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入高大的正門,再穿過門廳,然後眼前猛地一亮,來到了亮如白晝的正殿。這是一個圓形的巨大空間,雕樑畫棟,極盡奢華。殿頂呈拱形,佈滿了精美的彩繪和一圈浮雕,正中間鑲嵌著一塊碩大的水晶簇,它散發著明亮但不刺眼的光芒,一如夜空中的月亮。
地面上的佈局則比較奇怪,沒有任何桌椅,取而代之的是大小不一的圓形石台,就好像伐木場中留下的一個個樹墩。中央位置的石檯面積最大,直徑超過三丈,並且上面還有幾個小的石台。而以它為圓心,一圈圈由大到小的石台向外輻射,一直到牆根處,那裡則擺放著一些蒲團!
鐵恆他們跟著那名僕役徑直向中央走去。一路上,不少早到的人都朝著馮士友致敬,馮士友也點頭回禮。這些人大多是學府內的教員,他們的位置依著職位和能力各有不同,越靠近中央的自然地位越高。還有一些則是高年級中的尖子生,他們都是經過學府反覆審查確認可靠,並作出過一定貢獻或能力出眾得到認可的才能進入此地。而牆根處的蒲團便是為他們準備的。
鐵恆與他的師兄們都昂首挺胸,一絲不苟的跟在馮士友的身後,這種場合可容不得絲毫差錯,要不然極好面子的馮士友決不會輕饒他的。
「馮大師,這是您的座位,請。」僕役最後在靠近中心大石台的地方停了下來,站在一個石台旁躬身說道。
馮士友撩起長袍的下擺,一步跨上旁邊的石台。這個石台差不多有一尺半高,上面鋪著柔軟的墊子,可以舒適的盤腿坐在上面。它屬於緊鄰圓心的第一圈,所以面積僅次於中央大石台,直徑有八尺左右。馮士友身為學府的六大司業之一,也的確當的上這個顯眼的位置。
看到馮士友坐定,鐵恆他們在公孫變的指示下,在馮士友的背後沿著石台的邊沿站好。
這時帶路的僕役已經退了出去,另有幾個年輕貌美的婢女端著香茗和精緻點心送到馮士友跟前。當然,還是學徒身份的鐵恆他們是沒有這種待遇的。
馮士友喝了一口茶水潤了潤嗓子,便放下茶盞,不再去動它,顯然是看不上眼。他緩緩的左右一望,便與幾個和自己地位差不多的大佬對上了眼,彼此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鐵恆等人也借這個機會四下環顧。鐵恆心中默數,第一圈的石台共有八個。此刻除了馮士友,另有兩個石台也坐上了人。
一個是面色紅潤、身材矮胖宛如酒缸一般的錦袍老者,如此明顯的特徵,鐵恆一眼便認出了他的身份。此人名叫丘武,乃是兵武分院的右司業。別看他其貌不揚,卻是一位正四品的大高手。整個富州乃至周邊數州,也唯有兵武分院的左司業孟定邦能正面接下他的鐵掌!
「不愧是名著天下的武道高手!」即便丘武收斂氣息,鐵恆依然能感受到從他身上溢散出的旺盛血氣,好似浪濤一般撲面而來,令鐵恆呼吸不暢。再看公孫變他們,都是毫無知覺。鐵恆不由得心中苦笑:「感知太過靈敏看來並非儘是好事。」
另一人則沒有如此強橫地氣勢。他是一名普通的中年男子,兩鬢斑白,衣著簡單,但臉上充滿了書卷氣,整個人的氣質也是文質彬彬,帶有一種令人沉靜的特質,一看就是一個學者。鐵恆也認得此人,因為他不止一次的拜讀過此人的著作。他名為張濟,是文書分院的左司業。他既不會武功也不通術法,卻是一位鼎鼎有名的算學大師。此人不但受到算學領域學者們的認同,在許多術師尤其是方士當中也享有卓著的聲望。因為方士製器離不開與各種數字打交道,每一個人都是要精通此道的。
「在地球上數學是眾多科技發展的基礎,而這個世界的人似乎也發現了數學的重要性,否則張司業不會出現在這通仙樓內。估計文書分院另一位精擅詩詞文章的右司業,是沒可能受邀的,估計他也沒興趣參加這樣的研討會!」鐵恆想著繼續遊目四顧。
