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對面的秦浩然與尹非夢正在交談,片刻之後,秦浩然似乎有些無奈的點點頭,便讓到一側。而尹非夢招來自己的侍女,輕聲交代了兩句,也不再說話,然後她的雙眸投向夜空中的星月,纖柔的手掌則輕輕撫摸身下白色劍角鹿的脖頸。
「嘖,這妹紙還真是……不招人喜歡呢!雖然長的不錯……」鐵恆腹誹道。
尹非夢與秦浩然說話,還有交待那個侍女都沒有避諱是否會被人偷聽去,既沒有聚聲束音也沒有放出真氣隔絕聲音外傳,似乎毫不在乎鐵恆等人聽到他們談話的內容,而以鐵恆耳目之敏銳,自然是一字不差的收入耳中。
「妹紙,你明明可以自己開口,卻要侍女傳話,難道和我們說句話就會懷孕嗎?真是豈有此理……」鐵恆滿心的不痛快。知道對方性情孤傲是一回事,可被人這樣對待,甚至不屑與你說話,那就不是理解不理解的問題了,任誰都會產生反感的情緒,更別說鐵恆其實骨子裡也是一個極為驕傲的人,只是他這種驕傲只會在別人傲慢的對待他時才會顯露出來,比如現在。
「這妹紙平時一定習慣了這種高高在上,加上本身卓絕的天資和良好的出身,把其他人都視作平庸的凡人,沒有資格與她平等相處得劣等生物!」鐵恆心下還在一個勁的犯嘀咕。
尹非夢的做派實在令他不爽,給鐵恆的感受就像是老虎不會與貓瞇聊天,鳳凰也不屑於傾聽凡鳥鳴唱一樣。絕美的少女似乎自認自己是高人一等的存在,普通人除了仰望她。那是連與她說話的資格都沒有的,或者說不配聽到她的聲音……
「喂。你們這裡誰主事?出來回話!」那名侍女驅馬來到了近前。都說有其主必有其僕,這句話用在這對主僕身上真是再恰當也不過了。這個侍女也是個少有的美人兒,明眸皓齒,瓊姿花貌。十五六歲的年紀,身段已經出落的極為動人。身上雖然穿著婢女的服色,但做工精細考究,絲毫不遜於那些內門弟子,她背上也同樣負著一個劍囊,一對大眼睛中神光內蘊。顯然身懷不俗的武功。只是先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尹非夢吸引住了,這才沒有注意到她,這時候站到人前,也令眾人眼前一亮。
不過她也同樣繼承了主人的高傲,只是一句簡單的問話,清脆動聽的嗓音卻掩不住居高臨下的語氣,還帶著命令的口吻,如同女主人在指示手下的長工一般。這丫頭片子坐在棗紅色的駿馬背上,還昂著腦袋。下巴高高的翹起,那模樣彷彿她的眼睛是長在下巴上的。
「這位姑娘,某家是商隊管事的,不知有何事見教?」鄭魁趕緊跨前一步。抱拳作禮,口中笑呵呵的應道。
「你是這支商隊的首領?唔,你身上什麼味道。這麼難聞。」那侍女只是用眼角睨了一下鄭魁,依然高抬著下巴。保持著那種好似用鼻孔與人說話的無禮姿態。不過她似乎是聞到了鄭魁身上藥膏的味道,頓時抬手摀住了鼻子。露出嫌惡的表情。
她的這種態度使得高露潔還有那些好不容易回過魂來的幾個小子臉色都不太好看,高露潔恨恨的瞪著馬背上無禮的侍女,心說:「你一個下人,狐假虎威的,有什麼好張狂的。」
跟著她又看了一眼馬隊中的尹非夢,絕美的少女在暗淡的星月光華照映下,宛如嫡塵的仙子,美的驚心動魄,就是身為女子的她,也要為之讚歎。可下一瞬間,高露潔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有些自慚形穢的收回了目光,她感覺自己就像是白天鵝跟前的一隻醜小鴨,是那般的卑微而醜陋……
「喂,你營地裡是不是在烹煮十寶補氣羹?」那侍女捂著口鼻悶聲悶氣的說。
「呃……這個……」裝著低眉順眼的鄭魁被對方的問題弄地一愣,猶豫著沒有馬上回答,目光偷偷的瞥向旁邊的鐵恆。
