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攸全不似從前精明睿智,眼前這個人世瑤跟不認識一般,她可以試著去理解,但是,卻絕不會原諒,「奸諂佞臣!」世瑤冷冷說道。
「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聖上,為了朝廷。」
蔡攸這話世瑤倒是相信,他一直都在用自己認為對的方法輔佐皇帝,他所做的每件事情,都昭示著他的偉大理想和抱負,可惜的是,現實總是比想像中要殘酷。「海上盟約」是他們君臣二人從來沒有經歷的過的重大失敗,如何了局還真是變數重重,世瑤不認為蔡攸走了一切問題就能迎刃而解,「蔡相若是真的為朝廷打算,就該真正做出點事情來。」
蔡攸嘲諷的笑了笑,「娘娘以為如果沒有我,聖上就會堅持打完這場仗?娘娘心裡比誰都清楚,只要遇到一點挫折,聖上就會改變心意,就算是聖上意志堅決,朝廷上下也會要求議和的,結果還是一樣。」
大宋朝重文輕武,文人們又早都過慣了那種安逸的生活,戰爭的結果其實在就在預料之中,想要浴火重生,必要付出血的代價,而那種代價,世瑤直到現在都不敢去想。
「你打算請罪辭官?」世瑤終於明白了蔡攸的用意。
「除此之外,臣還有別的能做的嗎?」
「也許蔡相不能改變聖上,但是至少可以控制群臣,少了些一心求和的人,聖上求和的步調也會放緩的,我覺得,這大概算是蔡相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蔡攸苦笑著搖頭。「當臣的看法跟聖上一致的時候,群臣便很容易控制,只要出現一點偏差,就會有人趁機而入,娘娘是知道的,想要取代臣的人,不勝枚舉。」
「所以……」
「沒有別的。我是來見娘娘最後一面。」
「為了什麼?」
蔡攸答道,「如果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能改變聖上,那就只有娘娘了。」
「蔡相打算一走了之,讓本宮來收拾殘局?」
「就是臣沒有一走了之,這個殘局恐怕也得娘娘收拾。」
世瑤氣結。蔡攸的頭腦若能正用,也不會弄成現在這個樣子,而他現在如果走了,只會引發權利的爭奪,朝廷很快的分崩離析,「蔡相若是對朝廷還有一點虧意。就留下來吧!」
蔡攸縱然聰明絕頂也沒想到皇后會開口挽留他,如果他沒記錯的,皇后最痛恨的人也就應該是他了。
「蔡相不必懷疑。我對蔡相所做的一切深惡痛絕,但是,朝廷上需要有人能夠真正的看清局勢,就算不能力挽狂瀾。至少也會穩定一下局勢。」
蔡攸一聲順遂,從來沒有遭遇過任何挫折,他習慣於把世人玩弄於股掌之間,他根本就沒辦法接受這樣的失敗,縱然他心裡明白他走之後局勢會越發的不可收拾,但是,選擇留下也真的很難。
「蔡相若是就這麼走了。我也沒話可說,但是你既然到了瑤華宮,我倒是有幾句話想跟你說說。」
「娘娘請講。」
「你從八歲起就入宮給聖上伴讀,聖上視你如同手足兄弟,聖上年少時飽受磨難,能有今日也有你的襄助之功。本宮相信聖上對這些往事時刻都銘記於心,而你輔政多年,對聖上的影響不可謂不深,所以,不管這個國家將來會面臨什麼樣的險境,蔡相都應該留在聖上身邊。」
蔡攸捫心自問自己不是不想留下,他也不是不想設法挽回,可是,有些變化基本上是可以預見的,他無法忍受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他此刻反而理解,皇后為什麼義無反顧的離開了皇帝,那種無力回天的痛苦,想來皇后也是早就嘗過的了。
「臣不再聖上身邊,娘娘做事反而方便,自呂、蘇諸公去後,朝廷上正直之人幾乎不見,童貫雖然是個宦官,但是對聖上忠心不二,將來若有事,娘娘可以……」蔡攸轉念一想,童貫似乎也是忠於皇后的,有些話也許用不著他多說,「微臣告退。」
蔡攸來的莫名其妙,走的同樣讓人摸不著頭腦,世瑤輕輕歎了口氣,「取筆墨過來。」
「娘娘要做什麼?」
「答應了李氏的事情,差點給忘了。」
雲纖急道,「這都火燒眉毛了,娘娘還管她做什麼?」
「我既答應了,就不能食言而肥。」
世瑤正因為是心煩意亂,所以才要做這等無關緊要的事情,連同請求冊封鄭氏的奏章一併改了,匆匆吩咐道,「趕緊送到宮裡去。」