與會的人陸續到來,正殿中漸漸的熱鬧起來。鐵恆很快發現,圓形的大殿分成四個扇形區域,每個到來的人都按照各自所屬分院分別坐到一塊兒。比如法道分院的都集中在馮士友身後的一片區域內。而與三大分院學生人數的比例相反,在這裡,法道分院的人最多,差不多佔據了六成左右的位置,兵武分院和文書分院加在一起還不到三成,剩下的一片空座位則還沒有一個人到來。
鐵恆感到奇怪,剛準備詢問公孫變,耳邊就聽到馮士友突然冷冷一哼。他微側著臉龐,臉上乾癟的肌肉繃地緊緊的,同時鐵恆從他的眸子裡看到冷電般的精芒閃過。
「誰能讓他如此失態!」抱著這份驚奇,鐵恆與幾位師兄一同循著師傅的目光望去。下一刻,公孫變、張瑞澤還有董亮齊齊怒哼一聲,而呂大謙則在一個勁的磨牙。
「原來是他!」鐵恆看清來人,便心下釋然。
他們師徒幾個望著的是左側緊挨著的石台,它的主人是一位高大雄壯的術師。烏黑的長髮披散在兩側肩頭,濃密的鬍鬚直達胸口。此人神態倨傲,淡金色的臉膛,眸子也泛出絲絲金光,除了眼角堆滿了細密的皺紋,其餘部分光滑有如少年。兼且此人身軀厚實健碩,裹在華美的長袍中,依然有稜有角的。如此儀表,乍一看很可能會以為他不過四十餘歲年紀。
「烏鴻!」鐵恆小聲念出此人的名字。
「就是他!」旁邊的呂大謙帶著恨意說,但鐵恆看得出來,他大半是裝出來的。因為這位叫烏鴻的大師可不是呂大謙能招惹的,而是馮士友的死對頭,也是法道分院的左司業,一名純粹且強大的術師。
說起來烏鴻和馮士友少年求學時還是同學,儘管不在一個班級,但屬於同一個學年。不過與馮士友少年默默無聞不同,烏鴻自小便備受矚目。畢業後參與了朝廷發動的幾次征戰,成為了一名戰鬥術師,並屢立戰功,不但高官厚祿,還封了縣伯的爵位,可謂是功成名就。只是後來不知怎麼的,跑回坤緣學府當上了法道分院的左司業,一幹就是十餘年!
而馮士友與他的矛盾,說白了不過是名利之爭而已。坤緣學府大祭酒之下,還設有兩個副祭酒,這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位了,學府裡大大小小的事宜都有決策權,官職也是朝廷堂堂從三品的文官,幾乎能與一州刺史平起平坐,一般官員見了面還得先給他們行禮,榮耀之盛、權力之大猶勝一般的實權官員。
恰好,兩年多前一位副祭酒因著年老力衰,起了退休歸隱的打算。這下可不得了了,幾位能夠爭奪這個位置的司業還有學府特別部門的頭頭們都開始動起了心思,彼此間也明爭暗鬥不斷。最後幾番較量,有幾個人自動退出了爭奪,像丘武便是其中一個。可法道分院的這兩位司業誰也不讓誰。烏鴻資格較老,但他最近幾年基本都是掛著一個名頭,很少打理學府的事務,似乎更關心教授幾個弟子。而馮士友雖然資歷比他淺,可名望卻是後來居上,並且帶來的好處也是實打實的。別的不說,光是這通仙樓裡的大部分研究課題,馮士友都有份參與,且貢獻巨大。
如此一來學府高層可傷腦筋了,有意扶持馮士友上位,可烏鴻在朝廷中背景深厚,且還有爵位,也不是容易開罪的人。最後只好把這件事一直拖著,那位副祭酒暫時繼續任職,能緩一時是一時。結果兩年多下來,馮士友與烏鴻之間可以說是勢成水火,明裡暗裡斗的你死我活,這在學府中已經人盡皆知。他們誰都想把對方拉下馬,在法道分院內也分成了三個派系,分別支持一方,還有一派保持中立。而兩人的徒弟也在各自的學年斗的旗鼓相當,互有勝負。
當然,這對鐵恆的影響不大,也沒呂大謙什麼事,呂大謙剛才憤恨的語氣完全是裝出來的。因為還跟在烏鴻身邊的三名弟子最小的也已經三年級了,正好與公孫變、張瑞澤和董亮對位!
那邊的烏鴻也看到了馮士友師徒。這兩個老傢伙其實平常少有碰面的機會,但只要對上了,那是誰也不會讓誰的。烏鴻狹長的雙眸一鼓,射來兩道凌厲的目光,與馮士友的視線粘在了一處,虛空中彷彿都傳出了「啪!啪!」的撞擊聲。兩人就這麼交鋒了片刻,突然同時轉開臉龐,再也不去瞧對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