可人、膽識不小、不讓鬚眉的女子,令人敬佩。」
她抬眸看他,眉目盈盈,撞上他似有深意的目光,緩緩垂下眼睫。
他靠近他,伸手輕觸她的唇角,她微驚,心跳如鹿,本能地想往另一邊側過去。
「莫動。」他低沉道,按住她的皓腕,「你嘴角有老婆餅的屑。」
楚明亮沒有動,身軀僵硬了一般,秀眸低垂,不敢看他。
從未與陌生男子靠得這麼近,她心跳加速,心快要跳出胸腔……他身上那陌生而陽剛的體味裊裊拂來,慢慢籠罩了她,她只覺得筋骨酥軟、四肢無力……
拓跋泓伸臂攬她的肩,讓她靠在自己肩頭。
她靠在他寬厚的肩頭,幸福溢滿了心;他看著她的笑顏,似笑非笑,有如魔魅。
————
楚明鋒仍然在正殿欣賞馮昭媛的舞,葉嫵仍然在偏殿自生自滅,兩人就像最熟悉的陌生人,同住一殿,卻老死不相往來。
聽著正殿傳來的絲竹聲與琴聲,她心如止水。
他要她獻舞,她就跳。她已經想好了樂曲與舞蹈,只等那一日的到來。
宮宴前夕,夜幕徐徐下降,戌時,春華殿的宮人來傳話,說安樂公主要她去一趟。楚明鋒沒有限制她的自由,她閒來無事,便與金釵一起去春華殿。
而在此之前,拓跋泓躲過禁衛的耳目,夜闖皇宮,直入春華殿。
楚明亮正要沐浴,宮人備湯水去了,她一人在寢殿,脫了羅衫,忽然看見左側閃過一抹黑影,驚得摀住胸口,雖然慌張,卻也強裝鎮定,厲聲喝道:「大膽狂徒!竟敢擅闖本公主的寢殿!」
那黑影走出來,明亮的燭影照亮了他含笑的臉。
拓跋泓閒閒地站定,瀟灑至極,橘紅的光影映在他臉上,璨璨流光。
「怎麼是你?」緊繃的身頓時鬆懈,她不再害怕,心花怒放地走過去,忘記了自己僅著絲衣,笑得秀眸彎彎,「你怎麼這時候來宮裡?」
「今晚沒什麼事,便夜闖禁宮看看公主。」拓跋泓的目光落在她裸露的脖子、香肩上,「公主不會怪我唐突吧。」
「我……很歡喜。」楚明亮幸福地笑。
「公主先穿上衣衫。」
她一驚,低眸看看自己的身子,瞬間面紅耳赤,臉腮猶如染了西天的雲霞那般紅彤彤的,更加誘人。他取了外衣披在她身上,順勢一攬,她便靠在他胸前,他沉聲惑人,「一日不見,便覺似有一年那麼漫長。」
聞言,楚明亮沉溺在他的柔情裡,無法自拔,心徹底淪陷……
拓跋泓的左手揉捏著她的耳垂,溫柔得好似溫熱的湯水撫觸緊繃的肌膚,令人全身放鬆……放鬆……她只覺得全身軟綿綿的,彷彿來到了一個花香鳥語的草地,日光明媚,大片的花海延展無際,芬芳襲人……她緩緩闔目,似睡未睡,小鳥依人似地依偎著他。
「吩咐宮人,叫皇嫂來一趟;然後,讓宮人不必伺候。」他低聲蠱惑,「公主,照我的話說。」
「好。」她緩聲道,秀眸失去了平常的靈氣,顯得呆滯。
他讚她乖,她舉止遲緩,慢慢走到大殿,照著他的話吩咐宮人。
然後,她走回寢殿,他拉著她坐在床榻,攬著她,狀若親密的戀人。
楚明亮安靜地靠著他,黑白分明的眸子漸漸闔上眼簾,好似睡著了,再無知覺。
————
葉嫵來到春華殿,宮人說公主在寢殿,她就進去了,讓金釵在大殿等。
寢殿裡宮燈暗淡,靜如平湖,她略感怪異,往前走了幾步,看見安樂公主躺在床上,閉著眼,好似睡著了。
怎麼回事?
