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林點了點頭沒有吱聲,他能猜出上訪群眾心裡想著什麼。嘴上說是在這裡等,實際上就是要給河西省委,省政府形成一個巨大的壓力,讓他們能夠及時派出一個說話算數的官員,解決他們提出的問題。
他們這樣做還有另外一層意思,那就是要堅持留在信訪局門口不走,讓中央領導也知道這件事情。這也是幾千年官本位思想造成的,老百姓都認為,要想解決他們的問題,就只能去找更大的官。
「李書記,是否請您給大家講幾句話。」
李景林看到金帥的手裡提著一支擴音喇叭,搖了搖頭:「講話就不必了,老百姓聽到官員的講話還少嗎?今天咱們就來一點實際的吧。」
金帥明白李景林所說的實際是什麼意思,跟著李景林走到保溫桶的旁邊,為上訪的群眾分起薑湯。
「工人兄弟們,省紀委李書記來看望大家了!」陶奇的話並沒有引起群眾的任何反映,大家都在用冷冷的眼光打量著來人,也許在為河西省這次沒派警察抓他們回去而感到奇怪。
一個中年壯漢走上前來,接過李景林手裡的薑湯,仔細的打量了一下問道:「你真的是省紀委的李書記?」
「呵呵,是啊,我就是主持省紀委工作的李景林。」
中年壯漢搖了搖頭:「我看你一點都不像紀委書記,倒像是中學裡的老師。」
看到李景林出示的工作證,壯漢驚訝了:「你真的就是李閻王?」
金帥笑了:「這位大哥,李閻王是那些貪官給李書記起的雅號,但對人民群眾來講,李書記就是大家的親人,他就不是李閻王了。」
那位中年壯漢也笑了:「你這個小伙子倒挺會講話的,看來是李書記的秘書吧?我聽說李書記的秘書是個武林高手,一個人就打到了幾十個黑道混混,可看你這個樣子怎麼也不像啊。」
金帥也沒想到,他在有山縣打的這一架竟然會出這麼大的名,連北德鋼廠的人都知道了。
「這位大哥,我是在有山縣和黑社會打過一架,但要說是武林高手可不敢當。」
中年壯漢轉回身去:「弟兄們,大家都靜一靜,我已經打聽清楚了,這次真是省紀委的李書記來了。」
聽到是李景林本人來了,群眾湧了上來,七嘴八舌的向李景林訴說著北德鋼廠存在的問題,一時間亂哄哄的也不知道聽誰的好。
金帥也沒有想到,李景林在群眾當中的威信竟然會如此之高,這才明白省委書記虞城海為什麼會派他來接這些人回去,要是換做另一個人,不要說是接他們回去,恐怕和這些人對上話也是不容易的。
金帥抓住時機,從車裡拿來了高音喇叭:「請大家靜一靜,李書記有幾句話要和大家講。」
群眾很快就安靜了下來,李景林讚許的向金帥點了點頭,接過了金帥手裡的高音喇叭:「北德鋼廠的工人兄弟們,我是主持省紀委工作的副書記李景林,我奉省委書記虞城海委託,前來接大家回去。」
信訪局門前靜極了,除了偶爾駛過的幾輛汽車之外,再就是樹葉被風吹的嘩嘩聲,李景林的聲音迴響在夜空中,傳得很遠很遠:「工人兄弟們,我知道大家心裡都有委屈,否則的話,你們也不會到京城來上訪,對你們的行為我是理解的,如果換做是我的話,我也會這樣做的。」
李景林的話很快就拉近了和上訪工人之間的距離,經過一番勸說,上訪群眾當中有很多都動搖了,也許是李景林的誠意感動了上天,一陣風過後,天上竟然下起雨來。
金帥看到一個老工人一直坐在地上,旁邊有幾個人正在照顧他,急忙走了過去:「大叔,天馬上就要下雨了,還是請你到車裡去避避雨吧,如果被淋病了,那就是我們的罪過了。」
看到老工人在幾個人的攙扶下向大巴車走去,陶奇和手下的工作人員也趁機給群眾做工作,不大一會的功夫,近百名工人全都上了車。
既然開始行動了,那就不能再停下來,金帥示意司機立刻開車,只要上訪群眾這時沒有提出意見來,那就成功了一半。果然,一直到大巴車駛離信訪局的門口,上訪群眾都很安靜,看到窗外瓢潑的大雨,群眾甚至還有一種萬幸的感覺。
此時天已經濛濛亮了,金帥看到有幾個人影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看到車隊離開,也三三兩兩的散去了。
金帥很清楚這些人是幹什麼的,在這皇城根下,國家機關門前,京城的警察看到來了這麼多人上訪,也不會感到輕鬆的,而這些人就是派來應對突事件的。如果上訪群眾老老實實的他們不會露面,但一旦有人帶頭鬧事,那可就不一定了。
