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兩個賤婢還敢攔我不成?」
哪怕是呵斥人也是如此動聽的聲音。靳宜安皺了皺眉,卻沒有起身。
只聽到窗外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奴婢不敢,只是大姑娘還在休息,請四姑娘稍候,奴婢這就去通報大姑娘。」
「放肆,就憑你也敢讓我們姑娘等著?」
稍嫌尖銳的聲音。靳宜安記得,這是四妹妹靳宜淑身邊大丫鬟秋兒。揉了下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她低低出聲喚道:「木兒。」
守在臥房外的木兒立刻應了一聲,輕手輕腳的進來,服侍著靳宜安起身。
草兒和木兒兩個是袁玓給她的丫鬟,草兒活潑,木兒恬靜,兩人卻都甚是機敏。最重要的是,她們來自忠信伯府,而不是靳家。靳宜安視線投向簾外,垂著的布簾遮住了她的視線。但願這兩個丫頭能用的長久一些吧。
不一會兒,草兒就走了進來,看到靳宜安已經起身,臉色微紅:「姑娘,都是奴婢的錯,擾您休息了。」
「無事。」靳宜安擺擺手,輕輕一笑,「四妹妹向來是這個脾氣的。」
木兒皺了皺眉,湊近靳宜安耳邊輕聲道:「姑娘慎言。」
靳宜安一怔,隨即醒悟過來,自己前事盡忘,和宜淑只是初次見面而已,怎會知道她的脾性?哪怕此間再無外人,她也必須將自己當做真的毫無所知才是。深深的看了木兒一眼,靳宜安扶著她的手緊了緊,低聲道:「是我失言了,多虧木兒提醒。」
不等主僕三個多做討論,輕快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不等小丫頭去打簾子,靳宜淑已經自己掀簾子走了進來,笑聲銀鈴般立刻迴盪在靳宜安房中:「日頭這麼好,大姐姐怎麼只管躺著睡覺?莫不是傷勢加重?還是叫個大夫來看看的好。」
靳宜安笑笑,沒理會她話裡的鋒芒,待小丫頭來給宜淑上過茶後才說道:「只是渾身的骨頭一路上被車子顛簸的有些酸痛而已。」
「是麼?大姐姐拜見母親和老祖宗的時候不是很精神麼?」靳宜淑端起面前的茶,皺皺眉又放在了桌上。
「可是茶不合胃口?」靳宜安立刻問道,回頭叮囑草兒,「去讓人重新沏茶來。」
「罷了。」靳宜淑擺擺手,不屑的掃了一眼室內,「看你這兒也拿不出什麼好東西來。大姐姐,奉勸你一句,老老實實呆著,好多著呢,別有了享福的運氣沒那享福的命,做什麼左右折騰,弄得整府裡人仰馬翻的。」不過是正好年歲得當,否則哪裡輪的上她被母親收在名下。靳宜淑毫不掩飾臉上的鄙夷,這個靳宜安也不過是好運而已,現下二姐姐正鬧個不休,究竟這婚事怎樣,天才知道。
「四妹妹這話,姐姐有些聽不明白,請問四妹妹是提醒姐姐,還是在訓誡姐姐?」靳宜安不溫不火,端起那並無多少香氣的茶水,彷彿品味絕世香茗一般輕啜一口,看到靳宜淑臉上明顯的不耐煩後才繼續開口,「若說是提醒,四妹妹的語氣未免也太無禮,若說是訓誡,幼妹特地來訓誡長姐,這是哪門子規矩?」
帶著點苦澀的茶香縷縷升起,雖然不是上等的茶葉,卻別有一番味道在其中。就在靳宜安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整個房間極靜,靜得只有她擺弄茶碗的聲音不斷迴盪。
「你——你是在教訓我?」靳宜淑終於回過神來,難以置信的瞪著靳宜安。什麼時候連靳宜安也敢這般口出狂言了?難道她摔壞了腦子不成?不,可不是麼,她就是摔壞了腦子,忘了她自己是個什麼東西,還真把自己當嫡女了。就憑她也配?!
