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恆有些蹣跚的走向千刃,右手在身前揮動,將前方插遍地面的金劍掃開清除。他心裡其實也懷著一絲僥倖,回想剛才被滿天滿地的劍鋒包圍,以他堅定的心志,也忍不住要感到絕望。虧得他有了先前的那番突破,真氣性質大異常人,雄渾磅礡,虎踞龍蟠形成的護體雷網和風罩,比銅牆鐵壁還要堅固,加上鐵恆也不是一味的死扛,利用靈活的身法,避重就輕,在有限的空間內閃開那些最強猛也是最有危險的巨型金劍,千刃又無力為繼,這才在幾乎不可能的情況下堅持了下來,身上傷勢看上去慘不忍睹,但都不是致命重傷」「。
鐵恆倏地停下腳步,在距離千刃十幾丈外站定。右手將插在身上的幾塊金劍碎片拔出來,隨手丟在地上。他面不改色,眉頭都沒有皺起一下,這股凶戾和狠勁,就是千刃也為之心寒。
「現在輪到我出招了!」鐵恆仍是之前那副冰冷的表情,沉聲說道。
「有本事儘管來呀!」千刃色厲內荏的大喊。她現在可謂是油盡燈枯,只是勉強維持著無盡劍裝的完全形態,別說凝聚厄金煞氣,就是那些「劍帶」,驅使起來也是有心無力,她能夠憑借的也只有強大的防禦力了。
剛才的劍雨可是覆蓋了整片區域,就是她也挨了好多下,可看看她小型堡壘般的厚實身軀,甲片上僅僅留下了一些劃痕,倒是射落的那些金劍,在猛烈的撞擊中碎裂迸散。殘骸撒落在千刃的四周。所以千刃有信心,即便鐵恆再如之前那樣炮轟。她也凜然無懼。
鐵恆伸出一直掩藏在袖子裡的左手,風團雷球已經收縮內斂。狂暴霸烈的氣息也消弭一空,凝聚著風雷之力的中食二指則變成了半透明,能夠清晰的看到食指中有疾風在旋轉呼嘯,中指內雷光在奔湧流動。
兩指併攏如槍尖,遙空對準了千刃。後者就覺得自己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貫穿了,遍體生寒的同時,從未有過的恐懼死死的攫住了她的心靈。
「龍殛虎剎戮神魔!」沒有驚天動地的聲響,也沒有天地色變的威勢,有的僅僅是鐵恆手指的方向上。空氣向兩側盪開,近處的金劍、碎石、泥土立刻氣化,稍遠一些的也被這股無匹的力量擊碎掃開,在鐵恆與千刃之間形成一條無形的通道。
然後鐵恆開始動了,他的姿勢就像是被伸出的兩根手指拉扯著,筆直的衝向千刃。一瞬間的工夫,就達到了超乎想像的極速,沿途兩側的一切事物都轟然炸開,地面也多了一條深深的劃痕。而雙指帶起一道拉伸了的淡紫色光線。穿透了千刃龐大的身軀,延伸向無盡的遠方。
如果此刻有人從天空俯瞰,這道纖細且瑰麗的光線彷彿要將這個世界一分為二……
「噗!」由極速到靜止,鐵恆出現在千刃身後十幾丈外。當即噴出一大口鮮血,手指上的異象已經恢復如常,左臂軟綿綿的垂下。如同被抽掉了骨頭一樣,無法再抬動一下。身體也在微微的顫抖,面色蒼白。大口大口的喘息,眼睛和耳朵裡也有血絲滲透出來。
在他背後,地面上幾乎是被開出了一條又深又寬的溝渠,那樣子就像是用勺子在冰淇淋上狠狠的刮過,至於被剜去的部分,已是毀滅殆盡,連一點渣滓都見不到了。
而千刃就位於這條「溝渠」的中間段,她龐大的軀幹上多了一個巨大的空洞,貫穿前後,剩餘的部分也殘缺不全,就和經歷了千百年風吹雨打的城門廢墟沒什麼兩樣。
鐵恆此刻渾身內外都劇痛難當,肌肉骨骼連同內臟都全面受損,經脈也不同程度的損傷,特別是左臂,好似不長在他身上了一樣,一點知覺都沒有了。
剛才鐵恆使出的大招,是他兩年多下來,自創的一招殺手鑭,將龍殛指力與虎剎爪勁融於一爐,傾盡全力凝聚於一點上,爆發出極限的破壞力,算得上是鐵恆除了混沌之握外最強的底牌。
本來這一招施展一次,對身體的損耗就很嚴重,鐵恆一直無法熟練運用,再加上之前境界突破,功力激增,掌控起來難度更大。最致命的是缺乏靈活性,蓄力也需要很長時間,要不是千刃的戰鬥形態無法移動,杵在那裡就是一個上好的大靶子,鐵恆還不敢使出這招呢!
