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銘閉上眼,一言不發,溫志輝等著他開口,放下的心漸漸的懸了起來。舒榒駑襻
良久,池銘睜開眼,令管家叫來家裡的廚師,一邊翻著這幾日的食譜,一邊問:「蜂蜜紅棗燕窩羹,蜜漬黃桃,銀耳百合羹……這幾樣用了蜂蜜的甜品,都是用的太太的那瓶蜂蜜調味的,對嗎?」
廚師點頭:「是的,太太說,這蜂蜜味道很好,拿來做甜品非常適合,而且天氣熱,散裝蜂蜜還是早點吃完比較好。」
池銘「唔」了一聲,讓廚師走了,抬眼看向溫志輝:「這些東西,就映月在吃,我沒有吃過。我和她都體檢了,我的激素水平很正常,她超標。溫志輝,你的蜂蜜……運送過程受過什麼污染嗎?」
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凌厲讓溫志輝膝蓋酸了下,但溫志輝一向木訥,情緒反應偏遲鈍,就呆了呆,沒有過激的反應姍。
「應該沒有吧。這是我爸朋友拜訪的時候直接從車裡拿出來的,然後一直放在儲藏室。而且,爸和他關係非常好,沒矛盾,他不至於……」溫志輝停了停,道,「同一批蜂蜜還有剩的,要不,我拿一瓶來檢驗?」
池銘低低道:「可以,你去吧。好了,我乏了,有事會再找你。」
溫志輝離開了書房,池銘緩緩的走到落地窗邊,凝視著外面的花園,溫志輝走到停車處,把車開走了妗。
池銘撥了個電話出去:「麻煩你,幫我查一個人最近的通話記錄,還有他近幾個月的行蹤……溫志輝……還有,何念儒,甘泉,風雅……今天晚飯前就要,多謝。」
情緒激盪之後,他冷靜了下來,思路也漸漸的清晰了。蜂蜜這個東西,嫌疑太大,溫志輝這個送蜂蜜的人,應該也脫不了干係。
他返回椅子上坐下,伏在了書桌上,身子越顫越厲害。
溫志輝一直是他這一派的人,在清洗埋伏在本科室的何念儒內線的秘密行動中立了大功,一直深得他信任,甘泉的事情爆出來,溫志輝對何念儒的恨更添了一層,所以,他以為同仇敵愾的上下級關係更加緊密了。
而且,溫志輝遭遇此事,也是因為捲入了何念儒和池銘的恩怨的緣故,池銘心中有些歉疚,一直想補償他,信任加提拔,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有實質性的補償。
可他忘記考慮了一點,有的人知道妻子背叛,會惱怒之極,恨毒了她,但是有的人因為感情太深,反而在心裡為她開脫。池銘本人是無法容忍背叛的,但是,溫志輝未必和他是同一類人。萬一……
他……大意了。
頂頭上司的事情大意不得,檢驗中心當天下午就把檢查結果送了過來。
花映月目前是的確不能再生了。
池銘怔怔看了許久檢驗報告,然後一點一點的把紙給撕碎,管家和醫生看著他青白的臉色,想勸,卻又不敢。管家悄悄叫來家裡的保鏢,準備應對他隨時可能出現的瘋狂行為,醫生攥緊了包裡帶著的鎮定注射針劑,如果需要,必須第一時間讓他冷靜下去。
池銘並沒有暴起,也沒有崩潰,甚至表情非常的平和,但是這種平靜,讓旁邊守著的人渾身都是雞皮疙瘩。
他撕了幾頁紙後,直接掏出了打火機,引燃了檢驗報告,丟在地上。保鏢想上去撲火,他忽然冷冷的說了一聲:「都不許動。」保鏢看了看管家,管家搖了搖頭,示意他停住。書房寬闊,燃燒的紙片離四周的木質傢俱很遠,地上鋪著的是不會燃燒的花崗岩,房子燒不起來。
一眾人看著雪白的紙被火苗吞噬,最後變成了一團焦炭。
池銘看著最後一點火星熄滅,道:「所有的人,都不許對太太說這件事,否則,我不管什麼多少年情分,一律不客氣,我的手段,大家應該知道一些的。」
眾人齊齊應聲。
池銘看了看地上焦黑的粉末,道:「收拾了吧。對了,王醫生,早點把治療方案給制定出來……至少,趕緊讓映月體內的各項指標恢復正常,萬一她體內的殘留繼續損害別的器官,我……」
「我們回去就召集所有信得過的專家開會,爭取晚上就把方案拿出來。」
池銘點點頭,轉身看著外面的花園,底下的一株紫荊花樹下搭了一座小鞦韆,恍惚中,上面似乎坐了個可愛的小孩兒,一邊晃蕩一邊咯咯的笑。他忽然覺得自己站都站不穩,身子前傾,額頭抵住冰冷的玻璃支撐身體,緩了會兒,自己轉身去抽屜裡拿了藥吃了,對一眾人揮揮手:「出去。」
管家實在不放心:「池少……」
池銘抬眼,眸中血絲遍佈,顯得雙眼赤紅,他沒有罵人,還加了個禮貌的字:「請出去。」
再不走,恐怕他真的要瘋了,眾人只能退出房間。
管家耳朵貼著門聽了許久,沒聽到任何聲音,他讓人送走醫生,在房門外踱步,想了想,給陸維鈞打了電話,可陸維鈞手機關了機,打給他的秘書,得知他正在去北京的飛機上。
能勸勸池銘的人,只有花映月了,可是花映月也心力交瘁,誰忍心把沉睡的她叫醒?
