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7月12日21點30分。巴西vs德國的決賽已經到了下半場六十多分鐘。
「施魏因斯泰格直塞給厄齊爾,厄齊爾斜塞給左邊插上的波爾多斯基,波爾多斯基迅速低平橫傳,克洛澤倒地鏟射!噢!我的天啊!我的心臟病要發作了!我受不了啦,該死的巴西隊要幹什麼!在這樣下去!德國人就要領先了!席爾瓦睡著了嗎?!連三十五歲的克洛澤都盯不住嗎?!」
這是零點酒吧那台破電視機裡傳出來的聲音,還有陣陣沙沙的雜音,那是國家體育台主持人的怪叫。顯然,剛才是德國隊一波瘋狂的進攻,讓他嘶聲裂肺了一次。
此時,零點酒吧居然聚滿了人,和主持人一樣,剛才酒吧都快被吼聲震爆了,在那驚叫聲撕裂了天空的剎那,緊接著又是一陣重重的喘息之聲,顯然,滿屋子的巴西人都在為剛才克洛澤的射門而驚出了一身冷汗。
陳浩南手裡端著一瓶啤酒,喝了一大半,眼睛有些通紅,同樣冒著冷汗……但是,他的想法卻和這裡所有的巴西人不同。
並不是他吃掉了這些人所有的賭注要賠錢,那才不到五百塊而已,他擔心的是今天幹的事兒。
他得不到那二十萬雷亞爾確實是很恐怖,但最恐怖的是,因為他沒有成功完成任務,而引發的後果……
如果莊家壓注德國,而閒家大多數買了巴西贏,而結果是巴西贏的話,那陳浩南他還有命在嗎?因為他一個小小的失誤而導致莊家輸掉了整場戰役……他死了不要緊,他的兒子和養父母怎麼辦……
這就是陳浩南此時真正擔心的原因,指不定現在已經有某個儈子手在路上了,又或者已經躲在酒吧的某個角落裡,一旦德國輸球,自己的腦袋就要被人提走了。
都是那該死的女人,那個該死的女人!陳浩南又往嘴裡吞進了一大口啤酒,然後極力想想起今天撞到他的那個人,但他怎麼想,都想不起來對方長啥樣,他只是記得對方的聲音,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又是厄齊爾拿球,厄齊爾再次直塞給插上的克洛澤……啊我的天,神勇的傑弗遜!聖傑弗遜!沒有他,估計巴西已經淪陷了!」主持人在為他們的守門員大唱讚歌。
該死!該死!咋就不進球呢!陳浩南又暗暗罵了一句,隨即又嚥了一口啤酒進肚。
是的,他在祈禱德國人進球,只要德國人進球,他的命就不會存在危險。
雖然陳浩南沒有完成任務,但只要德國隊贏球,叫他做事的人就不會來找他麻煩。
陳浩南為了二十萬雷亞爾,但是當時沒有想這個後果有多嚴重,地下莊家能夠叫他去把巴西人給弄了,那這個莊家到底有多大?雖然他接觸的並不是莊家的人,但能夠叫他去弄的,那顯然是非同小可一手遮天的人物……
其實,莊家開出的盤口是,常規時間九十分鐘內平手盤,只要打平大家都沒得賺,但自從巴西隊進入四強之後,閒家都在向巴西靠攏,也就是說,大家都在買巴西隊進球……
而莊家也適時的開出了平手盤,但為了保險起見,莊家還是向巴西隊出手了,那個棋子就是陳浩南,只是陰差陽錯,陳浩南最終沒有完成任務。
陳浩南自然知道德國隊常規時間打平他也會沒事,但足球比賽不到最後一刻,誰都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所以他寧願祈禱德國隊進球,也不願意在平局中煎熬到最後的九十分鐘。
德國人在巴西人的主場狂轟濫炸了快九十分鐘,居然沒有取得一粒進球,反過來,一向以進攻聞名的巴西隊,居然沒有幾次像樣的進攻,被德國隊壓得根本喘不過氣來,門前反倒是風聲鶴唳險象環生,這簡直就是奇跡……
陳浩南正擔心著呢,果然,苟延殘喘的巴西隊真的抓住了一次反擊的機會了,席爾瓦快速的把皮球解圍到甘索的腳下,甘索毫不猶疑的直塞給前面的內馬爾,內馬爾從兩個高大的德國後衛中衝殺而出,和皮球粘在了一塊……
「oooo……射門!射門!射門!天啊!內馬爾這麼好的單刀機會,居然沒有打進?!這是內馬爾嗎!!!」主持人抓狂了,現場看電視機的球迷們也抓狂了。
彭!彭!彭!彭!
