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算算時間，今天正好該是山上送果子來的日子啊！這兩日簡家雞飛狗跳，弄得她把什麼都給忘得光光的了！
「你躲開，撞得我疼死了！」林初荷笑著罵了林家柏一句，立刻走到裝載著野果的板車前，仔仔細細地查看一番，顧老頭和小六子也不約而同地圍了上來。
今日林家槐他們送來的野果，足足有七八筐，多是野山莓、糖苞子等物，一顆一顆小小地擠在一起，紅潤飽滿，光澤透亮。林初荷隨手拈起來一顆擱進嘴裡，只覺酸甜爽口齒頰留香，又從每個筐裡各取出一點兒來嘗了，便滿意地點點頭道：「唔，這果子挺好，也新鮮。哥，往後你們也得按照這樣的品相來，可別以次充好地糊弄我啊！」
「妹子，看你說的，你哥能是那種人？」林家槐嘿嘿一樂，「你放心，我們摘的時候，都是專揀那個兒大熟透了的，但凡差一點，那我們都看不上！」
「我就是囑咐你一句嘛！」林初荷也笑了，隨即就讓小六子把所有的果子拿去過秤，順便再仔仔細細地檢查一遍。
八個竹筐，每一個都裝了五六十斤的各色果子，攏共是四百六十三斤，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非常令人滿意。林初荷就回家取了錢，按照之前的約定，給林家槐等幾個幫忙摘果子、送果子的夥計一人付了四十六文錢。
接下這買賣的幾人，連同林家槐在內一共有五個，都是身強力壯的年輕漢子。這將近五百斤的野果，從挑選到採摘，攏共也不過花了他們一個整天的時間。至於運送，也只是費些腳程，花些力氣罷了。這麼簡簡單單一趟活兒，就賺得了四十多文錢，幾個人都很高興，樂呵得嘴都合不攏了。
「你們歡喜歸歡喜，只別忘了形就成。往後每五天，你們就要給我送一趟果子。要是遲了，我可是要扣錢的。至於數量嘛，五百斤以內是最合適的，再多了，我家也用不了，只能浪費。」林初荷故意虎著臉，一本正經地道。
林家槐將那四十多個銅錢緊緊攥在手心裡，笑著道：「妹子你放心。有我在，他們坑不了你。」
「嘿嘿，這荷妹子正兒八經的模樣，還真像個說一不二的老闆娘！」小六子在旁擠眉弄眼地道。
「小六哥，你別瞎說行不？！」林初荷趕緊回過頭去制止他，「是娘信得過我。我才能在這兒幫著做點事，旁的我可啥都沒想過。你這話要是回頭被她聽見了，我就慘了！」
「是是是，我……我嘴賤！」小六子半真半假劈手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
酒坊裡現在剛剛看見了一點盼頭，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卯足了勁兒，把事情做好，做圓滿。至於老闆娘，當家的……這個。真不急。
林初荷撲哧一笑。轉身摟住林家柏：「這次你幫姐尋摸的果子，姐很滿意，咱倆的賬是月結的，過些日子再另算。不過嘛。今天姐倒是可以給你一點小小的獎勵，說吧，你想要點啥？」
「真的？」林家柏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搖了搖頭，「姐，我昨兒瞅著山裡的野楊梅、野櫻桃都已經掛枝兒了，下一回我就能給你送來。其實，我也沒啥想要的，要是啥時候你能好好陪我玩兩天，我就知足了。你老也不在山上，哥又成天進林子打野物，我一個人，幹啥都覺得沒趣兒！」
林初荷摸了摸他的腦袋，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她不知道這個小猴兒一樣的男孩兒，從前對他的姐姐是怎樣的依賴，然而這小孩兒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會讓她覺得心裡暖烘烘的。自己的姐姐去了別人家，整天陪在另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小孩兒身邊，卻與他連面都難得見一次，想必，他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吧？
