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馬繞著靳家家廟轉了一圈,袁玓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這家廟的院牆未免也太低矮了些,別說是他,就算是普通人,稍微費點力氣也能爬得過去,看附近都是些莊戶,家廟裡竟然只有幾個老弱看守,靳宜安身邊又只有草兒木兒兩個,未免也太大意。
正想著,他忽而聽到牆內有人說話,似是草兒的聲音,忙駐馬傾聽。
「姑娘,您總惦記著退親,可奴婢怎麼想都是極難的,除非袁二公子自己起了那心思,否則他是絕不會肯的。」草兒不知牆外有人,正守在靳宜安身邊念叨,「可看他如今的舉動,似乎對您極為上心……姑娘,咱就別退親了嘛。」
「對我極為上心?」靳宜安輕笑一聲,不無鄙夷的說道,「你安知他是誠心的,還是因為受了氣又在打什麼鬼主意?若是你的未婚妻告訴你她要另嫁他人,你會生氣還是會去討好她?」
這話倒也是,草兒苦惱的皺起眉,她如何也想不明白袁二公子究竟為何會有那樣的舉動。
「再者,倘若他真有心完成這門親事,又豈會一再的冒充齊小公子戲弄於我。」說到這個,靳宜安輕哼了一聲,「早知道宜寶竟然笨到會失手,我當時真該幫她一把,如今也就不必這般費事了。」
袁玓越聽下去,拳頭越是握緊,臉色也漸漸變得鐵青一片。
「可是,到底什麼樣的才算是良人?」草兒不解的問。
「因人而異吧,對宜寶來說。袁二公子就是她心中的良人,可對我來說……」靳宜安低頭沉思起來。
牆內的聲音忽然停下,袁玓眉頭輕佻,靜靜等著下文。
「無需大富大貴。只要有品行有擔當,與我能夠坦誠相待,斯抬斯敬就好。」
原來這就是她想要的麼?實在是很簡單。只是從一開始,他就已經與她心意不符了。袁玓輕輕敲了下額頭,想要讓她回心轉意,還真要費點心思,誰讓他真的上心了呢。不過,現如今最要緊的是讓她先打消掉退親的念頭。
牆內說話聲漸遠了,想必主僕兩個去了它處。在原地出神了一陣子。袁玓調轉馬頭回城,他並無太多時間可以任意消磨,只是實在放心不下才會出城來看一眼。
轉眼間已經到了靳宜寶出閣的日子,照舊是賓客盈門,因為柳齊閔才名已漸漸傳揚開來。又和信親王府關係不錯,衝著柳齊閔來的賓客倒也不少。
誰也沒有提起這婚事的怪異,彷彿誰也不曾留意從定親到成親只用了區區不到兩個月的時間。
靳宜寶看著銅鏡,鏡內有一個身穿大紅嫁衣的女子,粉白的臉兒,紅艷的唇,一雙眼睛也靜靜的望著她。才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就已經這樣了麼?靳宜寶無聲的笑起來,原本圓潤的下巴如今已經尖了。
曾經幻想過很多次穿上大紅嫁衣的模樣。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罷了。
袁二公子……
想到那個一身風華的男子,靳宜寶心裡一痛,腦海裡清晰的浮現出那個男子看著她時,那雙好看的鳳眼裡透出來的鄙夷與不屑,那張絕美的臉上露出的冷笑。
他竟然還那麼大張旗鼓的討好靳宜安那個賤人!
賠罪?賠什麼罪?招惹了她的罪麼?
姦夫淫婦!
攥起拳頭。讓修剪整齊的指甲刺入掌心,唯有這樣,她才能保持一點冷靜。若是沒有靳宜安,她何苦還要費盡心思去想辦法除掉靳宜安?袁二公子自是只能娶她。若是袁二公子當初堅持只肯娶真正的嫡女,自是只有她可以嫁,又哪裡用得著靳宜安充作記名嫡女?
如今,那兩人眉來眼去,她卻只能嫁給柳齊閔那個卑鄙小人。
要認命麼?