艱難的扭動肢體,鐵恆轉過身來,停頓了片刻,他又吃力的挪動腳步朝回走。隨著他的動作,遍佈全身的傷口滲出更多的血液,將他腳下地面染成了一片泥濘。
失血過多令鐵恆感到有些昏沉,虛弱無力,全憑著堅強的意志支撐著,才沒有即刻昏死過去。剛才傾盡一切的搏命一擊,瞬間爆發的速度與力量,有幾倍之巨,已超出了身體承受力的底線。
「卡喇,卡喀喇!」千刃殘破的軀體就像是乾枯的泥塊一樣,一片片一層層的碎裂剝落,最後「嘩!」的一下垮散在地上。金屬碎屑中,露出了千刃的本體。她腰部以下已消失不見,這樣的傷勢,她竟然還未死去。巨大的創口內暗黃色的血液已經凝固,像一層膜一樣把傷口包覆了起來,還蠕動收攏,慢慢的有癒合的趨勢。
「可惡,可惡啊!」千刃嘶啞的吼叫著,划動兩條手臂,帶動殘軀朝外面爬去。然後她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扭轉頭來望了一眼,鐵恆那被鮮血塗滿的身影就佔據了她全部的視野。
千刃驚恐萬狀,慌亂的用力往前爬,只想趕快逃離那死神的腳步。
「公孫變!公孫變!我知道你還在附近,快給我出來,去攔住他,攔住他!」千刃此刻哪裡還有高手的矜持和驕傲。幾乎是乞求的大聲喊叫。
鐵恆沒有停下腳步,只是偏過臉龐。朝著山谷外掃了一眼。由始至終他都沒有放鬆對自己這位師兄的警惕,但此時此刻。鐵恆已失去了他的蹤影。
公孫變就隱藏在遠處林木的陰影中,以幻術掩蓋自己的氣息,並不斷的改換隱蔽的位置,他自信鐵恆發現不了自己。
可鐵恆的目光仍如之前那般冷峻凜冽,明亮的彷彿能洞穿黑暗。當目光從他隱藏的地方掠過,公孫變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蠢蠢欲動的心思立刻消失的一乾二淨,潛伏在原處,任由千刃喊破了喉嚨。百般許諾好處,千般危險怒罵,只是靜觀其變。
一個像蟲子一樣在地上爬行著掙命,另一個一瘸一拐的追了上來,就像是兩隻鬥得筋疲力竭的野獸,不再有華麗,也不再有威嚴,只剩下野性的本能在驅使著他們。
鐵恆的身影朝前挪動著,距離千刃越來越近。他的表情也愈加的猙獰。抬起右手,手掌仍保持著妖化黑爪的形態,也幸好有吞魔印的存在,否則以鐵恆現在的虛弱狀態。也沒什麼有效的手段來解決千刃。
「饒不了你!饒不了你!」似乎是意識到逃生無望,千刃放棄徒勞的掙扎,她翻過身來。仰面向天,梗著脖子怨毒的瞪著鐵恆。如同詛咒一般的吼叫著:「小雜種,你不要得意。這件事還沒完,我不會放過你,決議團也不會放過你的!」
「我不在乎,我只要你死!」鐵恆已經追到了近前,他同樣在嘶吼,充血的雙眼迸射出瘋狂,仇恨的火焰幾乎要衝出他的胸膛。
「死吧!」他最後咆哮著,撲上去,舉起右手猛然刺落。
千刃已經沒有絲毫抵禦的能力,鐵恆的右手深深地插進她的心口,再從她的背後穿出,沒入底下的泥土中。
「不對勁!」鐵恆並沒有完全被仇恨沖昏頭腦,他的手一接觸到千刃的身體就感到不正常,穿透了她的心口,也感覺不到她體內有任何的器官,彷彿這就是一坨實心的鐵塊!
