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軾卿把寵唯一送回奉一園才去了榮家,此時,該到的人也到齊了,榮家別墅被裡裡外外圍住,別墅內氣氛凝重。
榮老爺子雙手握著枴杖端坐在中央,對周圍的人視而不見,只等裴軾卿出現後才抬起頭來,目帶冷笑,「沒想到你竟然還活著。丫」
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經敗露,榮老爺子甚至連丁點遮掩都沒有,毫不掩飾自己對裴家,對裴軾卿的仇恨。
裴軾卿走到他對面坐下,雙腿交疊,冷冷地看著他,「榮老爺子,既然知道我的目的,我也不再多說了,榮佑世在什麼地方?」
翟薄錦立在裴軾卿身後,與隨後走來的秋縛說了兩句又低頭到他耳邊道:「找不到榮佑世。媲」
榮老爺子緊緊盯著這兩人,面上帶著冷硬,「我不知道他在哪兒。」
「榮老爺子,榮佑世買兇殺人,人證物證都在,逃也逃不掉了,你不如把他交出來。」翟薄錦勸道:「這樣也免了我們很多事情。」
榮老爺子冷笑一聲,「想找他就自己去找,恕我不奉陪了!」
他說著就起身,對守在身邊的榮欽道:「我們走。」
「等等,」裴軾卿出聲道:「榮老爺子,榮大少暫時不能離開。」
榮老爺子憤怒回頭,質問道:「你什麼意思?!」
「檢查部門的人很快就到了,」翟薄錦笑裡藏刀,「請榮大少不要隨意走動。」
榮老爺子不理會他,有些失控地朝前走了兩步,指著裴軾卿道:「裴軾卿,你不要欺人太甚,你難道要把榮家趕盡殺絕才罷休嗎?!」
裴軾卿彈彈衣角站起來,冷淡道:「榮老爺子,不是裴家不給榮家活路,這條路是容家自己選的,榮大少做過什麼您問他就知道了,沒有證據的話監察部門不會抓人。」
榮欽鎮靜自若地扶著榮老爺子,道:「爸,您先上樓,這些事交給我來處理。」
榮老爺子十分擔憂地看著他,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又不能問什麼,只能順從地上了樓。榮家的事他早就交給了榮欽來處理,榮歸已經死了,他不希望他最鍾意的兒子也出事,榮家的興盛就靠他了!
等到榮老爺子回了房間,榮欽才轉過身來面對裴軾卿,平淡無奇的面孔突然迸射出與往日不同的凌厲,「裴軾卿,我鬥不過你,不代表榮家鬥不過你。」
裴軾卿卻笑著搖搖頭,「不是裴家要的跟你鬥,這一切都是裴家咎由自取。」從一開始暗殺裴亦庭,到綁架文優,再到現在故技重施,沒有一次是裴家主動出擊,這真活活應了那句自取滅亡。
榮欽知道自己利用蘭斯蘭特做的事已經暴露了,裴亦庭在暗中盯了他這麼久,要完全不露痕跡根本不可能,但是這又怎麼樣,榮家的人不會那麼輕易就被打敗的!
翟薄錦從旁看著他,心中升起一股怒氣來,榮家的人怎麼腦門兒上都寫著欠揍兩個字啊,成王敗寇,這還有什麼好說的,偏偏死鴨子嘴硬!
榮欽靜下心,重新坐下來,面無表情地看著週遭的一干人。
裴軾卿瞇起眼睛,榮家的其他幾個人都不成氣候,關鍵就是這個一聲不吭的榮欽,現在這樣的局勢,他並非認命的沉默反而讓人忐忑。
秋縛很快又回來,道:「找到榮佑世了,他正越境朝南邊逃。」
「現在?不會太晚了吧!」翟薄錦嗤笑,「要我說,從一開始回b市的時候他就該準備著了,也不會到現在手忙腳亂。」
「所以說啊,」他輕蔑地看向榮欽,「做人一定要有先見之明。」
榮欽不予理會,只是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只可惜榮家的人都不爭氣,不過這樣也好,壞事的東西清理的乾乾淨淨,榮家才沒有任何後顧之憂。
裴軾卿目光沉沉,事前裴亦庭說過,要等榮欽露出馬腳很不容易,所以這次務必一擊即中,但是榮欽現在的態度,不得不讓人心中打鼓。
秋縛顯然也看出來了,俯身在他耳邊道:「老宅和奉一園那邊我都安排好了,暫時沒有什麼動靜。」
裴軾卿略微放心,卻突然記起了什麼,道:「注意一下榮景生。」
榮欽眸光微浮,有什麼東西極快地閃了過去,雖然只是極快的一下,但仍舊被裴軾卿捕捉到了。
他怎麼就忘了,榮家還有個榮景生!
