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佶轉回頭看了看世瑤,沉聲說道,「於情於理,我都該去送送她,你就別去了,她那樣的死法,我怕嚇著你。」
「我又不是沒經過事兒的小姑娘,哪裡就那麼容易嚇著,況且我心中有些疑惑,總得親自看過才能明白。」
「疑惑?」趙佶不解問道,「你莫不是發現了什麼?」
「我只是感到有些奇怪。」世瑤若有所思的說道,「不瞞聖上,我在剛剛還見到了來才人,跟她說了兩句話,這一轉眼的功夫她就自盡了,我總覺得這中間必有蹊蹺。」
趙佶幾乎都不記得來氏的樣子了,她的死對於他來說也算不得什麼大事,他更不會去問世瑤都跟她說了什麼,也不會去聯想二者是否有關。
「來氏能有今日,我應該負主要的責任,你就不必多慮了,還是仔細思量一下怎樣去說服太后吧。」
世瑤卻不理會趙佶,「我須得親眼看過了才能安心。」
趙佶無法,只好讓童貫趕在前面去準備,童貫心領神會,絕對不會讓來氏驚著世瑤。
世瑤一出房門,就看見是兩位公主在院子裡瘋鬧,也許是因為血緣的關係,以前沒怎麼見過面的姐妹感情也很好。
「阿娘。」
康懿公主一見世瑤就撲了過來,而德康公主卻是規規矩矩的趙佶行了禮,康懿公主扮了個鬼臉,然後才學著姐姐給皇帝請安。
「阿娘要去哪裡,帶著康兒吧!」
二公主見妹妹跟自己的娘親撒嬌,眼底閃過一片黯然,世瑤眼尖瞧著了,伸手把她招到身邊。
二公主其實是個命苦的孩子,從小跟著林貴妃雖然沒有受過罪,卻因為這樣的原因跟自己的親娘有些疏遠。然而親娘畢竟是親娘,縱然疏遠也不會傷害她,可是苗昭儀沒了之後落到了太妃的手裡,這日子才算是真正難過。
太妃不是喜歡孫女的人。再加上心中厭煩苗氏,對二公主實在是好不到哪兒去,太后雖然心疼這孩子,終究精力有限。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天長日久的,倒養成了個懦弱的性子。
「公主剛才躲在了哪裡,怎麼宮人們都找不到?」
二公主靦腆的笑了笑,指了指後院的假山。世瑤遠遠瞧著,不像是能藏住人的樣子。
德康公主見大人們神色都很困惑,不無得意的說道。「兩個大石之間有一個洞。正好我能鑽進去,進去之後宮人們就看不見了。」
太湖石以漏、透為美,大石之中有個空隙可讓孩子穿過十分尋常,更何況兩石之間。然而,世瑤跟趙佶聽了這話臉色都有些不好,趙佶忙叫過宮人,「過去看看。別有什麼東西傷了公主。」
宮人們突然之間也緊張了起來,二公主低頭抿著嘴唇,像是極不安的樣子。世瑤伸手把她抱了起來,「公主別怕,大石危險,你皇叔是怕有東西傷了公主,所以才叫人去看看。二公主最聰明了,藏的地方誰都找不到。」
二公主聽世瑤讚她,露出羞赧的神色,「多謝孟娘子!是我不應該藏在那麼危險的地方。太后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我是公主,更不應該自涉險境。」
世瑤伸手揉揉她的臉蛋,「知道你是跟妹妹玩瘋了才這樣的,誰都不會怪你的,只是下次藏身何處,至少要讓兩個人知道才是。」
「是,我記住了。」
世瑤抱著二公主,趙佶就發現站著的小康懿嘟著嘴,不是很歡喜的樣子,他自己把康懿抱起來,一路逗著她說笑,心裡卻想著,這如果是他們的孩子,該是多麼美滿。
出了隆祐宮,趙佶和世瑤便把公主交給了宮人們,囑咐了小心看護,就往來氏的寢殿而去。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想的事情卻是不同,等到了是來氏的寢殿,一切都已經井然有序。
童貫跟司宮令林顯兒帶著御醫和宮人們在門口跪迎,世瑤見到顯兒的時候,卻莫名的閃過一絲詫異。
顯兒是當年她挑給趙佶的宮人,她知道這孩子掐尖要強,卻也正需要這樣的人,畢竟那時候趙佶的身邊可是什麼人、什麼心思都有。
然而現在再見顯兒,卻不僅僅是爭強好勝而已,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張揚倨傲。
她明明是低著頭的,可是世瑤就能感到的她的傲慢無禮。
林顯兒有張揚的本錢,如果不是她冒死接回了向太后,最後誰做皇帝都還不一定呢?如果她是趙佶的妃子,再怎麼張揚最多都只是嬪妃之間生些怨懟而已,可是她是司宮令,掌管著闔宮宮人的規矩教化,這樣的性情,只怕是禍非福。