「殺死我?哈哈,你沒有這個機會了!」千刃尖聲大笑,可她的聲音逐漸衰弱,還開始走調,剩下的半截身子正在迅速的融化。「等著吧!你等著吧!我和你不死不休,等我找到你,我會讓你後悔出生在這個世上……」
轉眼間,千刃就變成了地上一灘軟化的金屬殘渣,就連那張灰色的面具也消融無蹤。
「這張面具……它是不可能就這樣被毀掉的!」鐵恆徹底冷靜了下來,找到破綻,再仔細辨識,他立刻知道自己上當了:「這是金蟬脫殼之術,一個替身而已!」
鐵恆急忙回到千刃剛才解體的地方,掃開堆積在那裡的碎屑渣滓,底下的地面上是或大或小十多個窟窿,它們是之前千刃將下半身化作根系深入地下吸取金靈之氣時造成的,此刻大多被金屬碎渣填塞著,只有其中最大的一個窟窿例外,填塞的碎屑被扒了開來,顯然有什麼東西鑽到了下面去。
「該死,大意了!當年千刃以擬態化形之術偷襲雷默,那她就不單單是一個武者,還掌握著一些變形秘術!」鐵恆恨恨的頓足,他現在已全都明白了。「她將無盡劍裝變化出一具替身,本體偷偷的潛入地下,以她的擬態化形之術,可以在土石中自由來去,即便還潛伏在附近,我也發現不了她了。」
鐵恆此時的狀態,窺虛根本無力施展,千刃等於是從鐵恆的指縫間溜掉了,今晚這個絕佳的機會最後卻功虧一簣。
「在那樣的情況下還能使出這麼一手,是我疏忽了……」鐵恆又恨又怒,而千刃的狡詐和機敏,也給他上了一課。這些真正的強者,沒有哪一個是容易對付的,尤其是要置他們於死地,必須要有壓倒性的力量。
「千刃,你不是很厲害嗎,強大的力量,不朽的身體,悠長的壽命,讓你自覺高人一等,可以予取予奪。可瞧瞧現在呢,你被我打得丟盔棄甲,嘴上嚷嚷的凶狠,實際上你是害怕了,逃跑了,像一隻溝鼠一樣躲藏了起來!」鐵恆仍有些不甘心,不由得高聲喊道:「很好,你就躲在地溝裡瑟瑟發抖吧!你的那條賤命暫且寄放在你那裡,什麼時候膽子大了,大可來尋我,或者有一天,我會再來找你,在此之前,你千萬莫要死在別人的手中。」
鐵恆的呼喊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四周很安靜,唯有輕風捲起塵土,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鐵恆還待再嘲弄兩句,即便不能把千刃激出來,也可以紓解一些心中的忿恨。可他剛要開口,倏地轉過頭朝山谷外望去。
高大健碩的龍豪正在大步奔來,他已經看清了這邊範圍廣大的破壞痕跡,殘破的景象彷彿是經歷了一場劇烈的地震,又見到滿地的金劍,他似人似龍的大腦袋上,頓時泛起驚容,目光在千刃殘留的那些屑渣上轉了一圈,最後有些不相信的落在鐵恆身上。
「龍豪,殺了他,把他給我殺掉!」遠處一片山壁的碎巖中,千刃從一塊岩石的表面冒了出來,她比金蟬脫殼之術變化出的替身還要淒慘,不但失去了下半身,右臂也斷了大半截,其餘的部分遍佈裂紋,就像是一個被狠狠摔砸過的瓷娃娃。
千刃是在歇斯底里的狂吼,她的暴怒、怨毒、屈辱,還有隱藏在深處的恐懼通過吼聲發洩了出來。
龍豪聞聲一愣,但沒有猶豫,張開大嘴,衝著鐵恆噴出一顆拳頭大小的音波球。
鐵恆一見到龍豪顯身,就從儲物袋內抽出一件披風,正是他不久前煉製的霧隱斗篷。最後森冷的望了千刃一眼,他反手往身上一蓋,斗篷連同他整個人瞬間蓬散,化作了一團霧氣,迅速的瀰漫四散。
那顆音波球恰好射了過來,爆發出刺耳的怪音,如同指甲刮擦黑板,讓人渾身都泛起雞皮疙瘩。而音波籠罩的兩三丈範圍內,所有東西都被震成了粉末,餘音擴散,削掉了周圍厚厚的一層泥土,再遠處,那些插在地上的金劍隨著空氣劇烈振動,發出金屬的顫音。
再看那蓬霧氣,已在音波氣浪的迸發席捲下碎散無蹤,彷彿是消弭在了夜風之中,便是龍豪也感知不到一絲一毫的蹤跡。
「我鐵恆發誓,與汝等誓不共立於天地間!」空氣中只留下這句堅定的誓言在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