池銘還小的時候,管家就在池家做事了,池銘和花映月的糾葛,這個老人見證了太多。他們兩個好不容易好好的過日子了,怎麼又遇上了這種事呢?
烈日西下,霞光蔓延開來,天空從碧藍漸漸的變成了橙紅,最後所有的亮色被黑暗吞噬,池家亮起了燈,但是書房的窗戶一片漆黑。
池銘怔然坐在黑暗之中,彷彿不知道夜幕已經降臨。
門忽然開了,光線從門縫裡鑽進來,投射在地板上,成了一條黃色的亮線。
池銘一激靈,啞著嗓子道:「出去。」
來者並未出去,而是掩上了門,順便開了燈。
池銘的眼睛被刺激得瞇了一下,然後他看見了花映月。她穿著長袖長褲的家居服,手腕和寬大袖口一比,細得和竹竿似的。
「你怎麼坐在地板上呢?花崗岩的地磚,寒氣最重了。」她的聲音有些弱。
他回過神,她已經走到了他身邊,伸手拉他,他想自己站起來,這才發現自己的腿已經麻了,站起來費了不少力氣。
「你怎麼來了?不是叫你好好的躺著嗎?」
「我也不至於那麼虛弱,再說,從臥室走到書房也不遠。你怎麼了?」
池銘勉強一笑:「我沒什麼,就是一個人坐坐。」
花映月伸手摸他的臉,他這才感覺到自己面頰一片濡濕,他……哭了?
她又把手探進他衣領,然後把掌心遞到他面前,讓他看手上亮晶晶的汗:「都成這樣了,你肯定有什麼事瞞著我的,對不對?」
「我怎麼會瞞著你呢?」
花映月清亮的眼睛凝視著他的雙眸,敏銳的目光讓他本能的想逃避:「池銘,有……有什麼為難的事情,告訴我吧,我……我想知道真相,我能承受的。」
可是她的嘴唇發白,抿得越來越緊,她的手緊緊的攥成拳頭,蒼白的皮膚讓浮凸的青筋更加明顯,她整個人顫得和風中落葉一樣,她明明已經到了極限,還能承受什麼?
池銘抱住她,喃喃道:「寶貝,我……我只是特別想咱們的樂樂,就是想他……你,你可別多心,好好的養著,你開心,好得快點,才能給我生孩子,是不是?你可是答應過我的,要給我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花映月聽到樂樂兩字,忍不住嗚咽了起來。
他撫慰再三,她稍稍止住哭泣,哽咽道:「是我不好。」
「寶貝,你怎麼可能不好,別說這種話了,啊?」
「我這段時間一直吃的家裡做的東西,我相信他們採購是很小心的……唯一外來的,是那瓶蜂蜜。溫志輝他……」
池銘眉毛一跳,抓住她的手:「好了,別想了,乖。」
「你……你也懷疑他了嗎?如果是他,那……都是我的錯,是我太貪饞了。都是我……」
池銘抱緊她:「好了,別想了,說到底是我對不起樂樂,我不該輕信他,是我的錯。」
「那蜂蜜有點點渾濁,他說是析出的葡萄糖晶體,也許……池銘,你告訴我,檢驗結果到底是怎樣的?一個月就讓咱們的樂樂變了,我吃下的東西肯定很毒,我身體是不是有大問題了?」
她的敏銳讓他心驚肉跳。
池銘緊緊的咬著牙,把自己的絕望嚼碎,咽進肚子裡,他什麼都不能說,他嘗過精神崩潰的滋味,他不能讓她同樣嘗到那種痛。
他緩過氣,捧起她的臉,勉強擠出一個笑:「很多藥都有致畸的效果,所以孕婦不能隨便吃藥,但是……吃了那些藥,孕婦未必會深受其害,是不是?你別瞎想了,先好好的養身子,嗯?」
她眼中的驚惶漸漸的淡了下來。
「乖,你來找我做什麼呢?」他輕輕的拍著她的背。
「該吃飯了,可是……管家他們不敢叫你,我……」
「是我瞎發火了,你去給他們說一聲,幫我道個歉。你先去吃飯,現在你必須按時吃,吃得飽飽的,長胖點,瘦子可不容易懷上呢。」
「我先去?你呢?」
「我去洗個澡,你看我出了這麼多汗……唔,別抱我了,熏著你可不好,乖,你先下去吧,多吃點,不准挑食,知道不?」
花映月點頭。
池銘把她哄去了餐廳,自己拖著虛軟的腿進了浴室,打開花灑,水鋪天蓋地灑在身上,每一顆水滴都像石子,砸得他皮膚生疼,他覺得臉上熱熱的,不知道是花灑的水還是淚水,他喘得厲害,驀然伸手,一下下捶打著牆面,他手很疼,可是他不知道還有什麼法子發洩自己心中的絕望。
晚飯後,他哄著花映月睡了覺,然後打開了郵箱,查看朋友給他發來的明細,當看到溫志輝在香港出差的日子和甘泉在港逗留的日期有所重合的時候,他驀地用力抓緊了手機。