葉嫵行至床榻前,察看一番,好在公主只是睡著了,只是睡得很沉,她叫了幾聲,公主沒有任何反應。
「公主醒不了。」靜謐中突兀地響起一道壓得極低的聲音。
她身子一震,嚇了一大跳,驚悚地回身,看見拓跋泓站在身後,劇烈跳動的心慢慢緩下來,低聲問:「你怎麼在這裡?」
他坐在床沿,輕佻地笑,「公主想見我,我就在這裡咯。」
「你把公主怎樣了?」葉嫵看看公主,公主的情形和金釵好像一樣,難道被他弄暈了?
「我只是讓公主聞了一種迷香,為我控制,現在不省人事,不過半個時辰後就會醒來,忘記了曾發生過什麼事。」他雲淡風輕地解釋。
「你怎麼能這麼對公主?」她氣憤道,「你明明知道公主喜歡你……」
「我知道公主喜歡我。」
「你利用公主?」
「不能說得這麼難聽。」拓跋泓輕笑,「有些事,難道你不想知道真相嗎?」
葉嫵憤憤地質問:「那你告訴我,為什麼在揚州你不跟我說你是魏國齊王?為什麼隱瞞我?」
他「噓」了一聲,示意她小聲一點,「我不告訴你,是因為你不願跟我去魏國。若你跟我去魏國,自然就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了。」
她冷笑,「你堂堂魏國齊王,為什麼潛伏在楚國將軍府十五年?十五年可不短,你潛伏在將軍府,有什麼企圖?」
他濃眉微揚,略厚的嘴唇輕輕一扯,「這說來話長了,你有興趣聽?」
她點頭,他便說起自己的身世。
拓跋泓的生母是楚國人,頗有姿色,跟隨父母在魏國京城洛陽做買賣。沒想到,十九歲那年的一日,她守著鋪子,遇到了魏皇。魏皇看上了她,強行帶她進宮,寵幸了她。她唯有認命,成為魏國皇宮裡眾多妃嬪中的一個。好景不長,她不擅邀寵、亦不屑爭寵,備受冷落,生下四皇子後便被妃嬪謀害致死。魏皇子嗣眾多,四皇子拓跋泓自小喪母,又不受寵,能在明爭暗鬥的宮廷活下來已是萬幸。
十五歲那年春,他知道了害死母妃的妃嬪,夜闖那妃嬪的寢殿,殺死了她。這樁血案震驚了朝野,不少朝臣、妃嬪奏請魏皇重重地懲處他,只有少數幾人覺得他可憐,替他求情。他的皇祖母覺得他有氣魄、有膽識,暗中安排他逃出皇宮,送他到楚國,要他辦一件事,若辦成了這件事,魏皇就會對他另眼相看,不會追究他犯下的罪責。
如此,拓跋泓以楚國葉將軍府高管家兒子的身份潛伏在金陵,開始了漫漫十五年的潛伏歲月。
「你皇祖母要你潛伏在金陵辦什麼事?」葉嫵沒想到,如今他風光體面,卻有一份無母、無父疼愛的悲慘童年,有一份孤獨、淒涼的少年歲月,十五歲就要遠離故土、親人,隻身在異國他鄉打拼,為自己搏一個光鮮的將來。
「確切地說,不是一件事,而是三件事。」拓跋泓勾唇一笑。
「偷《神兵譜》是其中一件?」
「對。竊取楚國*軍政機密,偷《神兵譜》,掌控楚國漕運。」
「掌控楚國漕運做什麼?」
「我是天青幫大當家,便可借此便利,每年私運一些米糧到洛陽。」
葉嫵明白了,江南富庶,盛產米糧,魏國缺乏米糧,只能以重金向楚國購買米糧。如此一來,魏國皇族、百姓的生計太過依賴楚國,這讓魏國君臣大為恐慌。拓跋泓掌控了漕運,私運米糧到洛陽,以低廉的價格賣給魏國官府,為魏國解決了缺糧問題。
她問:「天青幫解散,魏國缺糧怎麼辦?」
拓跋泓以無奈的語氣道:「楚皇決意將漕運收歸朝廷,我亦無能為力。此次來賀,皇兄將向楚皇提出購買米糧一事,竭力說服楚皇以較低的價將米糧賣給我們。」
她不禁想,楚明鋒會這麼好說話嗎?魏國太子有求於人,為什麼還在壽宴上使了這麼多招羞辱楚國君臣?