「一定有機會的。」她言之灼灼地道，像是在說給林家柏聽，更像是說給自己聽，「姐答應你，總有一天，咱倆啥都不管，就湊在一塊堆兒玩兒個夠本！」
「嗯！」林家柏使勁點了點頭。
見姐弟倆話說得差不多，林家槐就走了過來：「妹子，那要是你這兒再沒啥事，我們就先走了。趁著這會子天色還早，我和家柏還得去鎮上一趟，那啥……有些東西，該置辦了。」
林初荷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哥，你是要去採買新房裡的東西吧？」
「嗯哪……」林家槐赧然笑道，「娘說，這些事理當由她張羅，可我想著，她身子不是說多好，這一來一去也挺累的，索性，就由我自個兒把事兒辦了得了。」
「那你別悶著頭瞎買。你一個大老爺們兒，恐怕也不知道姑娘家喜歡啥樣的東西，多跟店家打聽打聽，選那起顏色鮮亮的，管保錯不了。」林初荷一疊聲地吩咐道，「還有，既然你要去鎮上，如果時間夠，你就四處看看，特別是河源鎮上那些個百姓吃東西的習慣，你可得留點心。」
「我管那個幹啥？」林家槐懵懂地道。
「你忘了之前我跟你提過，想幫你再琢磨一個掙錢的營生了？你去瞅瞅就知道，河源鎮上有錢人可多了，他們吃東西可不只是為了飽肚子，人家講究的是享受！你有一手烤野物的好本事，人又勤快，是絕對不愁沒生意的！」林初荷一字一句，認認真真地道。
「你還真把這個當真了，我那就是個玩兒……」林家槐話說了半截，發現自家妹子正瞪著他，忙改口道，「好好，你咋說我咋辦，我肯定仔細瞧清楚了，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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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林家槐、林家柏等人，酒坊裡的夥計們從庫房裡搬出幾個碩大的酒缸，立即開始準備著釀新酒。
上一回釀這猴兒酒，因為只是嘗試，林初荷和小六子兩人便已足夠。眼下這一回開工。卻是準備要將猴兒酒正式投入市場，眼前擺放著將近五百斤的野果，工作量大，事務繁雜，必須合理地進行安排。
好在林初荷前兩日在酒坊裡，已經把這些個事情琢磨得七七八八，便一絲不亂地給每個人分配了活計。
顧老頭作為簡家酒坊資格最老、經驗最足的領頭人，自然得要負責整個猴兒酒釀造過程中的指導。監督；小六子和老李老曾等其餘六人，每人負責三口酒缸，填塞野果，按時加水和酒藥，誰要是出了差錯，就得由自己一力承擔。此外，小六子因為在翠巖山打了好幾次的來回，對周邊環境比較熟悉。這取水的事情，便交由他領著兩人來辦，同樣是五日一次，決不能偷懶，耽誤了釀酒的進度。
將各人的工作吩咐妥當，大傢伙兒便立時動起手來。
「那果子得壓實。塞得越緊越好，千萬不能留出大縫隙。動作輕一點兒，別把那果子給捏壞了，知道不？」顧老頭在各個酒缸之間穿梭一趟，嘴裡叮囑著，就走到林初荷身邊，笑笑道，「荷丫頭，這一回。咱可就不往酒裡再擱曲子了。咱也算有了經驗。這一次，咱一定能把酒釀好的。」
林初荷張嘴正要說話，老曾忽然偏過頭來到：「我說荷丫頭、老顧，咱為啥不能弄個大木棒子。乾脆把這些個果子全都搗爛？這樣發酵起來不是快嗎？」
「不行！」林初荷和顧老頭同時出聲，互相看了對方一眼，都覺得有點好笑。頓了頓，還是林初荷開口道：「曾叔，果子自然腐爛，釀出來的酒才能地道，這時間可省不得。咱這一批酒，對於打響名頭是最關鍵的，可不能光圖快，不圖好哇！」
老曾應了一聲，自顧自忙活去了。林初荷這才轉頭對顧老頭道：「顧叔，別的我倒也不擔心，就是山上那一眼活泉，水流特別細，咱酒坊要大規模的使用，確實不大方便。而且，咱這酒坊的人成天往山上跑，一來二去的，要是被別人也發現了那水的好處，那咱可就不是獨一家了！」