不知道是誰,連續往地上砸了好幾個啤酒瓶洩憤,嘴上還不停的罵罵咧咧:
「我干!踢了一年的好球,就這球最臭!該死的內馬爾!昨晚找女人去了吧!」
其實內馬爾在這球踢得根本不差,只是為了追求更好的角度,他把皮球踢到了門柱上……
所有人都哭喪著臉,只有陳浩南攥緊著拳頭,又驚出了一把冷汗。
這球要進了,他就打算飛回家裡,然後帶上自己的兒子和養父母逃之夭夭了,只有這個辦法了……
比賽進行到了第八十五分鐘了,比分仍然是零比零,所有人都壓抑著自己心頭的恐懼。
裁判呀,快點吹響比賽結束的哨聲吧,陳浩南再一次在心中默默祈禱著,此時已經沒有平局結束比賽更讓他期待的了。
「啤酒!啤酒!快上啤酒!我受不了啦!」又是一個幾乎要抓狂的球迷,當然,作為巴西球迷,可是比德國球迷痛苦多了,畢竟巴西人被德國人壓著打,心臟不行的,估計都已經去閻王那裡報道了,當然,這事兒肯定是避免不了的。
就在決賽開始的前一晚,巴西總統都親自在電視台上露面,建議心臟不好的人們,不要觀看這場世界大戰……
短短的五分鐘裡,球迷們再次像是坐了好幾輪過山車一般,在極端的精神狀態中嘶聲裂肺的瘋狂叫喊著。
比賽終於是進入了傷停補時階段,球隊雙方彷彿是約好了一般,均是放滿了進攻的步伐,顯然這是要默契的進入加時階段……
嘟——嘟——嘟——
那熟悉的哨聲終於響起!九十分鐘內,平局!
啪!
又是一聲清脆的巨響。
又一個酒瓶子摔爆了。
這次不是別人摔的,而是陳浩南!
那痛苦的九十分鐘,終於他媽的過去了!危險,終於解除了!
再也他媽的不幹這事兒了!陳浩南嘴上罵罵咧咧的,一副解脫了的神情,快速穿過重新恢復了吵雜的人群。
老子寧願繼續當牛郎,也不玩這種事兒了!他的臉上仍然止不住抽搐的激動,那似笑非笑的快樂,隨著他走出零點酒吧,終於是爆發了出來,再次衝著天空狂吼了一聲!這才緩步往家裡走。
德國人和巴西人的加時賽?這不是他所關心的,輸贏不再與他有關。
他現在很輕鬆,就想回家看看兒子,看看病重的養父,看看勤勞的母親……
陳浩南甚至於有心情去小賣部買了好幾個熟食,還有兩瓶啤酒往家裡趕。
走了約莫半小時才在一處破舊的平房中停下。
是的,這小小的兩間小平房,和周邊的房子沒有任何區別,這,就是他目前的家。
家裡昏黃的燈光仍然亮著,陳浩南知道養母還沒有睡,肯定也是抱在電視機前看決賽,以往十點鐘左右,養母都會就寢的,看來今晚巴西人都不例外,都在看比賽。
陳浩南輕輕撫摸著那熟悉的門口,會心的笑了笑之後,才推了門進去。
「母親,我回來了。」
「浩南,今兒咋這麼早,不在酒吧看完球才回來?」
養父病了之後,就靠養母一直支撐著家裡的一切了,當然,陳浩南一直就沒讓養母出去工作,他堅持自己去工作,就足夠養活一家人了。
而在養母的眼裡,浩南一直就是在酒吧裡當酒保,在飯店裡當服務員,在球場中當臨時技術教練的好孩子,一個人身兼三份工作,辛苦養活著一家四口人的好孩子。
在陳浩南的眼裡,養父母就是自己的親生父母,根本不存在有個前綴在前面。
「這球有啥好看的,我要是上場,早把比賽拿下來了……」陳浩南在他的母親身邊坐下,順便把電視機音量調小了一點兒,嘴上卻調侃著比賽進程。
