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瑤這會兒心算是涼透了,原本她覺得趙桓至少會記住自己是怎麼登上這帝位的,即便是做樣子也帶得著全城的軍民好好的抗金,但是,她卻忽略趙桓驟然登基對朝臣的不信任。
現在,想要穩住趙桓只有兩個辦法,或者把趙佶的舊臣全部罷免,種師道、童貫統統都交出兵權,再一個,就是替他除去心腹大患——太上皇趙佶!
然而,這兩點世瑤都做不到。
「蔡相公特意命人來送信,讓我盯著京城百官,卻是我的疏忽,才發生了逼宮這樣的事情,現在局勢一發不可收,是我愧對天下。」
念君急忙說道,「娘子千萬不要這樣說,李綱突然發難這是誰也想不到的事情,太上皇心灰意冷也不是娘娘的責任。怪也只能怪那些一根筋的書生,他們以為逼的太上皇退了位,祁王就會安安心心的抗金,這也未免太簡單了些。」
「豈止是他!」世瑤歎道,「我何嘗不是覺得趙桓這旗子能樹上一段時間,卻忘記了趙桓的心胸,不是能成大事的人!」
「哎!」念君也是跟著歎氣,「說起來還是蔡相公瞭解今上,咱們看來是群臣擁戴,眾志成城,在今上的眼裡卻是危機四伏,朝夕不保!不過娘娘也別擔心了,蔡相公常說人算不如天算,現在也只能順水推舟。」
「蔡攸有沒有交代別的?」
「蔡相公說現在已經管不了那麼多,只能先退了金兵在說,至於今上,蔡相公完全不抱任何希望。」
趙桓若不是在這種情況下登上皇位,結果未必會是這樣,然而,這世上沒有如果。世瑤也只能無奈的等候那個幾乎可以預見的結果。
念君附在世瑤的耳邊說道,「娘娘不必憂心忡忡,今上只要敢出半點差錯。就是棄了他也沒什麼了不得。」
棄了趙桓世瑤沒什麼意見,但問題是怎麼棄?兩派已經是勢同水火。稍有不慎就要內部就要冰消瓦解了。她猛然想起了宗澤,驚問道,「是蔡攸讓宗澤去河北的?」
念君點了點頭,「蔡攸斷定今上必然會倒行逆施,而太上皇不得人心,復位幾無可能,上皇成年的兒子現在也只有康王。這也是無奈的選擇。」
「可是趙構還不如趙桓呢!」
「娘娘怕是還沒明白蔡相公的意思!」念君低聲說道。
「他想挾天子以令諸侯!」世瑤驚到。
「蔡相公當然不會說,但是奴婢是這麼猜的。」
「他未免太異想天開了。」世瑤搖頭說道,「文武百官雖然不滿太上皇,趙桓也可能做出喪失民心的事情。但是,朝野上下都是忠於趙氏皇族的,他沒可能控制得住的。」
「娘子也別忙著下定論,蔡相公也只是在做兩手準備,蔡相公只有一句話。就是順勢而為。」
這個勢可真是不好順,特別是有一個荒唐透頂的皇帝的時候。
這邊形勢一片大好,那頭皇帝卻罷免了李綱,罪名是夜襲金營失利,同樣被罷免的還有種師道。沒有任何罪名,一時之間,舉朝震驚。
「李綱這親征行營使做了還不到半個月就被罷免,也可以載入史冊了。」
魏紫冷笑著說道,「罷了他也沒什麼不好,讓他也認清楚自己一心擁戴的皇帝。」
「話雖這麼說,終究是朝廷失德。」
「誰讓他礙了皇帝的事兒呢,沒有他的話現在早就議和了。可是,種將軍那邊可怎麼辦啊?」
議和,議和,又是議和,趙家先祖戎馬一生,怎麼就生了這麼些個只知道議和的不孝子孫!
「罷了種師道他們也指揮不動西軍。」世瑤餘怒未消,朝外面吩咐道,「備車。」
「娘子去哪兒!」
「我要去見種師道。」
「娘子就不怕今上心裡起疑嗎?」
「我不去他就不疑了。」世瑤冷笑著說道。
趙桓不是傻子,完顏宗望孤軍深入已經是必敗無疑,這種情況下還堅持議和,說來說去就是對現在領軍的將領不夠信任,反正結果都是一樣了,她還避諱那麼多幹嘛!