他一笑,「即便楚皇不賣米糧給我們,我們也有解決的法子,你無須擔心。」
果然如此。葉嫵不動聲色道:「你潛伏在將軍府十五年,想必竊取了不少楚國*軍政機密,只是到頭來得到的是一本假書,你父皇沒怪責你嗎?」
「這些年,我在楚國苦心經營、如履薄冰,為魏國、為父皇做了不少事,父皇心中明白。雖然我獻上的是假的《神兵譜》,不過父皇並無怪罪,還讚我在外十五年、懂事了不少。」
「想必你皇祖母為你說了不少好話。」
「皇祖母已在五年前過世。」提起皇祖母,拓跋泓的眼中浮現一抹如水的悲傷。
「想必你皇祖母臨終之前沒見你最後一面,也很遺憾。」她不想說安慰的話。
他臉龐沉沉,好像陷入了對皇祖母的追思。
寢殿沉寂,葉嫵心中積了不少疑慮、猜測,於是繼續問:「你什麼時候發現那本《神兵譜》是假的?」
拓跋泓低低道:「我將《神兵譜》獻給父皇,父皇龍顏大悅,封我為齊王,還賞了宅邸。」
一朝回鄉,封王侯,賞府邸,成為朝中新貴,風光榮耀,是魏皇喜歡的皇子,前途無可限量。
她想像得出來,當時他必定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成就感。
年少時,他長於深宮,並不受寵,為人不知;十五歲離開故土,潛入楚國,直至今年才回洛陽,新封齊王,怪不得葉大小姐不知有這號人物。
他平靜地講述道:「後來,朝中蕭大將軍說那本《神兵譜》是假的,父皇震怒,我誠懇請罪,獻上一計,才讓父皇消氣,免受責罰。」
「這麼說,得到了《神兵譜》,你父皇決定打造神兵利器,興兵進犯楚國。」葉嫵揣測道,「打造的時候,蕭大將軍發現那書是假的,被迫停止,暫緩揮軍南下。」
「嫵兒,你太聰明了。」拓跋泓伸手握她的手,卻被她拍開,他淡笑,「你猜對了,父皇畢生的願望是掃平楚國、秦國,統一四海。父皇決定先行出兵,神兵利器打造好以後立即運至軍中,如此,不出三個月,就能踏平金陵皇宮。」
「可是,事與願違。」她知道他是一個做大事的人,不會拘泥於兒女情長,「你去揚州,想必是另有目的吧。」
「揚州府是楚國屯兵、防守的重鎮,只要揚州府滿目瘡痍、民不聊生,便不攻自破。」他眼梢的微笑輕淡而森冷。
葉嫵驚駭,「揚州蛇鼠出沒、熱瘟橫行,不是意外?」
拓跋泓盯著她,眼神明睿,「不是意外。」
她震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你害死那麼多無辜的百姓……你怎麼能這麼做?」
他斜勾唇角,不屑道:「一將功成萬古枯,你沒聽說過嗎?成大事者,不能有婦人之仁!」
她氣憤地瞪他,他這種人,再怎麼講道理也講不通的。
他的眼睫冷酷地眨,「還記得我和晉王在揚州交手過嗎?」
她點頭,他冷冷道:「一場瘟疫,足以毀了揚州城。疫症肆虐,官商逃離,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如若疫情得不到有效控制,揚州就變成一座空城,防守的駐軍便會受到影響。我軍趁機攻入,不費吹灰之力就能佔領揚州,進逼金陵。踏平金陵,指日可待。」
最後兩句話,他的語氣凜冽如刀鋒,仿若野心勃勃、浴血奮戰、醉心攻伐的將帥。
那兩軍交鋒、烽煙滾滾、金戈鐵馬、血腥殺戮的情景,單是想想,就覺得可怖。
葉嫵思忖,這是他的抱負,還是楚皇的心願?
「你沒想到,揚州知府很快就向朝廷稟奏疫情,沒想到晉王會去揚州。」
「更讓我料不到的是,你跑了,我和晉王一起去追你,忽然看見我的下屬。我知道洛陽出了事,便沒有去找你,立即北上回京。」
「發生了什麼事?」當時,她猜不到緣由,原來是他火速北上。
「蕭大將軍發現那本《神兵譜》是假的,父皇震怒,召我速速回京。」
若非如此,當時揚州府的疫情不會那麼快就控制住吧。
若非如此,只怕現在已是兩國交戰、戰火連綿。
好險!
