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轉頭冷眼看著林顯兒,沉著臉問道,「司宮令,聖上都已經同意的事情,有什麼不可啊?」
「自然是於宮規不合。」林顯兒渾然無畏的回視著劉氏,「嬪妃喪儀,宮中自有規制,賢妃娘娘雖然情深意重,卻也不好壞了規矩。更何況,來才人生性高傲,從來都不碰別人用過的東西,賢妃娘娘雖然是好意,只怕反而會讓來才人的在天之靈不得安息。」
劉氏堂堂賢妃,卻遭了林顯兒一頓搶白,可她非但不生氣,甚至還有幾分悔意。
「這的確是我思慮不周,多虧司宮令提醒。如此,就把這衣裳放入隨葬箱籠之中吧。」劉氏凝視著皇帝,眼中歉意更深了,「臣妾一時情急,未及深思,還請聖上恕罪。」
趙似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必再提,劉氏卻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說道,「臣妾這副翡翠手鐲和項圈,才人生前非常喜愛,就讓臣妾給她戴上吧。」
趙佶未知可否,劉氏便當他是默許了,她走到劉氏的棺槨旁邊,就準備給來氏裝扮上。
「娘娘。」顯兒突然上前說道,「娘娘是伺候聖駕的人,這樣的事怕是忌諱,還是交給奴婢,奴婢會命人打理妥當的。」
顯兒伸手就要去接那些首飾,賢妃卻閃過了一邊,「我們是一家子姐妹,有什麼可忌諱的,司宮令未免過慮了。」
賢妃刻意把姐妹兩個字咬得很重,顯兒的臉色當時就變了,她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娘娘雖然不忌諱,但是娘娘成日出入皇太后寢宮,太后娘娘現在又病著,恐怕……」
「司宮令放肆了!」
「奴婢不過是據實而眼。娘娘何須動怒!」
劉賢妃跟林顯兒在來氏的靈柩面前肆意爭執,根本就沒把來氏放在眼裡,間接的,也吵得皇帝不得安寧。
「夠了。」趙佶大喝了一聲。鬧了這麼半天,他若是還看不出來這中間的蹊蹺,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他就算是白經歷了。
趙佶離開御座來到棺槨旁邊。他深深的看了眼劉氏跟顯兒,然後一伸手,撩開了來氏的衣袖,滿眼皆是觸目驚心的血痕。
來氏縱然不得寵。到底也是天子嬪妃,在後宮之中被人謀害,他竟懵然不知。實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趙佶的眼睛危險的瞇了起來。「童貫。這是怎麼回事?」
童貫也站在一旁看著呢,見著來氏的傷痕心裡也只是叫苦,「回聖上,奴才到的時候,林司宮已經全部安置妥當了,奴才愚鈍,竟沒有瞧出破綻。」
世瑤知道只要趙佶肯用心去查。害人的人一定無所遁形,而眼下這麼亂哄哄的也不像個樣子,她便上前一步說說道,「聖上,此事恐怕不是一句兩句就能問得清楚的,在這裡實在是叨擾了順容,不如換了地方,在細細的審問吧?」
趙佶對世瑤點了點頭,冷哼了一聲便起身回了福寧宮,而跟這件事有關的御醫、宮女、太監們也都不用吩咐,老老實實的跟在了皇帝的身後。
「賢妃好本事!」顯兒走到劉賢妃身邊時,咬著牙小聲的說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來氏與我終究是姐妹一場,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她無辜枉死,林司宮有跟本宮這兒磨牙的功夫,不如好好想想該怎麼跟聖上解釋吧?」
「我要怎麼解釋無需賢妃操心,賢妃只要顧好自己就行了!」林顯兒陰測測的說道。
林顯兒語出威脅,劉氏卻好像絲毫都不在意,她只是淡然的笑了笑,「多謝林司宮的關心,本宮自然會照顧好自己。」
林顯兒看見走在最前面的皇帝跟世瑤,突然之間笑了出來,「賢妃志在必得的東西,恐怕是來了對頭了,此一番就算你能夠生下皇子,也注定是跟那個位置無緣的。」
賢妃下意識的撫了撫自己小腹,眼中冷意森然,「看來我還真是小瞧了林司宮!但是我要的東西,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司宮令就儘管睜大眼睛看著吧。」劉氏見顯兒還是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恨得牙根癢癢,「對了,本宮還是高估司宮令了,那一日司宮令恐怕是沒機會看到了。」
林顯兒轉過頭正對著劉氏,眼中儘是嘲諷跟不屑,「跟本就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我當然看不到了,賢妃若是不信,儘管拭目以待。」
世瑤跟趙佶離她們很遠,自然不知道她二人背地裡打些什麼機鋒,而她一路上心事重重,顯然也是在思考到底應該怎麼處置林顯兒。
功過究竟應不應該相抵?