「呵呵，下次去取水，咱倆跟著上山瞅瞅，看能不能找到解決的辦法。這無論啥東西啊，是你的就是你的，旁人搶不走；若不是你的，你強留也留不住，是不？」顧老頭笑著寬慰她道，忽然話鋒一轉，「荷丫頭，你爹咋樣了？」
林初荷一聽這事兒就覺得糟心，低了頭，細聲細氣無奈地道：「身子好了些，只是那精神頭，是大不如從前了。也沒別的法子，只能多養養。」
「你家如意鬧出這種敗壞門風的事，不怪他心裡憋屈。」顧老頭就歎了一聲道。
林初荷一怔，立即抬起頭來道：「顧叔……你咋知道了？」
「咳，紙還能包住火？」顧老頭搖了搖頭，「你家如意走丟了，全村哪個不曉得？說是從錢裡正家傳出來的話，那晚上，錢大海也後半夜才回家，進屋就挨了頓打，這裡頭有啥事，你想想，誰還能不清楚？我還聽人說，你家如意回了家就被拽進堂屋，審了半宿，有這話沒有？」
不用說，這一定是老孫家那春喜偷聽了，轉過背就給唱了出去。
林初荷深深覺得無奈：「顧叔，這裡頭的事，我也不好細說。反正我大姐那人……咳！」
「旁的還好說，就是她每天晚上在家裡鬼哭狼嚎的，太瘆人了，你們可得好好說說她呀！」顧老頭道。
「連這個你都知道？」林初荷愈加訝異。
「她日日哭，夜夜嚎，晚上跟鬧鬼似的，村裡頭跟你們住得近的，都能聽見。說是好多人家的孩子，都給她嚇得睡不著覺哇！」
這簡如意被簡阿貴痛罵一頓之後，雖說不能出門，卻也始終不曾消停過。每天一入了夜，她就在東廂房裡鬼吼鬼叫地嚎哭，很多時候壓根兒沒有眼淚，就是發出那種嗚咽幽怨的動靜。林初荷跟她住在一屋，深受其害，生生將黑眼圈都熬了出來。
沒想到她的威力這麼大，連帶著全村人都跟著受苦啊！
「是得說說她。」林初荷下定決心似的用力點了一下頭。
顧老頭語重心長地道：「荷丫頭，你是個中用的孩子，這麼點兒大，就能幫著你爹娘照管酒坊，總算是幫他們減輕了不少負擔。你口齒伶俐，回頭哇，多幫著勸勸你爹，讓他寬寬心。過日子嘛，誰家還沒有個磕磕碰碰的？老這麼憋在心裡過不去，他就是鐵打的身子，就算有靈丹妙藥，那他也好不全乎啊！」
「別人咋想的，我管不了，我也不想管，反正我自己個兒，是真心盼著你爹能把這事兒趕緊丟到腳後跟兒去。一家人往後踏踏實實過日子，那不比啥都強？」
他這一席話，雖然樸實，卻處處透著真情實意，林初荷抬頭看他一眼，嗯了一聲道：「顧叔，你是個好人，我替我爹娘謝謝你了。我回去肯定會多勸勸我爹的。」
顧老頭幾乎是慈祥地看她一眼，背著手走開了。
日暮西斜，酒坊裡下了工，簡元寶過來叫林初荷回家吃飯，兩人手拉著手，晃晃悠悠地往簡家院子走，迎面就看見韋氏坐在大門外的一張竹椅子裡。
她最近身材胖了不少，手腳腫得厲害，行動頗有些不便。因此，每日裡除了一早一晚簡興旺陪著她進村走走，其餘時間，都在屋裡躺著。已是吃飯時間，她卻坐在大門外，林初荷覺得有些奇怪，走過去招呼她道：「嫂子，你在這兒幹啥哩？」
韋氏抬起頭衝她笑了笑，神色有些無奈地道：「妹子回來了？俺沒幹啥，就是在屋裡憋得慌，出來透口氣。你今兒的事都忙活完了？酒坊裡……」
她話還沒說完，林初荷就驀地聽見屋子裡傳來一聲尖利悠長的哭叫聲。
「我活著有啥用啊，我死了算了。爹不疼娘不愛，誰都看不起我，這輩子都毀了。村裡的一條狗，都比我活得有滋味啊，我活著幹啥呀！」
林初荷偏過頭往院子裡一瞧，就見簡如意坐在東廂房門口的地上，一手拍打著自己的膝蓋，嗚隆嗚隆地乾嚎，聲音響徹雲霄，在院子上空盤旋，被風一吹，飄向小葉村的各個角落。
林初荷立馬明白了，敢情兒韋氏是在家裡實在呆不住，躲到院子外頭來了！
她心裡著實有點生氣，讓簡元寶在門口陪著韋氏，自己蹬蹬蹬幾步闖進去，往簡如意跟前兒一站，凶巴巴地喝道：「你要是真想死的，我這就去給你買塊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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