葉嫵有一種驚心動魄的感覺,無法克制體內那湧動的潮水。
「你父皇震怒,你獻上一計,派人來楚國向太后賀壽,獻上假的《神兵譜》,拋磚引玉,找到真的《神兵譜》,是不是?」
「倘若拋磚引玉能引出那本真的《神兵譜》,你的楚皇陛下豈非蠢人?」拓跋泓目色陰沉,「這麼多年,無人找得到藏書之地,可見楚皇將《神兵譜》藏在一個極為隱秘的地方。」
「你這次來賀壽,有什麼企圖?」她輕聲問道,心知他未必會說實話。
「讓我皇兄來見識一下沈二夫人技壓群芳的舞藝與舉世無雙的美貌,順便領略一下江南的富庶繁華。」他扣住她的皓腕,「我解了你的情毒,你卻給我一本假書,這筆賬,我如何跟你算?」
葉嫵怒道:「你還好意思說?我體內的情毒,是你下的,你為我解毒,天經地義!」
拓跋泓陡然使力,拉近她,箍住她的身子,「楚皇生性多疑,已對你起了疑心,你留在他身邊,只會自討苦吃,不如跟我走。在齊王府,只有王妃,沒有侍妾、美姬。我保證,此生此世只有齊王妃一人,絕無其他女子與你分享一個夫君!」
此言此語,那般真摯動人,他堅毅的眉宇仿若朗朗乾坤,光明磊落,真心相待,毫無欺瞞。
她嬌媚地輕笑,「這甜言蜜語,齊王還是說給公主聽吧。」
「你竟將我的真心踩在腳下?」他捏住她尖俏的下巴,「你不信?」
「男人的甜言蜜語,都不可信。」葉嫵掙了掙,卻掙不開,「信了,就是自討苦吃。」
「此時不信,往後你總會信的。」拓跋泓眸色暗沉,目光落在她粉潤的唇瓣,似想一口吞下去,「他那般待你,你何必苦守?」
「他如何待我,你知道?」
「你低估了我。」他更收緊了雙臂,「看來,在你眼中,只有他英明神武。」
「無論他對我如何,在我心中,他永遠英明神武。」
她心慌意亂,他的胸膛、手臂猶如銅牆鐵壁,怎麼掙也掙不開。這情形,如果讓宮人看見了,讓楚明鋒知道了,必定又是大發雷霆。
可是,他會有什麼反應,她已經不在乎了。
日思夜想的佳人在懷,拓跋泓早已情火熊熊,體內那股狂野的慾念一度噴薄而出,吞噬她……這盈香的冰肌玉骨,這粉嫩的唇瓣,這淡雅的體香,無不是夢中的模樣,卻比夢中的她清晰、真實、誘人,令人無法克制……他迷戀地看她,將她鎖在懷中,她芬芳、甜美的唇近在咫尺,他不再猶豫,吻下去……
卻只是擦碰而過,落空了。
葉嫵早已警惕他的一舉一動,在他低頭之際,迅速閃避,避過他的吻。然後,她瘋狂地掙扎,揚聲叫道:「來人……來人……」
拓跋泓迫不得已放開她,閃入黑暗的角落,快如閃電。
她心有餘悸,吩咐進來的宮人伺候好公主,匆匆離去。
————
翌日酉時,宴開延慶殿。
大殿放置了五個冰鑒,宮人手持大羽扇扇風,裹挾著涼氣的風流動開來,帶來些許涼快。
除了楚皇、魏國太子一行、秦國太子一行,便是沈昭、晉王和五位重臣作陪。
魏國太子、秦國太子的身邊皆有一位溫柔似水、姿容不俗的江南美人作陪,夾菜、侑酒,嬌聲曼語,服侍得無微不至。而楚明鋒的身邊也有一位佳人,眼風勾人的馮昭媛。
眼見如此,沈昭不禁擔心起來。
一個身段曼妙、妖嬈的女子踏進大殿,徐徐走來。
她姿容美艷,玉臉像一朵富麗的月季,嬌艷欲滴;那雙含煙若霧的眼眸輕慢地睜著,仿若自恃美貌與舞藝,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
