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一起,靳濟則臉色更沉了三分,自打對靳宜寶墼後,他對這個女兒就越發看重起來,畢竟如今來看,唯有這個女兒最為懂事識大體,親事也還算拿得出手,他還指望著她能爭口氣呢,若是她也像宜寶那般不爭氣,那可真是太讓他失望了。
見靳濟則沉吟不語,靳宜安叩頭有聲,只哭求他救明蘭一命。
「你這丫鬟犯了什麼錯,為何要求我救她一命?」沉默了片刻,靳濟則淡淡的問道。
靳宜安拚命搖頭:「回父親的話,她什麼錯都沒有,是女兒的錯,是女兒不懂事,一切都是女兒的錯,與他人無關。」
已經有伶俐的小丫頭搬來了座椅安在廊下,靳濟則一振衣袍坐下,接過小丫頭遞過來的茶盞,喝了一口才慢吞吞的說道:「若她無錯,你母親豈會輕易責罰於她?」
然而無論靳濟則怎麼問,靳宜安全都避而不答,只說錯在自己身上,與他人無關,這更讓靳濟則疑心大起,簡直要直接問出「是不是你真的想要謀害宜寶」的話來。
只是這卻讓楊氏的心高高的提了起來,靳宜安不趁此機會向老爺哭訴委屈,告她一個草菅人命,卻這般惺惺作態是為什麼?
「你一再不答我,又讓我如何饒她一命?」心裡疑惑一起,靳濟則頓時失了耐心,不悅的說道,「你究竟做了什麼錯事,還不好好的給我說出來?」說著·他掃了一眼滿院子的丫鬟婆子。
宅院裡,聰明的人很多,但最機靈的永遠是下人,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命運從來就不曾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所以他們總會特別小心。
只消靳濟則一個眼神,與此事無關的下人們就退得個乾乾淨淨,退得遠遠地。轉眼間,原地只剩下靳宜安主僕三個,靳濟則及楊氏·以及清雲。
「好了,你現在可以說了吧?」靳濟則說著看了一眼楊氏,對於楊氏一直沉默不語的表現,他也覺得有些詫異,若宜安真的要害宜寶,楊氏怕是早就開口了才對。
靳宜安再次搖頭,眼淚打濕了身前的青磚。
「老爺,求老爺聽奴婢細說!」按著自己的婆子走了,明蘭翻身從長凳上滾落下來,扯出了嘴裡的汗巾·跪著膝行到靳濟則身前哭道,「一切都不與我們姑娘相干,我們姑娘什麼錯都沒有,求老爺為我們姑娘做主…···」
「明蘭!」靳宜安厲喝一聲打斷了她的話,「主子們說話,哪有你插嘴的地方!」
「宜安——」靳濟則的眉頭皺了起來,慢慢轉向明蘭,點點頭說,「你說吧,我准你說·可你若是敢說出半句假話······」
他沒說會怎樣,可語氣裡的不悅已經足以說明一切了。
明蘭連連叩謝,剛要開口卻又被靳宜安攔住。
「姑娘·都這個時候了,您還要繼續忍下去嗎?」草兒跪在靳宜安身邊,拉住她的同時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擰了一把,眼淚頓時就刷的一下湧了出來,「奴婢求您了,您就別再忍了。」
看著她們主僕三個鬧成一團,楊氏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大,她總覺得自己似乎落入了什麼圈套中。
「夠了!」靳濟則重重的拍了下扶手·冷冷的說道·「宜安,你不是要救這個丫鬟的命麼?若你還繼續鬮·那就直接杖斃她好了!」
聽靳濟則這麼說,靳宜安的臉頓時蒼白起來·拉著明蘭的手也慢慢鬆開了,只是搖著頭道:「何必呢,就讓風波慢慢平息下去不好嗎……」
終於可以開口說話,明蘭再不顧其他,張口就將自己去給靳宜寶送點心,結果卻被惡犬追咬,點心也都丟了,只好自己偷偷去買卻被清雲找回的事情說了出來。
「奴婢實在不知夫人究竟為何要杖斃奴婢,奴婢真的是不小心才被搶走了點心,雖然是去店裡重買,可那家店也是城裡極有名的老字號,我們姑娘出門時也常光顧,老太太也誇過的,斷不會不乾淨,否則,奴婢就算是死也不敢去那裡買啊。」明蘭哭得嗓子都啞了,「可奴婢剛到了那裡沒多久,府裡人就找來了,聽說奴婢沒有去柳府,清雲姐姐很是生氣…···」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清雲忙道:「你這丫頭血口噴人,我何嘗生氣?」
明蘭飛快的答:「若不生氣,為何強壓著我回來,連緣由都不許我問?」
「那是因為老爺和夫人正命人找你回府,我是急著帶你回去答話……」這句話剛一衝出口,清雲就猛的閉上了嘴。
她急著帶明蘭回府答話,可回府後卻沒有通報給老爺知曉,老爺可是說過一旦找到大姑娘使出去的人就要立刻去通報他的。
「你不說,我倒還忘記了。」靳濟則掃了一眼清雲,將視線放在楊■,「我不是說過找回人後,去前院通報我一聲麼?」
楊氏強笑了下:「老爺,她們剛回來不久,我還沒有來得及……」
「沒有來得及?」靳濟則冷哼一聲,「等人打死了,是不是才來得及?話說回來,你為何要杖斃這個丫鬟?」他原本以為是這個丫鬟果真送了有毒的點心給宜寶,所以楊氏才會讓人杖斃她,可現在聽來,這個丫鬟還沒進過柳府,而且送給宜寶的點心也都已經丟了,那楊氏為何要杖斃她?
