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果然有人帶了小丫鬟端著藥來了。
「不過是吃藥而已,打發個小丫頭來就好了,竟然還勞煩清雲姐姐親自跑一趟,」靳宜安一邊說著,一邊向後慢慢退去。
木兒端起藥碗放在靳宜安面前,故作強硬道:「姑娘,這藥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反正奴婢是跟您耗上了。」說著,她有些好笑的對清雲說道,「姐姐有所不知,我們姑娘別的都好說,只有吃藥這一點是怎麼都不肯老實,上午那次還是因為在夫人院中,她自己不好意思,我們又千求萬求的,這次回了自己院子,想讓她吃下去可就更難了。」
「木兒!」靳宜安紅著臉喊道,「我又不是不吃,只是想慢慢兒吃罷了。」
「您哪兒是慢慢兒吃,您是打算慢到沒人看著的時候倒花盆裡喂花吃。」草兒也開口抱怨靳宜安的惡行,「大姑娘,養傷的時候您不止一次這樣做了吧?如果不是木兒姐姐發現的早,還不知道要被您倒掉多少藥呢。」
清雲捂嘴輕笑,忍不住說道:「大姑娘雖是不記得以前的事情,可這怕吃藥的性子還是沒變呢。不過啊,今天這藥您還真得吃下去,夫人聽說你頭痛不已,心疼得不得了呢。」
那碗黑漆漆的藥汁就那麼擺在桌上,散發著絲絲苦味。
靳宜安轉過視線,兩指捏著小勺在碗中攪來攪去。她怕吃藥?從小到大,她一共才吃過幾次藥?每次吃藥,她都是滿心歡喜的吃下去啊。因為,就連請醫吃藥,對她來說都是難得的優待啊。
「姑娘,藥再這麼攪合,可真就涼了。」草兒提醒道,「藥涼了以後可就更苦了,到時候您只怕會苦得哭出來呢。」
靳宜安聞言白了草兒一眼,哼道:「你少來嚇唬我。」但還是乖乖的端起了藥碗,一咬牙,慷慨赴死一般的喝了下去。
木兒捂嘴偷笑,手上卻是半點不慢的遞過去了蜜餞。
清雲臉上的笑容似乎擴大了一點,從靳宜安手中接過了空的藥碗,福身道:「既然如此,奴婢也就不打攪姑娘休息了。」
讓草兒去送清雲出門,靳宜安微微歎氣,母親果然是母親,饒是她如此,母親還是信不過她。
第二天一早,靳宜安給楊氏請過安回到院中不久,楊氏的奶娘劉媽媽就帶了三個小丫鬟跟了過來,同她一起來的還有靳濟則的妾侍,靳家四姑娘的生身姨娘寧氏。
寧氏長得很秀氣,白白的面皮兒,乍一看似乎並不多醒目,但一雙眼睛幾位靈動,讓人難以忽略。自靳宜安回府後,她還是第一次來安時院中,不過,就算靳宜安沒出事之前,她也是從來不踏進安時院的。用她的話來說就是,這麼晦氣的院子,進了以後豈不是連她都帶累晦氣了?
但她這次卻來了,因為她也想好好的看一看這個據說變得聰明了的大姑娘。而且,這個大姑娘竟然還敢打了她四姑娘的人。
「大姑娘,這是夫人特意為你挑的頭面首飾,還有兩匹上好的料子。」寧姨娘走進安時院就看到了坐在樹下看書的靳宜安,立刻笑著走了過去,「怎麼回來以後偏就愛上了看書?以前可是極少翻書頁的。」
靳宜安嘟了嘟嘴,放下手中的書起身笑道:「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就看看書打發時間。」母親果然管得好家,但凡她一句話,黑的也能變白的,所有人印象裡那個大姑娘立刻變了模樣。想當初她無事可做,除了做做針線,也只有看書了——幸好靳家的姑娘都要學識字,否則她連看書的機會都沒有。
那邊,草兒和木兒已經讓人將首飾和衣料接了過去,清點後,木兒帶了人去安置,留下草兒陪著靳宜安。
張媽媽老臉難得的露出了點笑容,只是那笑容太勉強,掛在她臉上反倒有些滑稽,看著木兒即將走進屋,她連忙說道:「大姑娘不打開看看麼?當真都是難得的好東西呢。」
她這麼說,靳宜安倒是來了興致,轉身說道:「木兒,先不要拿進去,讓我看看母親都賞了我些什麼好東西——如果不好,我可是要再去跟她要的。」
木兒聞言停下腳步,帶著一個捧著妝盒的小丫頭走了過來。
「夫人向來疼大姑娘,怎麼捨得給大姑娘不好的東西。」張媽媽說著,從木兒手中接過一支赤金點翠的步搖捧到靳宜安面前,「姑娘瞧瞧,這成色手工可都是上等的。」
靳宜安淡淡一笑,拿起步搖在發間比了比又遞給了木兒,口中說道:「我不過是說笑而已,母親賞下來的東西當然是好的,很漂亮呢。」她的眼中雖然有欣喜,但並不多,也並無驚喜詫異之色。
「我看大姑娘傷勢漸漸好起來,氣色也越發好了,這對藍寶石水滴墜子最襯姑娘膚色。」寧氏自妝盒中拈起一隻小巧的耳墜,笑盈盈的在靳宜安耳邊比了比,「大姑娘這麼一打扮,站在花叢裡也要把那些花兒都羞得低了頭了,也不知那忠信伯府的二公子究竟燒了哪門子高香,竟能得大姑娘為配——」
不等寧姨娘說完,靳宜安就紅了臉嗔道:「姨娘,您胡說什麼呀……」
寧姨娘捂著嘴輕聲笑起來,銀鈴一般的笑聲和靳宜安不依的嬌嗔頓時在小小的安時院中回轉。
打發了跟回來的小丫頭,張媽媽快步走進錦華院後面的小抱廈裡,楊氏已經等在那裡了。
「怎麼樣?」楊氏說著掃了身邊的清雲一眼。
「已經送過去了,寧姨娘看起來沒什麼變化,大姑娘倒是變了不少。」張媽媽在清雲搬來的小杌子上坐下,雖然抱廈內並無外人,她還是壓低了聲音,「比以前活潑多了,也愛說笑了。奴婢送去的東西都很不錯,她以前可是一件都沒有過,可她一點都不驚訝呢。」
楊氏點點頭,又問道:「你覺得……她是真的不驚訝,還是裝的?」
「奴婢覺得是真的,」張媽媽心裡忍不住歎氣,可憐她的姑娘這麼多年來變得越來越多疑,管著這麼大一家子,實在是由不得她啊,「她真的是一點都不驚訝,隨便看了看就放在那裡了。」那些頭面衣料的確不能算是特別好,其他的姑娘那裡也都有,只是從來沒送到大姑娘院子裡過,如果大姑娘心裡清楚,見著那些東西的時候不可能不驚訝的。
「恩……」楊氏垂下頭擺弄手中的茶盞,半晌才說道,「或許是我想多了,今兒就解了羽華的禁足吧,讓她去看望看望大姑娘,再怎麼說,那可是她親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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