秋縛會意,轉身下去安排了。
「榮大少,臨走之前,不想見見榮景生嗎?」裴軾卿故意問道。
榮欽知道他在試探自己,卻並不迴避,不動聲色地抬起頭來,目光直視著他,「榮家沒有榮景生這個人。」
「但是他對榮家卻念念不忘,這麼多年不肯向裴家低頭服軟,也是為了榮家。」裴軾卿繼續道,末了唇邊有了一絲笑意,「他的心是向著榮家的。」
榮欽哼笑一聲,「他娶了裴萊的時候,榮家就已經沒這個人了!」
「榮蓉也是姓榮,是你的侄女,可能,是你們榮家最後一點血脈了。」裴軾卿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你是無所謂,但是總要給榮老爺子留個念想。」
「我說過了,榮家沒有榮景生這個人,他怎麼樣,都與榮家無關,」榮欽冷嘲反問,「有這份功夫,不如多關心一下你那位姑姑。」
裴軾卿知道榮景生曾帶著裴萊和榮蓉回過榮家,雖然榮老爺子想留下他們,但是榮欽卻堅決反對,執意將他們的趕出去,後來這件事也不了了之,再也沒有被提起。
不過,僅僅這樣就夠了。
裴軾卿拉開笑容,仿若成竹在胸地睨著榮欽。
榮欽瞳孔猛地收縮,暗暗驚歎,他大意了!
面對裴軾卿的質問,他根本不該解釋那麼多,這樣反而讓他心生疑竇!
收斂了情緒,榮欽又道:「榮家的事就不勞裴四少操心了,他要是有心,自然會來送我。」
既然他抓到了一些蛛絲馬跡,那他索性就挑明了,是真是假,就讓他自己去猜吧!
監察部門的人很快就到了,裴軾卿起身道:「走吧。」
翟薄錦和秋縛隨在他身後一起出了榮家大門。
榮老爺子就站在二樓的窗戶邊,一直看著樓下圍的密不透風的黑衣保鏢,等到裴軾卿走出來的時候,這些保鏢又跟著他移動,最後魚貫離開榮家別墅。
裴軾卿上車前回頭望了一眼,也不知道有沒有看到他,然而那眼眸中的冷意卻是不容忽視的。
「你看什麼?」翟薄錦也跟著回頭,卻什麼也沒看見。
裴軾卿搖搖頭鑽進車內,微微闔起眼睛,道:「不要讓榮佑世跑了。」
「不會讓他跑了的。」秋縛篤定道。
裴軾卿頷首,等車子行駛起來才道:「翟大,你覺得榮景生這個人怎麼樣?」
翟薄錦早料到他會問及榮景生,事先在腦中想過的東西便洋洋灑灑地說了出來:「榮景生在我看來,就是碌碌無為的那種人,怕爹媽怕老婆的那種人,到死對說不出一句硬氣話。但是這樣的人卻被眼高於頂的裴大小姐喜歡上,死活都要嫁給他才甘心,證明這個人不如表面看上去那麼懦弱。這個人我也查過,對自己女兒很好,應該是很重情的人,但是和榮家決裂十多年,直到榮家回到b市才登門似乎有點說不過去。另外,個人覺得,其實當年榮景生和裴萊與裴家斷絕關係後完全可以回到榮家,榮家即使不接受裴萊,但不至於連兒子都不要。」
「翟大說的有理,」秋縛邊開著車子邊道:「榮家當年敗了才離開b市,肯定是預料到有東山再起的一天才會把榮景生留在b市。榮景生待在tt,忍氣吞聲少不了,榮欽有恃無恐,恐怕不是因為榮家大限已到。」
裴軾卿沉吟片刻,道:「你們知道十多年前榮欽在陸軍演習中受傷失去聽力的事嗎?」
「這件事轟動一時,榮欽重傷獲勝,在演習中端掉了一窩毒販,連升***。」秋縛答道。
「這兩件有什麼關係嗎?」翟薄錦問。
「榮欽那次演習帶出的人員名單中就有榮景生,」裴軾卿回憶著自己看過的資料,「榮景生本來應該在那次正式進入參謀部,但是演習之後,他退出了。」
「榮景生在那次中受傷昏迷了三天。」秋縛對這件事瞭解很透徹,「據說是因為身體原因才離開的。」
裴軾卿搖搖頭,鷹目中冷意盎然,「他不是因為受傷才離開的。」
翟薄錦與秋縛交換了一下眼神,前者問道:「那是因為什麼?」
「榮欽之所以能夠得救,是因為榮景生。」裴軾卿道。
「什麼?!」翟薄錦錯愕道:「榮景生事先根本沒有立過什麼軍功,連身體訓練都只能是最基本的,沒有任何出色的地方……!」
他話說到這裡戛然而止,身體上沒有任何出色的地方,但他要進的地方是參謀部啊,而且正式的編制根本沒有公佈,鬼知道他被分到了哪兒!
