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已經停了下來,陰雲也淡薄了許多,遠遠的,還能看到一抹夕陽掛在西邊的天空中,漸漸的沉落。
施粥的草棚就搭在難民營中央的空地上,大鍋小鍋擺成了一圈,熱騰騰的白氣漫過棚頂直上天空。此刻,已經有許多災民擁擠在那裡,那些先來的災民知道要排隊,還算井然有序。可下午剛到的災民飢腸轆轆,哪裡顧得上這些,一個個爭先恐後的往粥棚底下擠,惹來一片嘈雜和混亂。
好在官府早有準備,幾個差役舉著鞭子撲了上去,一頓抽打和喝罵,這才恢復了秩序。
「好嚇人呀!」小豆子膽子最小,看著如狼似虎的差役,臉色一片煞白。
「切,別看他們現在這麼凶,其實都是些紙老虎,只會欺壓我們這些平頭百姓,要是讓他們去對付豐河裡那兩條惡蛟,他們保準尿褲子。」旁邊一個男孩小聲的數落。
「噓!不該說的就不要說,小心禍從口出。都散開了去排隊,快去。」陳水發瞪了那男孩一眼,然後揮手把他們趕開,打散了分別排進幾條隊伍裡,等著領晚飯。
「你們兩個新來,就跟著我,不要多說話,只要看我的表情和動作,裝的越可憐越好。」陳水發領著他們繞著空地轉了半圈,最後排在一條頗長的隊伍後面。
「知道為什麼要排在這裡嗎?」陳水發問兩人。
小豆子搖搖頭。「這裡人最多,幹啥不排到人少的地方去?」
陳水發沒理他,而是盯著鐵恆。「鐵恆兄弟一定知道了為什麼。」
「給我們這隊施粥的是位大媽,而且我看這隊人大多是已經來了幾天的災民,所以我猜這位大媽一定心腸很好,看大家可憐,經常多給一些米粥,所以大家寧願多花些時間,也願意來這裡排隊。我說的可對?」鐵恆瞧見小豆子也望向自己,也就大方的說出了自己的見解。
「正是如此,鐵恆兄弟腦筋轉地可真夠快的。」陳水發上下打量了一番鐵恆,點著頭讚道:「這些粥米大多是官府賑濟的賑災糧,也有一些是城裡人募集捐贈的。所以給我們施粥的一部分是衙役,這些人指望不上,平時就一個勁的吸我們百姓的血汗錢,現在一樣貪得無厭,聽說賑災糧沒少被他們暗地裡剋扣。好在另一部分則是好心的城裡人,這位張大媽就是其中心腸最好的一位,而且這個粥棚每日供應的米糧最是充足,只要裝的可憐一點,就能多分到一些米粥和麵餅。」
「還有這樣的竅門啊!我記住了,明天也來找這位張大媽。」小豆子連連點頭。
隨著隊伍慢慢的朝前挪動,三個男孩自顧自的說著話,周圍其他災民的談論也鑽入了他們的耳中。大部分人不是抱怨就是哀歎,還有一些人對於雨勢轉緩表示樂觀,另有一些消息比較靈通的人還在議論朝廷集合了富州和周圍幾個州府的武道高手與術師真人,打算徹底剷除此次洪災的罪魁禍首——那兩條孽蛟。
「你怎麼看?」鐵恆問陳水發。
「我看是不會有結果。」周圍越來越多的災民獲知了這個消息,許多人情緒激動,又是詛咒又是怒罵。不過陳水發年紀小小,卻眼光獨到。「我聽師傅說過,那兩條惡蛟在豐河作惡多年,朝廷幾次派遣高手甚至是大軍圍剿,都沒成功。一來豐河寬廣深邃,還連通著龍江,孽蛟又屬水生妖族,只要往水底一鑽,再多人也拿它們無可奈何。二來這兩條孽蛟聽說已經渡過了幾次雷劫,道行大進,離蛻變化龍不遠了,除非是三品以上的絕頂高手,否則根本傷不了它們。」
「嗯。」陳水發說了這麼多,結果只換來鐵恆點點頭,憋的他沒好氣的直翻白眼。
此刻幾條隊伍都是人聲鼎沸,因為這則消息給了他們宣洩心中苦悶和憤怒的途徑,這些人是真心的希望那兩條作惡多端的孽蛟伏誅。
而鐵恆和他的兩個同伴更關心今天的晚飯多寡。先是和張大媽打過交道的陳水發上去領飯,他也的確能說會道,雖說不上口燦蓮花,但鼓動一條三寸不爛之舌,的確捧的人心裡舒服。而且又會扮可憐,加上手裡誇張的破瓦罐,一勺子米粥倒下去,瞧在眼裡還真是微不足道。張大媽只得又加了半勺子,粗麵餅也給了塊大的。
陳水發嘴裡自然是千恩萬謝,不過他沒立刻離開,湊在旁邊一個勁地替鐵恆和小豆子說好話。這下子張大媽心更軟了,誰叫小豆子長的和根豆芽菜似的,又是滿臉的菜色,拿著比他腦袋還大好幾圈的瓦罐,怎麼瞧怎麼彆扭,頭重腳輕的似乎隨時都會摔倒一樣。而鐵恆的體魄與小豆子截然相反,一看就是個絕對能吃的主,少給了估計塞牙縫都不夠。
整整兩大勺米粥,又切了超額份量的粗麵餅塞給兩人,張大媽嘴裡卻是在教訓陳水發。「我說水發啊!你這娃的嘴是抹了蜜了,機靈勁也夠,和官府裡的差人關係也不錯,何不請他們放你們出營,也好去後面的林子裡採些野菜野果子什麼的。現在這季節,林子裡的好東西可多著吶。這樣一來,你們也能多些嚼頭。你們吶正是最能吃的年紀,光這一天早晚兩頓稀的干的,就算大媽多勻些給你們,你們半夜裡也得餓得嗷嗷叫。」
「張大媽,官府可是限制咱們這些難民亂跑的,能放我們出去?」陳水發趕緊追問。
「哪兒不能啊?限制你們出營也就一開始幾天,馬上就沒這麼多規矩了,許多災民裡的壯勞力還提議進城去打短工,多少能有些進項,好攢點錢重建家園不是。嗨,作孽喲!都是那兩個禍害,好在啊我聽說城裡好些個**師跟著官軍去了北面,大雨這不就停了嗎?我看吶,那厚厚的烏雲也要散了,大水也快退咯。熬個十天半個月的,你們就能回去咯。」張大媽一邊嘮叨,一邊招呼後面的災民。
「唉,借您吉言,要是能回去了,我們可就多謝您咯。」陳水發笑著說。
「謝我什麼,大媽我可不用你謝,誰還沒個七災八難的,能幫一把是一把,力所能及,求個心安。」
「您說的是,善人多福。」鐵恆接口答了一句,心說古往今來還是平頭百姓最是純樸善良。
「不說咯,你們也趕快回去,趁著熱乎勁把這餅子泡軟了吃,要不然硬邦邦的可不好下嚥。」張大媽這話是衝著鐵恆和小豆子囑咐的。
「哎!」兩人答應一聲,又朝著張大媽微微鞠躬,這才隨著陳水發往回走。
三人趟著滿地的泥水,穿過擁擠的人群,費了好大勁才離開這片空地,朝著安置孤兒的東北角而去。可他們剛拐過一個轉角,就被人堵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