不!她不甘心,絕不甘心,憑什麼她落得如此下場,那兩人卻完好無事?要痛苦,大家一起痛苦,誰也別想站在一邊看她笑話。
門外傳來一陣紛雜的腳步聲,靳宜寶立刻收攏了心思,端正坐在鏡前。
不一會兒,楊氏走了進來,這些天,她已經是身心俱疲,無論是靳宜寶的親事,還是清秀的背叛,都給了她深深的打擊。凝視著消瘦了許多的女兒,她心疼得無以復加,女兒原本可以嫁得更好啊。
「母親?」靳宜寶淺淺的笑起來,「可是吉時到了?」
只這一句,讓楊氏心痛得將靳宜寶緊緊抱在了懷裡。
跟在楊氏身後的喜娘和婆子們有些不知所措,不是不知道這場婚事的蹊蹺,她們只想著能順利將新娘送進洞房即可,至於能不能討得主家歡心,能不能多拿幾個打賞,她們已經不在乎了。
「母親,女兒沒事,您快別這樣了,小心旁人笑話。」靳宜寶輕拍著楊氏的後背,眼中卻閃過冷光,若是母親當初肯點頭,又哪裡輪得到靳宜安和袁二公子定親?她是母親的女兒,自是知道如何才會讓母親更心疼。
「宜寶……我的宜寶……」楊氏強忍淚光,她是靳府的主母,在人前斷不可失態,可這是她的女兒啊,如今不得不嫁給柳家那個混賬,才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女兒就瘦了一大圈,變得懂事了,彷彿換了一個人一般,女兒越是懂事,她就越是心疼啊。
靳宜寶又勸了楊氏幾句,這才讓楊氏鬆開手,從容的看著喜娘為自己蓋上紅蓋頭,讓眼前變得一片鮮紅,隱藏在這片鮮紅之下的臉上漸漸浮現出冰冷的笑意。
被人背上花轎,在花轎搖搖中,在嗩吶聲中,靳宜寶離了靳府。
為了成親,柳奕山在靳芳雲的一再催促下終於在京中買了一處宅子,固然是不及靳府,但也不至於太失了顏面,如今院裡院外披紅掛綵,格外喜慶。
柳齊閔回頭看了一眼花轎,臉上閃過一絲得色,已經將兩個表妹弄到手了,宜珍還小不用急,唯一麻煩的是靳宜安,她可是就快要出嫁了,再不想辦法,怕是就來不及了。他今日打扮得極精神,本就清秀文雅,如今看起來更是一表人才,再加上漸漸傳開的才子之名,一路上倒也贏得了不少喝彩。
喝彩聲也通過花轎傳到了靳宜寶的耳中。
一表人才?才子?
靳宜寶無聲的嗤笑,除了袁二公子,還有哪個男子當得起一表人才?才子之說更是笑話,品行已是不堪,又何來才子之說?
紛紛擾擾中,花轎已經到了修葺一新的柳府門前。
射轎簾,踏火盆……靳宜寶一步步走過去,走進柳府,走進她自己給自己建起的牢籠裡。
不知過了多久,靳宜寶終於被簇擁著送進了新房,端坐在灑滿了花生桂圓紅棗的婚床上,聽著四周人來人往說說笑笑,她竟覺得自己彷彿與這些人之間隔著一堵牆。
聲音忽然紛亂起來,有人喊著「新郎來了」。
靳宜寶知道,要掀蓋頭了。
果然,不一會兒,一支小小的秤桿探了進來,輕輕佻開了她的蓋頭,柳齊閔的臉出現在了眼前。
四周的女眷照例是紛紛讚歎起新娘子的美貌。
靳宜寶臉上掛著淺淺的笑,目光柔和得宛如春風。
喝交杯酒,吃餃子,並按照嬤嬤事先教導的回答:「生。」
一切都結束以後,柳齊閔就出去了,他是新郎,外面還有很多人要應酬。
「嘖嘖,不愧是靳家的姑娘,就是大方的很呢。」站在房中的一個婦人笑著說道。
她身旁另一人立刻就開口道:「咱們齊閔也不差,否則靳家怎麼這麼急著把女兒嫁過來?話說回來,新娘子也太瘦弱了些,不像是有福的。」
「三妹你莫要嚇到了新娘子,瘦點也無妨,好好的補一補也就是了。不過,閔哥兒媳婦,有些話我可要先跟你好好說說,免得你嫁過來還什麼都不懂得,女子出嫁從夫,你可要以夫為天,孝敬公婆,做人媳婦和在家做女兒可是不一樣。」
靳宜寶仍舊淺淺的笑著,似乎沒有將這些婦人話裡的諷刺和警告放在心上。
柳家在京裡也是有幾門親戚的,更何況柳齊閔要成親,老家更是來了不少親戚。按照規矩,應該有一人陪在新房裡向靳宜安介紹這些長輩,若是柳依夏在場,自是由柳依夏來介紹,可不知為何,柳依夏並沒有出現。
直到說累了,房裡的女人們也沒看到靳宜寶變了臉色,不禁覺得無趣起來,也就慢慢住了嘴。
不過是下馬威罷了。靳宜寶心中冷笑,這些女人怕是事先已經受過姑母的囑咐了吧。
靜靜的坐著,她沒去看任何一人,這些粗鄙的女人給她提鞋都不配,又如何值得她費心?她可不會把她們當做親戚。淺淺的笑著,靳宜寶目光柔和的望著床對面小桌上的茶壺,心裡不斷默念。
靳宜安去死靳宜安去死靳宜安去死……
如果只是這樣念誦便可以讓靳宜安去死,那她寧願一輩子念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房裡的女人們漸漸退了出去,柳齊閔一臉喜氣的走了進來。
「二表妹。」柳齊閔關上門,轉身盯住靳宜寶細細打量,掀開蓋頭時,房中人多,他又還要應酬,並沒有時間仔細打量他的新娘,如今在燭火下,那張比先前瘦了些的小臉少了幾分討喜,卻多了一絲嫵媚,這樣的宜寶,看起來倒是和靳宜安有那麼些許相像了。
「表哥。」靳宜寶抬起頭,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我有事要和你商量。」(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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