靳宜安抬眼看了看靳宜淑,仍舊不緊不慢的說道:「四妹妹這是怎麼了?我不過是提點你兩句而已,畢竟我是做姐姐的,怎麼能看著妹妹犯錯而不管呢?豈不是讓妹妹誤入歧途了麼?」
靳宜淑抖著手指著靳宜安半晌,咬牙道:「提點我?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別以為母親把你收在名下,你就真攀上高枝兒能騎在我頭上了,你等著吧,將來有你哭的時候!」
「是麼?」靳宜安拂開靳宜淑的手,歪著頭打量面前的少女,哪怕是面帶嗔怒,仍舊是俏麗明艷:四妹妹也長大了呢。
一直跟在靳宜淑身邊的秋兒也瞪大了眼睛,不僅靳宜淑無法相信,就連她也無法相信啊。當初那個唯唯諾諾連小丫鬟的氣都能受得的大姑娘,怎麼就突然變得厲害了?難道她還真把自己當嫡長女了麼?是了,一定是她忘了以前的事情,才會如此囂張。既然如此,她就應該幫大姑娘想起來才對。
「宜淑,你也已經十三歲了,有些話還是不要隨便說出口的好,免得讓人以為咱們靳府的女兒不懂得規矩禮儀——」
「大姑娘這話說的差了,」靳宜安這話還未說完,就被秋兒打斷,她隨意施了一禮,開口就說道,「我們姑娘也是為大姑娘著想,才會來提醒大姑娘幾句,哪怕語氣過了點,用意也是好的,大姑娘身為長姐,怎可對幼妹如此苛刻?倘若傳了出去,說大姑娘恃強凌弱,這可如何是好呢?」
靳宜安的唇角翹了起來,一雙明亮的眼睛看向秋兒,那眼波盈盈勾人,卻讓秋兒不知怎地忽然打心底裡生出一絲寒意來。
看了一眼正用眼神鼓勵自己的靳宜淑,秋兒硬著頭皮繼續說道:「更何況大姑娘現在已經訂了親,若是這名聲傳到忠信伯府……」她沒說出來後半句,但所有人都猜得到她的意思。
「我竟不知這是什麼規矩,不僅做妹妹的要來教訓長姐,就連妹妹的丫鬟也敢來訓斥主子了。」靳宜安語氣柔柔的,彷彿簾外的春風一般,「草兒,你就看著你主子被一個丫鬟訓斥?」
早已等候多時的草兒聽到靳宜安的話,立刻上前,揚手一掌打在秋兒臉上。
清脆的巴掌聲讓心裡微微得意的秋兒立刻怔住了。
靳宜淑猛的站了起來:「大姐姐,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只是代你教訓教訓目無尊卑的丫鬟而已。」靳宜安笑臉迎上靳宜淑的怒視,「我說妹妹怎會這麼不懂事,想來都是這起子沒規矩的下人攛掇的,不好好教訓他們,只怕將來會害了妹妹。」說著,她又看了草兒一眼,皺眉道,「怎麼只知道動手,不知道開口?你不開口,她怎麼知道她犯了什麼錯?」
草兒點頭應了一聲,復又是一掌打在了秋兒臉上,口中說道:「這一掌是教訓你竟敢打斷主子們說話。」
「這一掌是教訓你竟敢和主子頂嘴。」
「這一掌是教訓你竟敢威脅主子。」
「這一掌是教訓你目無尊卑,小小婢女竟敢訓斥主子。」
「這一掌是教訓你攛掇主子,挑撥四姑娘和大姑娘不合。」
……
待草兒教訓完畢,秋兒臉上早已是紅腫一片。秋兒倒是想反抗,她怎可能老老實實任由一個不受待見的大姑娘的丫鬟教訓自己?可不知為何,這草兒氣力極大,她壓根掙脫不開。
「大姑娘,奴婢教訓完了,請大姑娘示下。」草兒恭敬的向靳宜安行禮。
「嗯,你教訓的沒錯,果然懂規矩的。」靳宜安點點頭,含笑看向靳宜淑,「四妹妹,你覺得呢?」
靳宜淑氣得渾身顫抖,草兒那哪兒是教訓秋兒,她分明是在教訓自己!這該死的靳宜安什麼時候竟然這麼大膽了?還好靳宜淑並未氣得失去理智,勉強克制住自己沒有立刻發作起來,而是狠狠的瞪了靳宜安一眼,冷聲道:「大姐姐好本事,妹妹倒要看看母親會不會容你這般囂張!」
目送氣沖沖的靳宜淑出門,靳宜安唇角的笑意越來越濃,她現在覺得好極了,前所未有的好。透過半開的窗子看出去,靳宜淑已經走出了院門,而門口的婆子和兩個粗使的小丫鬟也悄悄的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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