世瑤在這兒暗自擔憂,她有哪裡知道,這顯兒如果做趙佶的妃子,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聖上,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只等聖上看過,就可以移出大內了。」童貫湊上前來輕聲的說道。
來氏的身份是不可能在後宮停靈的,在寢殿中裝好棺槨隨葬,就該挪去嬪妃該去的地方,七天之後在帝陵附近擇地安葬。而趙佶登基不久,還沒有選定陵園,來氏也只能將棺槨停在道觀之中,等到趙佶的帝陵開始點穴之後,才能下葬。
不管後面的事情如何安排,眼下就是趙佶能見她的最後一面了。世瑤顧不上在想顯兒,跟這趙佶就進了院子。
好好的一個人就這麼去了,趙佶這心裡也不是個滋味,可是感情的事情終究勉強不得,他也只希望她來世能夠遇到一個兩心相悅的人。
「是什麼人在伺候才人?」趙佶取下隨身的玉珮放入槨中,冷冷問道。
兩個宮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互相看了幾眼,卻都不肯說話。世瑤瞧那二人神色有異,便開口問道,「s適才我遇見才人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一轉眼的功夫才人就投繯了,你們是怎麼伺候的?」
「奴婢……」
那兩人有心不回答世瑤的話,又知道這位深得太后的寵愛,可是讓她說實話,她們也是不敢。
「究竟何事,還不快說?」
趙佶此時也察覺出不對來了,主人去了,她們絲毫也不傷心,反而神情閃爍,像是有所隱瞞。可是,皇帝這一開口,反而把她們嚇得瑟瑟發抖,一句整話都說不出來了。
「回聖上,來才人一向性情古怪,不讓人隨身伺候也是常有的事情。她二人發現才人自盡,已經嚇破了膽,此刻就要問明情由,恐怕也是有些犯難,不若讓奴婢把她們帶回,稍後在加以審問,三日之內,必讓聖上知曉原委。」
趙佶深信顯兒,聞言差點就要點頭,可是世瑤卻聽說來氏是最愛擺譜,也最能折騰下人,怎麼可能不讓人隨身伺候,以至於氣絕身亡之後才被人發現?
「我瞧她二人面無戚色,甚至惶恐不安,只怕中間另有內情,當著聖上的面兒,還是老實交代的好!」
顯兒低著頭,不屑的撇了撇嘴,她淡然的說道,「宮人自戕乃是大罪,她們作為貼身的侍婢也難脫干係,就算是惶恐不安,也是情理之中。」她緩緩抬起頭,直直地看向世瑤,「孟娘子,您說是吧?」
好張狂!世瑤在心中歎道。可是林顯兒越是如此,就讓世瑤覺得她越心虛。
「林司宮。」趙佶的聲音沒有一點溫度,「不得對孟娘子無禮。」
林顯兒忙低下頭,把怨恨和委屈隱藏起來,「是,奴婢一時情急,還請孟娘子恕罪。」
「不敢,司宮令也是一片忠心。」
「聖上,劉賢妃殿外求見。」
趙佶的眉頭微微皺了一皺,過了半天才緩緩說道,「請她進來吧。」
劉氏穿了一身素服,脂粉盡退,她的身後的丫頭倒是捧了一身華服,和幾樣簪環首飾。
「參見聖上。」
「起來吧。」趙佶淡淡的說道,「難為你有心,還過來看她。」
劉氏眼眶微濕,看起來傷心卻不至於失態,「來妹妹雖然與臣妾少有往來,可是誰也想不到她會突然之間就拋下我們去了,她還這麼年輕,何至於想不開呢?」
美人垂淚,自然能讓男人心中生出無限的憐惜,可是,趙佶此時卻沒辦法憐惜她,甚至希望她根本就不要出現。趙佶偷眼看著世瑤,心中百味雜陳。
「你去看看她吧。」
劉氏卻沒動,「聖上,來妹妹雖然只是才人,可是畢竟是最早入宮的姐妹,只以才人之禮安葬,實在是過於減薄,還請聖上看在她入宮多年的份上,賞她份哀榮吧?」
趙佶點點頭,人都沒了,何必那樣小氣,「就封為順容吧!」
「臣妾替來妹妹謝過聖上的恩典。」劉氏跪地磕頭,起身後又對皇帝說道,「臣妾晉位為順儀時,皇太后賞了兩匹雲錦,做了這身衣裳,後來聖上破例晉封臣妾為賢妃,這衣服也就沒穿上。因為是皇太后的賞賜,這一年來都小心的保管著,沒有絲毫的損毀破舊,來妹妹突然去了,臣妾知道內府之中自有應對,但是,還是想請聖上恩准,讓來妹妹穿臣妾這身衣服,以全我們姐妹一場的情分。」
趙佶長歎一聲,「只要你心裡沒有忌諱,那就這麼辦吧。」
「聖上,這萬萬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