「嗯,我知道你的能耐,至少能在比賽中傳出十腳好球,也不至於讓內馬爾就抓住了一腳射門,還踢中門柱!」顯然,在浩南媽媽的眼裡,她也認為自己的孩子永遠是最優秀的。
「父親怎樣了,明天記得要準時去看醫生,我給他買了好吃的,」陳浩南笑了笑,把熟食拎上來的同時,也掏出了厚厚的一打鈔票,這是他昨晚掙到的八百雷亞爾。
八百雷亞爾自然是酒保正常支付的四百雷亞爾,還有客人第二天另外給的四百雷亞爾。
「他睡了,最近身子骨好上不少,就是這藥費花的很心疼,浩南,辛苦你了。」說道養父的健康,浩南的養母也是提了不少精神,接過了熟食之後,放進了盤子裡。
「對了,晚上我還得回去加班,你們看完球就早點兒睡哈。」說這話的時候,陳浩南已經輕手輕腳走到了他兒子的身邊,然後低下了頭來,輕輕吻了一下他的兒子,動作相當嫻熟,而且飽含著愛意……
「算算時間,明天應該是小浩天的生日吧?」母親慈祥看著陳浩南,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你們兩個都命苦,一個沒有父母,一個沒有母親,唉……」
陳浩南背對著母親,突兀的聽到這個,鼻子就是一酸,差點兒掉下幾顆眼淚,「媽,誰說我沒有父母,你們就是我最深愛的父母,浩天雖然沒有母親,但我一定會給他找到一個和你一樣好的母親!我去看看父親先,你繼續看球……」
給兒子扯了扯毯子之後,他離開小客廳,邁進了父親的房間裡。
父親安靜的鼻鼾聲,讓他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踏實感,每一次回家,只要能夠看到燈亮著,父親的鼻鼾聲,他就感覺他的身邊,一切都很美好,哪怕不能再踢球,不能在走上球星的道路,只要他身邊的親人都還在,他都感覺一切都值得。
在漆黑的屋子裡,拭擦了那幾顆終究是無法控制的眼淚之後,這才走了出來。
卻聽到母親的嚶嚶聲傳來。
「咋哭了?」剛問完呢,陳浩南就意識到了是什麼。
除了巴西隊輸球,還能有什麼讓偉大的母親哭泣?
他看了看屏幕,果然,德國人已經開始慶祝了……
可憐的巴西人,居然在比賽最後一分鐘,被老兵傳奇克洛澤絕殺了!
第一百二十分鐘。
德國隊主帥勒夫那一招狠了命的棋,終於是下對了。
堅持使用克洛澤,直到加時賽最後一刻,都沒有放棄這位老兵。
要不是決賽前,德國隊的主力前鋒戈麥斯受傷,克洛澤也不會上場,也不會造就新的傳奇。
老馬伏驥有壯志,克洛澤這屆世界盃,儘管只有一個進球,卻是最具份量的一個進球,也是和傳奇羅納爾多持平的世界盃總進球……
「……」陳浩南不知道說啥好,自己又不能去踢世界盃,總不能說自己給她贏一座回來吧?不過最後還是憋出了一句,「媽,足球只是一場遊戲,沒啥大不了的,我們明晚吃大餐,這才是最讓人快樂的。」
在陳浩南的眼裡,吃大餐,比足球重要多了,他輕輕拍了拍母親的肩膀。
本打算準備出去的,但擔心母親的心情不好,就又坐了下來。
命運如果有得選擇,誰會捨得深更半夜出去拚死拚活,更何況這般見不得光?但那怕命運如此不公平,我們仍然需要去極力抗爭,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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