種師道一腔忠義前來救駕,卻沒想到碰到的都是冷臉,若不是畢生的信念支撐著,他都恨不得率軍回西北了。
他見到世瑤只是略微苦笑,似乎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將軍一路勞苦,我代全城百姓謝過。」
「娘娘不必如此,身為軍人,保家衛國才是本分。」種師道請世瑤上座,隨後歎道,「只是娘娘支持西軍的一片苦心,怕是要辜負了。」
「此話怎講?」世瑤忙問道。
「臣率軍剛一進城,聖上就派人來問,是否還有兵力駐守西北,明顯是有所懷疑。」
「將軍是怎樣回復的?」
「我只說是沿途招募了許多,信與不信尚在兩可。」
「勤王之師,沿途招募也是正理,只要不被他們抓住把柄,想來也是無妨。」
種師道卻搖了搖頭,「事情卻沒那麼簡單,金人退去之後,聖上必然還要削弱西軍,金人若不再來犯,自然是平安無慮,若是再來,臣是也是沒有辦法了。」
不管趙桓給了他們多少金銀,金人都不可能永不再犯,而且,在這樣一種幾乎絕境的情況宗望還能夠全身而退,那麼大宋朝在金人眼裡無疑就是一頭待宰的羔羊,什麼時候想起來,什麼時候就會來宰上一刀。
「難道我們除了看著宗望揚長而去,就再也沒有別的事情能做?」
現在看起來的確是沒有了,幾十萬勤王大軍動都不能動,除了震懾金人接受議和之外,看不出有任何的作用,「老臣現在也已經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了,宗望部已經不再攻城,聖上也已經下了旨意,各部都不准妄動,否則,已通敵論處。」
「這可是這是個好皇帝啊!」
「不止這些,在娘娘剛來之前,朝廷已經發下了邸報,收集全城金銀,送金人北去。」種師道強忍著沒有一口血吐出來,難道他還能對這個朝廷抱任何希望?
世瑤的手忍不住直發抖,這是一個何等荒謬的皇帝!
堂堂皇帝,縱然疑神疑鬼,也該以大局為重,等打退了外敵,窩裡怎麼鬥不行!世瑤就想不通了,難道坐擁著抗擊外侮的功勞,趙桓還怕沒有肯保他嗎!
「我是怎麼也沒想到今上會昏聵到這種地步。」
「豈止是娘娘想不到,老臣猜著大概金人也沒想到吧!」
「我們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世瑤突然說道。
「娘娘難道有什麼辦法?」種師道問道。
「我就是來與將軍商議,迎回太上皇可好?」世瑤試探著問道。
討論迎回太上皇算不上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手握重兵隨時也都能夠做到,但是,如果可以的種師道進城第一天就這麼做了,何必拖到現在。
「娘娘覺得這大宋朝廷可還經得起折騰?」種師道問道。
世瑤頓時啞口無言,迎回趙佶之後會怎樣,她自己也無法確定,然而,以趙佶的性格,同心協力的可能性小,互相傾軋的可能性大。
「我是氣糊塗了。」世瑤對自己口不擇言有些抱歉。
「都一樣。」種師道擺了擺手說道,「現在就更不能自亂陣腳。而且,臨進城之前蔡指揮使有句話,也好叫娘娘知道。」
自從蔡攸兵不血刃壓下了折可求叛亂,種師道對他可是佩服的五體投地,蔡攸說的話,他無一不是尊奉照辦。
「將軍快說!」
「絕不能復立太上皇。」
「這是為何?」李綱說這話是有可能,但是出自蔡攸之口就讓人不能理解了。
「因為今上畏戰只是畏懼武將,而太上皇畏戰卻是出自本心。」
「這怎麼可能?」世瑤驚道,「當年青塘、西夏之戰上皇一直津津樂道,與遼開戰也是上皇主動發起,他怎麼會……」
「娘娘可還記得郭京?」
「那個道士!」世瑤知道皇帝迷信道教,也知道一群道士往來宮禁飛揚跋扈,但是,她卻沒想到他們能跟這場戰事有什麼關係。
「就是他。」種師道點了點頭說道,「他從上皇的八字裡斷出,上皇命中有金人沖克,戰不能勝,後來幾次邊釁,接二連三的失禮,上皇對此深信不疑。」
這回換了世瑤要吐血了,「怎麼不誅此逆賊!」
「此事宮中原只有上皇跟郭京兩人知曉,後來上皇酒醉把話透給了孫貴妃,直到幾日之前才傳到蔡指揮使那裡,現在,就是把郭京殺一萬次,也是來不及了。」
世瑤一直都沒想通,趙佶為什麼那樣執著於議和,現在,總算是有了答案了。
她的眼底一片淒涼,難道真的是天亡大宋?
種師道也只剩歎息了,「現在,朱家掌握了皇城禁軍,與西軍壁壘分明,稍有不慎,便禍起蕭牆了。」
世瑤現在無比希望蔡攸此刻能在這裡,她可是一點主意都沒有了。然而,蔡攸既然早就看出來趙桓決意議和,難道就真的沒有任何準備。
世瑤的確是亂了心神,她猜不到蔡攸有何打算,兩邊消息又不通,彼此沒辦法配合,但是有一點她還是猜對了,蔡攸不會坐以待斃。
蔡攸明知道朝廷上才是重中之重,卻不肯進城任他們亂成一鍋粥,顯然,他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將軍可有蔡相公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