鐵恆則朝他微微一笑,示意沒事,然後他也不去看坐在馬背上俯視著眾人的小丫鬟,口中淡淡的說了一句:「沒錯,的確是十寶補氣羹。」
他剛才已經聽到了尹非夢交代這個名叫風鈴的侍女的事情,整件事的起因不過是剛才馬隊經過營地附近時,尹非夢聞到了十寶補氣羹散發出的奇香。作為東漓劍派的真傳弟子,整個宗門不惜代價的栽培他們,平日裡所食用的也儘是具有固本培元、增進修為作用的食物,大部分都出自門派培養的靈廚之手,故此她對於十寶補氣羹的香味並不陌生,聞到營地裡溢散出的一絲奇香,立刻就分辨了出來。只不過,並不是她自己想要充飢,而是要用十寶補氣羹來餵食坐騎,也就是那頭白色的劍角鹿。這也是讓鐵恆惱怒的原因之一,畢竟沒人願意自己做了一頓美餐,別人卻要將之餵給畜牲吃,哪怕那畜牲是神獸的後裔,也不會讓人感到高興的。
幾步外的小丫鬟風鈴聽到鐵恆說話,傲慢的目光略微在他身上掃動了兩下,似乎提起了幾分興趣,嘴角微微勾了起來。
「喂,你是個靈廚?長相雖然不怎麼樣,不過聞著這股香味,你的廚藝似乎不錯,做的份量也不少。嗤,還真是糟蹋了,十寶羹所用的食材雖然算不上多珍貴,可你們這些人……」名喚風鈴的丫鬟說著頓了頓,不屑的皺了皺鼻子,跟著又自顧自的道:「你這人和他們不是一夥兒的吧?有這樣的手藝,這個寒酸的小商隊可養不下你。」
鐵恆被她說的又好氣又好笑,他現在裝扮的這個卓玄,相貌不算出眾,的確不討愛美的小姑娘的喜歡,何況這個丫鬟伺候的是尹非夢。平日裡接觸的都是東漓劍派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哪個不是俊男美女。普通人的長相在她眼裡自然是不堪入目的了。可鐵恆不認為人的俊醜就和做菜的好壞有必然的聯繫,要不然那些酒樓菜館裡膘肥體壯的大師傅都該換成奶油小生才對。還有這臭丫頭說的什麼話。什麼叫糟蹋了,老子的東西做給誰吃老子自己樂意!
鐵恆愈加感到厭煩,也不去搭理這個傲慢無禮的小姑娘。可他的沉默卻被小丫鬟當作是拘謹,以為他沒見過這樣的場面,還有這般美麗的人兒,誠惶誠恐的說不出話來了。
她狀似理解的點了點螓首,也沒在意鐵恆到底是不是商隊的一員,掏出一個繡著精美圖案的荷包,從中點了幾枚紫金色的錢幣。對著鐵恆拋了過來,嘴裡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拿著,你做的十寶補氣羹我家小姐買下了,你去全部端出來。」
跟著她又想到了什麼,急急的補充道:「喂,你們應該還沒有碰過那十寶羹吧?要是有人吃過的可別拿來,噁心死了,雲兒可不會吃別人的殘羹剩飯,那樣你得重新做過。」
她話中的雲兒就是尹非夢身下的那頭白色劍角鹿。聽到小丫鬟風鈴提到自己的名字,那頭靈智不低於人類的白鹿將大腦袋轉了過來,朝這邊張望,然後又在主人的撫摸下很舒服的晃動了兩下。
這邊的鐵恆根本沒有去接那幾枚丟來的紫金錢。任由它們落到地上,連眼角都沒有去瞥一下。反倒是他身後那些個小子,一個個眨巴著眼睛。盯著泥地裡那幾道紫金色的微光,「咕嘟咕嘟」的吞嚥口水。他們可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種貴重的貨幣,往日裡他們連赤金錢都難得沾手一次的。
「喂。你這人什麼意思,給你錢怎麼不接著。」瞧見鐵恆無動於衷的模樣,與她預料中對方手忙腳亂又欣喜若狂的接錢的場面完全不一樣,小丫鬟頓時有些不滿,抬手用馬鞭指著鐵恆,喝問起來。
「不賣!」鐵恆現在心情糟糕透了。他烹製那鍋十寶補氣羹是為了鄭魁他們,本就不會賣給別人,對方如果客氣一些,鐵恆為自己這個假身份著想,不可能不給對方面子,勻出半鍋也就打發過去了,哪怕尹非夢是要用來喂坐騎,他也忍了。可這小丫鬟目中無人,自說自話的,還一派理所當然的樣子,鐵恆當真惱了,一口回絕。