還沒等世瑤想清楚,他們就已經到了福寧宮了,趙佶大殿裡落了座,就開始詢問來氏的死因,可是,問了半天,卻沒有一個人敢說實話。
趙佶又冷冷的看了一眼下跪著的御醫,「左言,你來告訴朕,來順容究竟是因何而亡?」
那御醫的汗珠子「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他不停地磕頭,卻是不敢回話。
趙佶看著連連冷笑,又對來氏的兩個宮人說道,「那就應該是你們了,知道來氏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兩個宮人都快要嚇死了,她們頻頻地看向顯兒,趙佶此刻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可是要如何收場他還要再三的衡量。
趙佶顧著情分不忍說破,但是劉賢妃就不一樣了,她原本就是為了這個來的,關鍵的時刻怎麼可能繼續沉默,她不便去問御醫,就只好向兩個宮人發難,「你們還想隱瞞,來順容身上到處都是傷痕,莫不是你們兩個大膽妄為、以奴欺主不成?」
那兩個宮人聞言撞起天屈來了,「奴婢冤枉啊,就是向天借膽也不敢是傷害順容!」
「你們口口聲聲說自己冤枉,那你來告訴本宮,順容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劉氏厲聲的喝問道。
那兩個宮人只是哭,卻並不肯答話,還時不時的拿眼偷瞧林顯兒,弄得賢妃是勃然大怒。
「你們好大的膽子,眼裡連本宮的沒有,顯見你們平日裡也不可能用心服侍來順容,看來不動大刑你們是斷不肯招認了!」
「娘娘,奴婢們委實不知啊!」
哭鬧的,喊冤的,殿上頓時亂成了一團,趙佶極為不耐,大喝了一聲,「都給朕退下!」
趙佶的眼睛盯著林顯兒呢,她自然不敢離開。賢妃的目的雖然沒有徹底達到,不過在往後的事情她也已經無能為力,除了乖乖的退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世瑤看了眼眾人,又看了看眼來氏,也起身準備離開。
世瑤剛一動,就感覺到有人抓住了她的衣袖,除了趙佶,她不做第二人想,她不動聲色的轉過頭去,卻只見趙佶滿面的疲憊與無奈,心念微動,也沒有堅持離開。
趙佶的這點動作完全的落入了劉賢妃的眼中,她恨恨地攥緊了拳頭,不過,她心裡雖恨,腳下卻沒有半點遲疑,規規矩矩地倒退著出了殿門。
顯兒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漸漸有些心慌,她敢篤定皇帝不忍心重罰她,卻不知道這位孟娘子會怎樣。都是常年在身邊伺候的人,顯兒的心裡可是明白得很,這位孟娘子一句話,恐怕比旁人十句都管用。
「你說吧,就竟是怎麼回事?」
趙佶冷漠的聲音在大殿上響起,顯兒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她這心裡頭,真真全都是委屈。
「是奴婢錯手殺死了來順容,宮人怕把事情鬧大,就偽裝成了自盡的樣子,就連御醫也被我們矇混了過去,整件事情都是奴婢一人的過錯,於旁人無關。」
與旁人有關無關,趙佶自會衡量,然而他實在是想不明白,顯兒何至於要跟來氏動手。林顯兒這些年的確是驕縱了許多,但是要人性命的事情可還是頭一次聽聞,更何況對方還是嬪妃,她總該有個像樣的理由。
「你為什麼要怎麼做?」
「奴婢與來順容一向不和,今日偶然遇到言語之間就起了衝動,奴婢一時氣憤,動手推搡了來順容,卻不料她的頭撞到了山石,當時就氣絕身亡了,奴婢也沒想到會是這樣,還請聖上降罪。」
顯兒說是請聖上降罪,可是神色淡定,一點都沒有後悔或者是害怕的意思,顯然,她是堅信皇帝不會對她下重手的。
世瑤見她這樣,暗暗的搖頭,這般不知悔改,還留她有什麼用處?
趙佶一時之間的確是下不了處罰她的決心,來氏跟顯兒比起來,雖然一個是嬪妃一個是僕婢,但是顯兒在他心中的份量,原就不是來氏能比得了的。更何況,他這宮中正是用人的時候,沒有了林顯兒,他都不知道去哪兒找一個信得過的司宮令!
趙佶於公於私的顧慮,世瑤都能明白,可是身為司宮令卻知法犯法,若是此番姑息了,將來還不知道要鬧出什麼大禍來,有些膿瘡,還是挑破了的好,長痛畢竟不如短痛!
「來人哪,將林顯兒關押起來。」
趙佶心裡拿不定主意,就只好先把她關押起來,童貫應聲進來,心知顯兒這回算是作到頭兒了,就算是皇帝能夠容她,以孟世瑤的性子,也絕不會留她的。「林司宮,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