「娘娘,兩國就要開戰,這個時候送去恐怕不合時宜吧。」
世瑤冷冷笑了笑,「大軍既然已經開動,聖上此刻十有**是在等著四夷臣服呢!他這會兒未必心情不好,不過明天就不好說了。」
「娘娘的意思蔡相公真能請罪辭官嗎?」魏紫似有不信的問道。
世瑤點了點頭,「蔡攸這人雖然奸詐狡猾,但是今日倒不像作偽,他是習慣了一切盡在掌握,此番劇變著實讓他承受不起,他這一走落的輕鬆,可是把朝廷害苦了。」
「他走就走去,娘娘何必留他,所有的亂子都是因他而起的,不殺他就算是便宜的了。」雲纖小聲的嘀咕道。
「你哪裡知道,蔡攸此刻若是走了,局面只能更加混亂,那些看不慣蔡氏父子的人就會趁勢而起,可是你要記住,敵人的敵人,未必就是朋友。」
「奴婢反而覺得,跟蔡家父子作對的,應該都不是壞人。」
世瑤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說道,「現在的朝臣不比從前,他們為的多是自己,官秩爵位,妻兒富貴,哪有幾個是真心為了國家考慮的!而聖上偏聽偏信,忠正之士早就不容於朝堂,有蔡攸在,尚可以壓制一二,蔡攸一走,就只剩群魔亂舞了。」
「娘娘,事情既然已經是這樣了,咱們也走吧。」魏紫舊話從提的說道。
「或許這世上誰都能走,偏我走不了。」世瑤無奈的看著魏紫,「蔡攸執意求去,聖上必會亂了手腳,或許,過幾天他回到瑤華宮來,你們多注意點。」
聽說皇帝要來,無形中了給了眾人莫大的壓力,「奴婢明白。」魏紫沉重的答道。
「不必慌張,瑤華宮的事情聖上也沒什麼不知道的,他來是紅玉若是不在,直說到南邊送信就是了。」
「是。奴婢們謹記了。」
果然,第二天大街小巷就都鬧開了,宰相蔡攸上書請罪,請求發配嶺南。
「嶺南!」世瑤沉吟道,「蔡攸這算是下了狠心了。」
「聖上不可能讓蔡相去嶺南的,最多也就是罷官,蔡相那麼聰明的頭腦,不可能想不到。」朱衣笑呵呵的說道,「他若是真有那個心,還不如直接求死痛快一些。」
這樣的話很少出自朱衣的口中,世瑤有些奇怪,「你怎麼也刻薄其人來了?」
「奴婢只是氣不過,娘娘常常教導奴婢,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蔡相公此前大過,尚可說是不知不罪,可是現在他明知道他離開之後會是一個什麼樣結果,竟還要一意孤行,我簡直覺得從前娘娘是太高看他了,或者,他根本就不是原來的蔡相。」
「正因為他是無所不能蔡相,所以才會如此。」世瑤苦笑著說道,「或許,比起我來,他也算是循規蹈矩了。」
朱衣萬分誠懇的點了點頭。
「娘娘,鄭淑妃差人送謝禮來了。」魏紫進內通稟到。
「聖上准了我的奏章?」世瑤問道。
「正是,昨夜聖上就下了旨意,只因為現在國家有事,所以一切儀式從簡,宮外雖然還沒有消息,不過,鄭淑妃已經接到旨意了,現在已然是鄭貴妃了。」
「好快!」朱衣驚訝的說道。
「也好,你們不必擔心在擔心聖上突然駕臨了。」世瑤卻說道。
金軍佔領的燕雲地區,皇后的話算是應驗了一半,不管剩下的一半是否能夠應驗,海上盟約終究成了一個笑話。皇帝那麼痛快的准了皇后的奏章,有愧疚也有補償,不過,讓他再來面對世瑤卻是幾乎不可能的了。
「如今不見卻是好些,見了反而尷尬。」朱衣低聲的勸道。
世瑤似乎並不在意,只是朝魏紫問道,「她命人送什麼來了?」
「一扇她自己繡的座屏,延慶公主開筆描的幾幅字,公主的一副畫像,還有幾匹蜀錦,請娘娘給公主做身衣服。」
世瑤聽著暗自點頭,「這鄭貴妃倒是個妙人。」
「還不止呢?鄭貴妃如今可是雙喜臨門!」
「她有身孕了?」
「什麼都瞞不過娘娘。」魏紫淡淡說道,「昨日接到旨意歡喜的暈了過去,御醫一把脈就發現有喜了,聖上喜的什麼似的,直說這是個好兆頭,大軍一定能旗開得勝,可是,到了今天早上,聖上就高興不起來了。」
「蔡攸若是有罪,皇帝的罪就更大。下詔罪己,不是哪個皇帝都能做得到的。」
「聖上恨不得世人能把海上盟約忘得乾乾淨淨,蔡相卻偏偏要舊事重提,這不是讓聖上顏面掃地,能高興才怪呢?」
「或許這就是蔡攸執意要請罪的原因?」世瑤疑慮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