「什麼?你說什麼?」小丫鬟風鈴瞪大了眼睛,彷彿聽到了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還連問了兩聲,似乎是以為自己聽錯了。就是旁邊那些外門弟子,也驚訝的望著鐵恆,顯然沒有料到這人居然這般大膽。
「我說不賣。」鐵恆斬釘截鐵的重複了一遍。
「你是嫌錢少?你可看清楚了,我給你可是紫金錢,你認得嗎?你就是做了一大鍋子十寶羹都抵得上了。」小丫鬟風鈴冷笑了一聲,接著道:「罷了,罷了,貪心不足的傢伙,本姑娘再多賞你幾個錢便是了。」
「再多錢我也不賣。」鐵恆這話把面前的小丫鬟說的愣住了,一旁的鄭魁眼看著兩邊要鬧僵,急的一扯鐵恆的衣袖,想要耳語勸解他。卻被鐵恆輕輕的推開,還大聲地說:「鄭老哥,我不是商隊的人,這事與你們無關,你不必多管。」
他這是故意與鄭魁等人劃清界限,免得待會鬧出點什麼事來,東漓劍派的人找他們的麻煩。鄭魁對此惟有苦笑以對,後方那些小子中有的覺得東漓劍派的人仗勢欺人,也很是不滿,只是忌憚對方的強勢,不敢表露出來,有些小子則認為鐵恆小題大做,為了一鍋子米羹得罪對方不值得。而高露潔目泛異彩,緊緊地盯著鐵恆的側臉,她沒想到,鐵恆還有這般倔強任性的一面。
「小丫頭,我告訴你,我做的這十寶羹是給人吃的,可不是用來喂牲口的。」鐵恆沉聲道。
「你……你這狂徒,不識抬舉的東西!」在小丫鬟的眼裡,鐵恆就是一個活脫脫的瘋子,他們是何等樣人?這麼一個小人物竟然敢當面拒絕她的要求,還說出這樣的話來,真的是膽大包天了。
在她後面不遠處,那頭白色劍角鹿顯然聽得懂人話。聽到鐵恆說它是牲口,立刻有些生氣的踏動了幾下蹄子。一雙大眼珠子也對準鐵恆,鼻孔裡噴出幾股粗氣。尹非夢纖手輕撫它的面頰。才讓它平靜下來,而對於鐵恆的話語,絕美少女僅僅是冷哼了一聲,目光依然不屑往這邊瞥上一下。
倒是她身旁的秦浩然開始關注起鐵恆,還有後面那些內門弟子,也饒有興趣的將視線投注過來,不再像剛才那樣事不關己、不聞不問的樣子。
聽到自家小姐的那聲冷哼,小丫鬟風鈴臉色一變,緊跟著柳眉倒豎。厲聲低喝:「你這人耳力不錯,眼力卻欠妥。雲兒是神獸血脈,身上的一根毛兒,都比你珍貴!」
她嘴上說著,一抖手腕,馬鞭毫無徵兆的揚起落下,迅疾的對著鐵恆的肩頭抽來。
「給你點教訓,要你知道天高地厚!」小丫鬟嬌嫩的嗓音還在咋呼。
鐵恆哪能讓她抽到,身子一側就輕巧的避過了馬鞭。
「你……你竟敢躲開!?」小丫鬟臉色鐵青。她這下落空,面子上可有些掛不住,耳中彷彿聽到了後方那些內門弟子的嘲笑聲。
她作為尹非夢的貼身丫鬟,在門派裡除了需要伺候有限的幾個人外。所受的待遇一點也不下於內門弟子,甚至還有過之。平時尹非夢還會指點她一些劍術,真要計較起來。她一身的本事,就是在內門弟子中也算排得上號的。何況有尹非夢這樣一個主子。誰不得讓著她三分,內門弟子也得對她客客氣氣的。當然。至少表面上是這樣,小丫鬟自己也清楚,背後嫉妒或是看不慣自己的人不在少數。就拿此刻來說,後面那些內門弟子,巴不得看她的笑話。
「我看你再躲!」小丫鬟惱羞成怒,也顧不得後果,心中發狠之下,空著的左手不動聲色的往前推出一掌,一道無形的掌勁如個罩子一樣將鐵恆壓住,右手掄起馬鞭,真氣灌注鞭身,對著鐵恆劈頭蓋臉的抽了下來,撕扯著空氣發出刺耳的呼嘯聲。
「不知輕重的小娘皮!」鐵恆眼底寒芒一閃。小丫頭這一鞭子要是抽實了,足以將人的腦袋打個稀巴爛,簡直是要人命啊!鐵恆本就厭惡這類盛氣凌人的傢伙,現在又加上了一條心狠手辣,鐵恆也就不準備再客氣了。