駐京辦的廚師被緊急動員起來,為上訪的群眾供應早點,金帥也找來駐京辦的醫務人員,給大家檢查身體。看到這一切李景林滿意的笑了,滿打滿算金帥上任不到二十四個小時,竟然能做成這個樣子也確實不簡單。
吃過早點,李景林也顧不上休息,和幾個上訪群眾的代表開了一次座談會。所謂的座談會就是讓大家把心裡的冤屈全部講出來,不管是好聽的還是難聽的都要耐著性子聽下去。
當金帥記滿了三十頁稿紙之後,上訪群眾的冤屈終於講完了。金帥總結了一下,不外乎以下這麼幾點:一、三年前,北德市委市政府,為了挽救頻臨倒閉的北德鋼廠,動員群眾集資,美其名曰,工人變股東,實現真正的當家作主,當時講明一年之後,歸還這筆錢,但是集資後,鋼廠依然不見起色,而這筆錢卻沒有人還了,工人為此多次到市委、市政府上訪未果。
第二、後來北德市委市政府又把北德鋼廠,承包給市經貿委一個叫侯俊的幹部,當時合同規定,侯俊自負盈虧,負責償還工人的集資款,不得以任何理由讓工人下崗。結果侯俊上台後,大肆排除異己,幾乎所有的重要工作崗位都安排上了他自己的人。在這種情況下北德鋼廠的情況就可想而知了,侯俊和他的親信都撈夠了,而工人卻半年都沒有領到工資了。
第三、北德市委市政府,為了徹底丟掉北德鋼廠這個包袱,準備以極低的價格把北德鋼廠給賣了,而買的這個人,則是在承包中撈夠了的侯俊。這是一種典型的侵吞國家資產的行為,北德鋼廠的工人當然是堅決不同意了,他們多次向市委市政府以及向省政府反映這個問題,打扮都因為種種原因,得不到一個答覆。
北德鋼廠工人的想法太天真了,國有企業改制在那個年代是非常流行的,一些人打著企業改制的旗號,肆無忌憚的侵吞國家的資產,而那些當官的只要能保住頭上的烏紗帽,誰還管工人的死活呢?
最後北德鋼廠的工人們失望了,既然省裡和市裡都不能解決他們的問題,也只好向中央反映了正是因為這些原因,北德鋼廠的職工們才多次到京城上訪,想請中央給河西下命令,徹底解決北德鋼廠的問題。
但是,中央領導每天有那麼多的國事要處理,又哪能顧得上小小的北德鋼廠呢?再說了,哪一個地方出現的問題,就要由哪一個地方的政府負責解決,信訪局收到群眾的上訪材料之後,又按照有關規定批轉到河西省委、省政府。群眾看到到中央上告都沒有用,這才不顧一切的堵住了信訪局的大門。
也幸虧他們堵大門的時候是下班之後,否則的話還會引起更壞的影響,最後看看天色晚了。工人們又向聞訊趕來的河西省駐京辦提出,要面見省紀委書記李景林,否則的話他們絕對不會離開。
這些上訪的群眾講完之後,又給李景林提出了一個難題,問省委省政府什麼時候才能夠解決北德鋼廠的問題,省紀委什麼時候才能抓起北德鋼廠那些蛀蟲?
面對著這個問題,李景林感到很難回答,因為他現在雖然主持著省紀委的工作,但並不是省委常委,以前省委常委會也曾經開會討論過這個問題,但最後都因為各種原因,沒有形成決議,北德鋼廠的問題才拖延至今。
李景林已經敏銳的意識到,從表面上來看,問題出在北德鋼廠,但是根子卻在北德市委和市政府,甚至和省裡的一些大人物也有牽扯。
而要想動這些人,就必須得到省委常委會的批准和中紀委的支持,否則的話他將一事無成。有人說,反腐是一項艱巨的任務,一件**案件查來查去,最後只能查出幾隻老鼠來,而真正的老虎是沒有人敢動的。這句話雖然有些偏激,但是仔細想一想還是很有道理的,如果侯俊等人沒有人支持他,他會這樣喪心病狂、無所顧忌的大肆侵吞國家資產嗎?
看到李景林沒有馬上答覆,幾個代表情緒有些激動,個別人甚至還提出要重新回到信訪局門口繼續上訪。
要是這樣的話,之前的努力就白費了,如果國家信訪局一上班,這些上訪的群眾就去堵門,那影響可就大了。中央領導一旦怪罪下來,河西省委和省政府就要吃不了兜著走,而最後的責任則要由李景林承擔,因為他是受虞城海的委託,來京城接這些上訪群眾回去的。
領導有了難處,秘書要為領導排憂解難,看了看時間,金帥笑著說道:「叔叔、伯伯、大哥們,李書記到了與省委省政府通電話的時間了,請大家再耐心的等一會。」
李景林微微一怔,隨即就明白了金帥的意思,走出去過了二十多分鐘才回來:「工人兄弟們,我已經向有關領導匯報了這裡的情況,現在我向大家承諾,五天之內,省紀委一定會給大家一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