「四少,你的意思是說榮景生是榮家刻意藏起來的?」秋縛蹙眉道:「但是這樣對榮家有什麼好處?」
翟薄錦點點頭,「如果榮景生出類拔萃,這對榮家來說也是一件好事,趁這件事往上爬,說不定還能成為我們的勁敵。」
「榮家有一個榮欽就夠了,」裴軾卿道:「有腦子的人不一定能玩的轉權利,這方面他遠不如榮欽。」
「榮景生的確跟個悶葫蘆似的。」翟薄錦贊同道。
「這樣也說不通,」秋縛道:「榮家為什麼要隱藏榮景生,直到今天,也沒看出任何作用。」
「軍功為首,榮景生不可能爬的比榮欽高,」裴軾卿頓了頓道:「榮家應該是把他往另一方面送。」
翟薄錦與秋縛會意,軍政不分家,榮景生完全可以另闢蹊徑。裴家也是一樣,一個裴軾卿就到了頂峰,裴亦庭急流勇退,轉入商海,裴爾淨與裴善原就成了裴家的左右手。
「這只是猜測,」裴軾卿抿起唇,隱去了一部分話,道:「密切注意他的動向,不能給他留任何機會。」
裴軾卿轉頭看向窗外,其實榮家的目的一點都不難猜出來,他們是想將榮景生送上最高的位置,只是半道被裴家攔了一下而已。當年的榮老爺子年輕氣盛,一定要和裴家分個高低出來,所以才會敗在了裴耀海手上,到最後什麼都沒有了,打倒裴家,反而成了他們的終身目標。
如果榮景生真的是榮欽埋下的暗棋,越是混亂的時候他越不會動作,但他手裡到底有多少東西,實在讓人不放心。
榮景生這個人,不可小覷。
奉一園裡,寵唯一和寵正宏逗留在花房裡,將開好的菊花重新擺位置,祖孫倆閒著沒事兒把花盆東放西放,擺些奇奇怪怪的形狀出來。
裴軾卿上樓換了衣服就轉身去了花房,老遠就聽到寵唯一清脆的笑聲,這笑聲像一道爽朗的風,衝過他的心頭,將繁重的瑣事衝到了遠處,留下心頭一片澄澈。
心情好了不少,他微笑著走入花房,正和抱著花的寵唯一打了個照面。
寵唯一圍著圍裙,一頭長髮高高紮起,臉上手上都沾滿了花泥,跟只花貓一樣。
「裴叔叔,你回來了!」寵唯一一見他,隨手就把花盆丟給了寵正宏,衝到他面前不顧雙手的泥巴就抱住他,「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了!」
裴軾卿拉開她的爪子,有些無奈地和寵正宏對了目光,道:「丫頭,你這是在給余媽增加負擔。」
寵唯一收回手,在圍裙上蹭了蹭,笑道:「裴叔叔,你也一塊兒來吧,我和爺爺正把這些菊花擺成小四的形狀呢!」
裴軾卿笑著看了看,點點頭,「的確挺像的。」
寵正宏把手裡的話放在地上的一堆盆栽裡,拍拍手上的泥,揉了揉發酸的腰,道:「我這一把老骨頭都快散架了,這丫頭非得讓我跟她一塊兒瘋!」
寵唯一俏皮地笑了笑,「爺爺就要多運動,而且賞賞花也很好。」
寵正宏回頭望了一眼背後奇形怪狀的東西,道:「你這叫賞花?」
裴軾卿抬頭望去,大小盆栽沿著階梯高低錯落地拜訪,竟然還是寵正宏臉孔的模樣,他驚異地道:「一一,這是你擺的?」
寵唯一重重點頭,道:「不止爺爺的,還有你的,還有我的,我們一起的全家福!」
裴軾卿總算知道寵正宏的工作量有多大了,總不至於爬上爬下全都是他吧!
蔣和這才從花盆後面爬出來,累的腰都直不起來了,有氣無力地道:「軾卿少爺,你回來的太好了……」
裴軾卿看他要陣亡的模樣,不由朗聲笑起來,笑聲中還夾雜著寵唯一小聲的嘟囔,「體力太差了,這才搬了幾盆花啊……」
蔣和無語,整個花房的花幾乎全讓她給挪了地兒,偏偏她還是指揮的那一個,這些人臉,都是他擺出來的好不好!
裴軾卿乾脆地脫下外套,挽起袖子,道:「我也來,接下來要擺什麼圖案?」
寵唯一跟在他身後,把巴掌大的盆栽遞給他,道:「看在蔣叔辛苦了一下午的份上,在角落裡讓他露個臉。」
蔣和弓著腰在一邊喘氣,皮笑肉不笑地道:「多謝大小姐恩典!」
寵唯一大方揮手,「應該的應該的!」
看著兩人互動的模樣,寵正宏頗為欣慰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