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從回來就一直在尋思,您到底尋思什麼呢?」從城外回來,草兒就看到靳宜安沉思不語,進了屋水也不喝點心也不吃,忍不住問出了口。
靳宜安聞言笑了笑,手指撫過桌上尚且冒著熱氣的茶盞。她在想什麼?當然是那門親事了,憑什麼她就要嫁一個聲名狼藉的風流男子,還沒過門就注定失寵?她靳宜安不指望高門大戶,不指望夫榮妻貴,不指望夫婿俊秀無雙,寧願和一個普通的男人過普通的日子,也好過在後宅中雞飛狗跳鬧一生。
尤其,不能再與人為妾。
回首前十幾年的生活,大姨娘過的日子是什麼樣,她都銘記在心,縱使其他兩位姨娘比大姨娘體面些,但在嫡母面前卻仍要伏低做小,所出子女亦是小心翼翼。為什麼?自是嫡庶有別!她既知道做庶女的苦,就絕不想將來的子女仍舊如她一般。
若是能退掉和袁二公子的婚事,她又如何能給自己找一門妥當的婚事呢?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婚姻大事豈可自主?
看靳宜安又陷入了沉思,木兒將草兒衣袖輕輕一扯,兩人輕手輕腳的退出了門。
「你跟著姑娘去的,姑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到了僻靜處,木兒皺著眉問道。
草兒搖頭,她是真的不知道啊,姑娘除了和四姑娘說過幾句話外,整個上午都在那裡坐著,根本沒有任何異樣啊。她再仔細的想,忽然間猛的瞪大了眼睛,姑娘不會是因為袁二公子吧?
「怎麼,你想到什麼了?」見狀,木兒連忙問道。
「我想來想去,也只可能是這樣了。」草兒嘟起了嘴,圓圓的小臉上都寫滿了「愁」字,「那位爺不是也去了麼,觀景棚裡的夫人們東拉西扯,議論了幾句,我看姑娘怕是聽進心裡去了。」都怪袁二公子,非冒充齊小公子,弄出了一筆糊塗賬。
午後的安時院格外靜謐,連風聲都聽不到一絲兒,這個時候正好是主子們休息,下人們也趁機偷懶的時候,可卻有細碎的腳步聲自拐角處響起。草兒和木兒對視了一眼,兩人心有靈犀的改換了話題,轉而議論起龍舟會上的熱鬧來。
那腳步聲在拐角處停下了,然後,再也沒有發出什麼聲音。
木兒沖草兒使了個眼色,草兒心領神會,卻忍不住瞪了木兒一眼,輕聲抱怨道:「就知道指使我,你自己怎麼不去?」
「你草兒姑娘的名字可是響亮的很,有你在,用得著我來獻醜嗎?」木兒促狹的笑起來,自那次鬧過洗衣房後,比大姑娘更出名的反而是草兒,人人都知道了大姑娘身邊跟著一個無法無天的丫鬟,撒起潑來兩三個人都攔不住。
無奈的扁扁嘴,草兒認命的自地上撿起一塊石子,口中大聲說道:「木兒姐姐你別動,那裡停著一隻馬蜂,等我把那蟲兒砸死,不然蟄了姑娘就麻煩了。」說著,她小心邁開步子,快到拐角處時就看到了一角秋香色的裙擺在那裡,於是猛的將手裡石子砸了過去,「看我砸死這該死的蟲兒!」
偷聽的人沒防備,被那石子正巧砸在腿上,呀的一聲叫了起來。
「小玲?你在這裡做什麼?」草兒故作驚訝的問道,不等小玲回答,立刻又說道,「不要動,那馬蜂還在呢,竟停在你簪子上了!」
剛要伸手去揉腿的小玲聞言僵住了,若是被馬蜂蟄了可是會疼死人的,可恨進了五月,院子裡的石榴已經有幾朵花早早的開了,不然也不會招來馬蜂。