「老爺明鑒,明蘭已經被帶回來近一個時辰了,夫人不顧我們姑娘求情,執意要杖斃她。」草兒適時的補上一句,「而且不許明蘭自辯,要堵著她的嘴活活打死她……」
「草兒,你給我住嘴!」靳宜安狠狠的呵斥了一聲,「夫人的所作所為也是你能說的?你是想在老爺跟前告夫人的狀麼?」
草兒哭著直搖頭:「姑娘,您就別再為她講話了,您一心為她,可她卻一心害你啊……」
靳濟則聽得心裡疑慮叢生,這個丫鬟他有印象,似乎是當初袁二公子送來的其中之一,她口中的那個「她」,指的應該是楊氏才對,難不成楊氏又做了什麼事情?
不等靳濟則開口,楊氏就先怒道:「你這丫頭沒大沒小,竟然敢污蔑主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膽麼?」
誰料草兒竟然直挺挺的瞪著楊氏說道:「沒錯,奴婢今兒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哪怕是死,奴婢也要把話全都說出來!我們姑娘回府不上半年,幾次三番被人暗算,姑娘忍得,奴婢忍不得!」
靳宜安一驚,連忙說道:「你不要胡說!不要命了嗎?」
「姑娘,您就讓奴婢說吧,奴婢向來是個直性子,忍在肚子實在太難受了。」草兒對著靳宜安認認真真磕了三個頭,「若真是奴婢沒福氣,不能再伺候您的話,那就讓奴婢下輩子再來伺候您吧,奴婢在這裡先祝姑娘您一聲平安順遂,將來和袁二公子夫妻和合,白首偕老。」她將「袁二公子」幾個字咬得重重的。
靳濟則眉頭一皺,這丫鬟怎麼說也是袁送來的,而且靳宜安馬上就要嫁給袁,自然是要帶著當初袁送來的那兩個丫鬟的,若是這個時候出了什麼岔子,雖不至於太過失了面子,但終歸是不太好看。況且,他也很想知道,究竟草兒想說出什麼話來。看了一眼臉色有些發白的楊氏,靳濟則緩緩頜首道:「倒是個忠心可嘉的丫鬟,你有什麼話就說吧,有我在,誰也不能把你怎樣。」
「謝老爺!」草兒急忙叩頭,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就開始一五一十的說起進府後靳宜寶和楊氏的所為。
從那比下人都不如的吃穿,到宜寶在尚書令府上的暗算,以及當初湖邊的真相,還有楊氏的刁難,給靳宜安故意安排刻毒的教習嬤嬤,以及靳宜安在家廟時,楊氏特地使來給靳宜安下藥的素蘭······
靳濟則臉色越來越難看,尤其是聽說楊氏竟然將手伸到了家廟裡去,他再也克制不住,重重的拍了下扶手怒視楊氏:「可惡!你可有什麼話說?」
「老爺,都是這丫頭血口噴人,我怎麼會做那樣的事情?」楊氏連忙起身辯解道,「也不知這丫頭得了誰的指使來污蔑我,老爺您可不能受她的蒙蔽啊。」
「宜安,你怎麼說?」靳濟則卻不理會楊氏,轉而問靳宜安。
靳宜安無力的搖搖頭:「女不言母之過,還請父親不要再追究了吧,這些年來,母親打理府中事務費盡心神,殫精竭慮也都是為了讓靳府更好,眼看女兒不日即將出嫁,一些小事實在不必過多在意。」
這哪裡是不在意,這分明是在變相的承認草兒所指責的一切。楊氏的牙齒幾乎咬碎,靳宜安這副息事寧人的嘴臉簡直令她作嘔,不僅告了她一狀,還裝出一副為她遮掩的模樣。
「老爺,奴婢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虛假,若有半句污蔑之言,就讓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若是老爺不信的話…···」草兒說著,忽然抬起頭四下張望了一番。
「草兒不要!」靳宜安意識到不好,連忙大喊一聲。
靳濟則也驚得站了起來。
草兒已經飛身撲向了左邊的石階。
砰的一聲,草兒沒有裝上石階,卻重重的撞在了明蘭的身上,兩人都跌在地上。
原來是明蘭眼看不好,來不及去抓草兒,急中生智撲到了石階上。
靳濟則的臉色越發的冰寒,他看的出來,草兒可是一點力氣都沒有留,那是真真切切要以命為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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