溫志輝拿了一瓶蜂蜜去檢驗,一切正常,但是這結果並不重要。不管溫志輝的嫌疑是否是事實,送檢的蜂蜜都不會有異樣的結果。
池銘看了檢驗報告,只淡淡的說了句:「知道了。」
溫志輝垂著眼,站在他面前不動。
「你還有什麼事嗎?」
溫志輝拿出一張紙遞過去,池銘看了一眼——辭呈。
他眼中精光一閃,抬眼看著溫志輝:「這是什麼意思?」
「我有負池少信任,讓太太受到這樣大的傷害,我沒臉再呆在恆潤,也不配再在這樣的醫院當醫生了。」
池銘把手放在桌下,暗自攥緊,臉上卻浮出惋惜之色:「何必妄自菲薄?」
「請批准。」
池銘緩緩的站起來,轉身走到落地窗前,負手看著外面林立的高樓,良久,他回頭,眼眸幽深:「的確,我現在不想再見到你,不過,你對醫術的造詣我不能否認,調一個城市,如何?」
「不……不必了,我實在……」
池銘道:「行,不勉強你了。」他飛快的在辭呈上簽了名,擺擺手,「走吧。」
溫志輝轉身,池銘忽然道:「站住。」
溫志輝肌肉繃緊,問:「池少……」
「我和映月的事情,我不想聽到外面有任何的傳言。別的知情的醫生我已經囑咐過了,好像還沒對你說過……如果外面有什麼傳言,不管做得多精細,我也能查到源頭的,到時候,洩密者全家連坐。你也別怪我說話絕,這種事,我不能不下狠手。」
溫志輝身上沁出細細密密的汗,勉強笑道:「我雖然離開恆潤了,但是緘默的原則,我會遵守的。」
他轉身離去,池銘瞇著眼看著門,拿起手機:「溫志輝的下任僱主查清楚沒有?養和醫院?挺不錯的地方……還有……甘泉這幾日也在香港?……唔,求子心切?有意思,行,這一齣戲,拜託你配合了,郁襄。」
半個月後,溫志輝在香港頂級的私立醫院養和醫院入職。
這家醫院有不少豪門就醫,難免有豪門秘事傳出,溫志輝短短幾日就聽了一耳朵各式各樣的八卦,比如哪家夫婦在外秀恩愛,是夫妻和睦的典型代表,實際上私下各玩各,甚至在夜店見面,各攜情人,相視一笑,互不干擾,或者是誰家兒媳和公公有一腿,還有某明星為了一位小開割腕自殺。他對這些沒興趣,可每次聽見八卦,他都不由得心想,甘泉成天泡八卦論壇,聽到這些***,眼睛肯定是閃閃發光,天真嬌憨,十分可人。]
這一日,他又給了一位闊太做了檢查,闊太得知自己懷的男胎,大喜過望,立刻給整個科室包了紅包。或許是心情好,她和陪同產檢的小姑子嘰嘰喳喳聊個不休,也不怎麼避忌。小姑子笑瞇瞇的看著她隆起的小腹,道:「嫂子你真有福氣,第一胎就一舉得男,不知道多少人羨慕你的好福氣。至少咱隔壁那位是要眼紅的。」
闊太驕矜的撫了撫肚子,道:「你說那個給人當二房的女人?那女人看起來個子小小,長得又甜,可野心不小,居然想藉著孩子和大房的爭。」
「她本來就比大房年輕幾歲,又沒懷過,要生也是遲早的事。」
闊太不屑的笑了笑:「不是沒懷過就好生,好好生了一胎,生順了,今後才容易接二連三的添丁。再說,她年輕,她男人可不年輕了,再進一步說,懷上了不算什麼,能生下來才是本事。大房叫什麼?對了,風雅……」
溫志輝正在寫孕檢報告,聽到這兩個字,手不由得一顫,停下了筆,想了想,又靜了下來。那個二房沒生過,不是甘泉,再說,甘泉被何念儒強迫,她怎麼會願意生個老頭子的孩子。
「風雅的背景可不簡單,那女人光憑會討好何念儒,恐怕也很難鬥過人家。我們等著看好戲吧。對了,那女人叫什麼名字?我一直記不住,好歹是鄰居,雖然不至於自降身份和個二奶多交往,但是得罪她了,就是得罪何念儒。」
小姑子嬌笑:「那麼好記的名字你記不住啊?甘泉啊。」
溫志輝耳邊彷彿有雷聲炸響,猛然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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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狠狠弄姓溫的。
話說,為毛許多讀者身為女人也那麼重男輕女呢……池少有親生女兒,也可以繼承家業啊,如果乃們的父母把一切都給兒子,不給你,說不能給外人繼承,你們怎麼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