木兒追了出來,伏在草兒背後顫著聲道:「好大的馬蜂,怎麼辦?」一張俏臉駭得如白紙一般。
小玲更是不敢動彈,腿上被砸中的地方又痛得要命,額頭上很快就冒出了細細的汗珠。
「噓——,我來趕走它。」草兒豎起一根手指示意小玲不要出聲不要動,輕手輕腳的從一邊的石榴樹上折下一根枝子。
「草兒姐姐……你要幹嘛?」小玲嚇得心驚膽戰,就算草兒不讓她出聲,她也忍不住要出聲。
草兒正小心的靠近,被小玲一問,她立刻瞪了小玲一眼:「還能做什麼?幫你趕走那隻馬蜂唄,難不成我還會打你?別動,那馬蜂往下爬了——你今兒是不是擦香粉了?」
聽草兒這麼說,小玲哭的心都有了,她今天擦的是茉莉香氣的香粉,如果知道會遇上這種事情,她說什麼也不會擦香粉啊。有一絲風從東邊吹來,小玲只覺得頭頂髮絲微動,頓時連骨頭都快軟了。
「別怕,我來趕走那只該死的蟲兒。」草兒說著,舉起樹枝子就往小玲頭頂打去,邊打邊說道,「竟然還賴著不走了,看我打!誒,飛起來了,我拍!」
木兒在後面煞有介事的幫腔:「左邊,飛左邊去了!——唉,以後說什麼也不能擦香粉,萬一被蟄了就慘了。」
等草兒氣喘吁吁的將馬蜂趕走,小玲原本梳得整齊的雙螺髻已經散成一片了。
「草兒姐姐,那,那馬蜂……還在嗎?」小玲顫巍巍的問道。
「飛走了,呼,可嚇死我了,好大個的馬蜂。」
聽了這句話,小玲腳下一軟,差點跌倒在地,這時候,她倒是不覺得腿上被砸中的地方有多疼了。
目送小玲跌跌撞撞的回屋去收拾頭髮,木兒才在草兒身上輕擰了一把,忍不住笑道:「你這丫頭,也忒使壞了。」
草兒不依的追著木兒擰了回來,又多擰了一下,才惡狠狠的哼道:「鬼鬼祟祟的偷聽我們說話,不給她點好看的,還真以為我是麵團兒捏的呢?話說回來,你不使壞,剛剛幹嘛幫我騙她?說得跟真的似的。」
兩人打打鬧鬧到了靳宜安門口才停下來,整整衣裳,老老實實走了進去,迎面就對上了靳宜安笑吟吟的眸子。
「你們兩個在院子裡鬧了好一陣子,鬧什麼呢?」
草兒赧然的扭扭衣角,咕噥道:「姑娘……奴婢什麼也沒做。」
靳宜安打量了一下草兒,雖然衣服很整齊,可衣袖上還卡著一片石榴葉,鬢邊也點綴著一片紅艷的花瓣,忍不住捂嘴笑了,也不說話,指指裡間的鏡子,讓她自己去看。
片刻後,裡面果然傳出了一聲歎氣,草兒垂著頭出來了。
聽了兩人解釋後,靳宜安笑著點點草兒的額頭:「你們啊,真拿你們沒辦法,可憐那丫頭精心梳好的髮髻,又要費上半天功夫梳起來了。」
「姑娘,人家這不是在給您出氣嘛。」草兒跺跺腳,又恨恨的說,「那丫頭定是夫人派來的,就等著聽了我們什麼話好學給夫人聽呢。」
「不,如果是夫人的人,壓根就不用直接學給夫人聽了。」木兒搖頭,「別忘了咱院裡還有個林大娘呢。」
那林大娘可是個妙人,平日裡這裡走走那裡看看,一旦哪裡有爭執,她老人家絕對消失得無影無蹤,誰不知道她就躲在一邊觀望呢,哼。
「也是,想必她用不了多久就會去找林大娘了。」草兒點點頭,想起方纔的情形,又捂著嘴偷笑起來。
然而,半個時辰後,明蘭悄悄的進來了,有些憂慮的道:「姑娘,跟我一屋的那個小玲剛剛偷偷的出去,奴婢不敢跟得太近,遠遠看著她去了鳴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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