如此妖嬈***,抵擋得住其魅力的男人,只怕寥寥無幾。
她盈盈下拜,抬起眼,嫵媚的眼風勾向御案那人,「妾身拜見楚皇陛下、魏國太子、秦國太子。」
「楚皇陛下,這位便是大魏國第一舞伎,香濃。」拓跋泓介紹道。
「果真傾國傾城。」楚明鋒讚歎。
「香濃的舞藝,和葉姐姐相較,不知誰高誰下?」馮嬌艷盛裝打扮,亦為一朵艷麗的花。
「那便讓她們獻舞,一較高下。」慕容焰興致勃勃地說道,「楚皇陛下,沈二夫人呢?為何還不見人?」
「太子稍安勿躁,內子正在準備,想必快到了。」沈昭溫和道。
香濃曼聲而語,「香濃誤入風塵,雖有魏國第一舞伎的美譽,卻遠遠及不上沈二夫人,嫁得一個好夫君。」
楚明軒的語聲清潤如水,「若香濃姑娘願意,可留在本王王府,一世衣食無憂。」
她緩聲嬌柔,「聽聞晉王府美姬無數,敢問王爺,王爺視香濃為舞伎,還是侍妾?抑或只是好心收留香濃?」
他風流一笑,反問道:「香濃姑娘想本王視你為什麼?」
香濃笑得更燦爛了,「王爺取笑妾身,妾身不依。」
恰時,大殿門口好似一暗,他轉眸望去,楚明鋒亦同時看過去,其他人紛紛轉頭——大殿外站著一個女子。
若說香濃是一朵火紅的月季,她便是夜色籠罩下神秘的白蓮。
眾人驚奇,為什麼葉嫵如此裝扮?
一頭青絲沒有任何華美的裝飾,清湯寡水地披著,僅用白絲帶束著。葉嫵著一襲純黑薄紗長裙,只有單薄的一層,雪白的嬌軀若隱若現,腰肢纖細,雙腿修長,透視效果真真不錯。發黑,衣黑,只有臉和手是白的,如此,那張清媚的臉更惹眼,白蓮一般嬌嫩,動人心魄。那雙烏沉沉的眸子黑白分明,沒有勾人的眼風,寧靜如平湖,只有瀲灩的波光,令人無法抵禦那種與世無爭、纖塵不染的美。
見她如此裝束,楚明鋒怒氣驟起,無處發洩。
她存心穿成這樣,是不是?
葉嫵與香濃並肩而站,香濃沒想到楚國擅跳勾魂艷舞的女子竟然是不食人間煙火、天仙般的女子,裝扮如此簡單,卻又如此誘人,又妒忌又不甘,那種感覺,像是未曾比試就輸了氣勢。
「妾身葉嫵拜見陛下、王爺。」葉嫵款款屈身,柔聲道,「拜見魏國太子、秦國太子。」
魏國太子、秦國太子皆目不轉睛地看他,前者兩眼放光,後者神態沉著。
楚明鋒陰鷙地盯著她,若無貴賓在此,必定喝令她回去更衣,或是把她扛回去。
馮嬌艷輕靠過來,倚著他,拉拉他的明黃廣袂,他才回過神,緩了面色。
「貌若天仙,當真美得不得了。本太子看多了美艷女子,如她這般纖塵不染的女子,倒是頭一回見。」拓跋浩對身邊的拓跋泓笑瞇瞇道。
「楚皇陛下,不如讓她們獻舞吧。」拓跋泓提議道,示意皇兄稍安勿躁。
楚明鋒點頭,克制著體內的怒火。
香濃見兩國太子對她興致高昂,心中憋著一股氣,「不如你先。」
葉嫵一笑,「不必,琴師會奏一支曲子,你我同時照曲調來跳,想跳什麼便跳什麼,即興發揮,只要與曲調相合便可,可好?」
這個主意夠新奇,香濃沒有異議。
眾人期待著樂曲的奏響,期待著她們與眾不同、勾魂奪魄的舞。
**哇哇,萬眾期待的舞是啥樣子涅?跳舞後又會發生什麼風波呢?寶貝們,跟我一起期待哈~~今日大更,乃們要表揚我的勤勞哦,手指都凍傷鳥,那就來點兒表示哈,咖啡月票啥的都可以,阿嫵各自狼吻一次,抱拳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