發動識海的力量,腳下的大地中渾厚的土靈之氣立刻朝著他蜂擁而來,在他體外凝聚成一圈散發著微微黃芒的光幢。
「啪!」的一聲脆響,蘊滿真氣的馬鞭抽打在光幢上,如同撞上了一塊堅硬無比的山巖,馬鞭承受不住這股力量,頓時炸成了碎片,小丫鬟的手臂也被反震的發麻,身子也往後仰了仰。
「你……你……你居然還敢還手?」小丫鬟用發顫的手指著鐵恆,說話的嘴唇都在哆嗦。
「嘁,簡直就是一個被寵壞了的孩子,腦筋估計也不太好使,別人要打你,你難道還站著不動任由人家痛揍你不成,那不成傻子了。」鐵恆不介意用自己的毒舌來打擊對方,這還是看在對方是個小姑娘的份上,要是換個大老爺們,鐵恆早上去用拳頭說話了。
「哼,不過是會幾手土術,彫蟲小技,看我破了你的依仗!」小丫鬟這時候是騎虎難下,小姐交代的事情沒有辦好,還被人這般輕視,她要是不能把對方收拾服帖,哪兒還有資格在小姐跟前聽用,那些準備看他笑話的傢伙也准要得意了。
小丫鬟一扯背後劍囊束口的絲絛,「嗆!」的一聲,拔出一口三尺來長,兩指寬,寒光閃閃的長劍。
鐵恆暗道不妙,一劍在手,小丫頭的氣勢陡增,和前一刻簡直判若兩人。
「不愧是劍派出身,一身的本領主要都在這一口劍上。」心裡這般想著,鐵恆卻是不再留手,而是先發制人。他右腳一跺地面,一股土靈力在小丫鬟的馬下匯聚,然後一丈多的範圍內就像是爆發了一場微型的地震,地面好似沸騰的滾水一樣的劇烈震動起來。
這一招就和白天鐵恆用來攔截陳大眼逃跑時所用的手段一樣,並不是一個正規的土術,只是靈活的運用了土靈力,不過與白天那一下相比,這一次鐵恆不是以殺傷為目的,只準備把小丫偷震落馬背,給她一點教訓而已。
「啊呀!」小丫鬟在顛簸的馬背上嚇了一跳,但她畢竟出身東漓劍派,又受過尹非夢的調教,初時驚慌一過,立刻採取正確的應對。她雙腳脫出馬鐙,單手在馬背上一撐,人已騰空躍起,往旁邊跳開。在她的下方,那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四蹄都陷入了翻騰的泥土之中,精碩的身軀隨之側倒在地,馬嘶聲更是不斷。
「分光劍!」身在空中,小丫鬟已恢復了鎮定,她揮起手中的長劍,劍身上頓時分出十數道劍形流光,在小丫鬟身週一個盤旋,便朝著四面八方飛快的落去,如入腐土一般的鑽入地面,僅在地表留下幾個微不可察的小孔。
「禁!」小丫鬟跟著一聲冷喝,鑽入地下的那些劍光紛紛爆散開來,霸道的劍氣將附近的所有土靈之氣全部驅散,並能隔絕一段時間。
「嘿!」鐵恆眉峰一揚,這一招分光劍他曾見過,當年謝希文就用其來對付沙行怪,可與眼前這個小丫頭比起來,謝希文顯然沒有掌握這套劍術的真髓,分化出的劍光劍氣,竟然還可以禁制一定範圍內的靈氣,那些不知根底的術師要是對上這一招,絕對會吃大虧。
這不,小丫鬟風鈴身姿輕盈的落回地面,一見環繞著鐵恆的黃色光幢稀薄了許多,四周的土靈氣也在迅速的消散,她心中大喜,挺劍就直刺鐵恆的胸口,來勢又急又狠,毫無留手。
可惜,她面對的不是一個純粹的術師,靈氣斷絕就會手忙腳亂或是束手無策,鐵恆僅僅是感到一絲意外,然後就被徹底激怒了。如果說先前那一鞭子是小丫頭不知輕重,還情有可原的話,那這一劍就是成心要置人於死地了,如此一而再的狠絕,鐵恆也不是好脾氣的人物,真火一起,也不再顧忌對方的身份以及周圍那些東漓劍派的門人了。
「找死!」鐵恆身上瞬間爆發出的酷烈殺氣驚得周圍的馬匹躁動起來,連連後退,鄭魁等人還有那些靠的比較近的外門弟子也感到一股徹骨的寒意浸透全身,身子連同思維似乎都在一瞬間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