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驗報告上的專有名詞太多，池銘心又太亂，前面幾行略顯晦澀的陳述看過去之後，他已經沒了耐心，抓住一個醫生問：「映月到底怎麼了？」
陸維鈞伸手把他拉開：「你先別慌，這……」
他用力抽出手，低吼道：「別慌？是不是下一句是說其實沒什麼事？別哄我了，我雖然病沒好，但是還沒有瘋，你們剛才那表情代表什麼我不會不明白，別把我當成個傻子哄！」
「池銘……」
「你應該聽他們解釋過了，對不對？你撿重點，一五一十的告訴我，我要知道真相，我對粉飾過的話沒興趣！姍」
陸維鈞抿了抿嘴，沉聲道：「花映月體內激素水平異常，血液檢查和尿檢均發現問題。舒榒駑襻」
「然後呢？怎麼會激素水平異常的？」
「具體原因未知。但是初步分析，花映月是吃了什麼有害的藥品，導致激素水平異常，影響了胎兒發育。伍」
池銘閉了閉眼，顫抖著坐了下來，喃喃道：「她能吃什麼？她的飲食都是嚴格控制的，絕對沒有吃什麼不該吃的東西，即使來公司陪我，中午也有傭人來送吃的……他們都是我篩選過的人，不可能……不可能……」
陸維鈞按著他的肩膀道：「不管怎樣，還是把所有人都再排查一遍吧。」
醫生試探著開口：「池太太的飲食都和池少一起，要不池少也檢驗一下，看看是你們兩個身體都處了問題，還是只是太太一個人……」
陸維鈞頷首：「有道理，如果你一切都好，那就從她吃的補品什麼的著手，範圍小很多。」
池銘早上也只喝了點清粥，可以直接檢驗，立刻去抽了血取了尿樣。回來後他心稍稍定了一些，再次拿起資料讀了起來。
專業的描述他似懂非懂，但是，卵巢功能受損，這幾個字他是明白的。他手一鬆，紙張嘩啦啦散落一地，抓住最近的那個醫生問：「卵巢功能受損？怎麼會？我不想聽你那些專業術語，你直接告訴我損傷到了哪種地步？」
醫生被他滿佈血絲的眼睛嚇著了，嘴唇顫抖著，半天才囁嚅道：「卵泡的發育會受到嚴重影響，排出的卵子不具有正常的生育能力……池太太她……」
池銘連發火的力氣都沒有了，整個人彷彿成了個木偶，呆呆站立，眼睛睜得老大。
陸維鈞覺得不妙，伸手去拉他，他就像陡然崩塌的山，身子一歪，整個人砸到了他身上。陸維鈞連忙把他扶著安置在一張椅子上，見他有昏厥的跡象，用力掐他的虎口。
痛楚刺激得池銘回過神，他坐直了身子，缺氧一樣大口大口的喘息，陸維鈞撫著他的背，低聲勸道：「醫生還沒說完，你別急，聽著。」說罷看向被唬得臉色微白的醫生，「繼續，說完。花映月的身子能調養好吧？」
醫生道：「目前還不知道池太太用了哪種藥，無法準確判斷。能否調養好，要看後續治療的效果了。池太太懷胎三月的時候一切都好，但是過了月餘就出了這種大事，可見毒性極為猛烈，能調養，也需要很多時間。最後能恢復到哪種地步，也不好說……」
池銘驟然站起來抓住醫生手腕：「你意思是映月不能生了是不是？是我絕後了，是不是？」
女醫生手腕纖細，哪兒禁得住他這樣大力的攥，痛呼一聲，瞬間出了一身大汗。
「池銘，你先放手！」陸維鈞捏住他手肘下某處，他手臂頓時一麻，鬆開了手，女醫生退了幾步，驚魂未定。
池銘拼了命的想掙脫陸維鈞的手，吼道：「我不信，這怎麼可能！你們肯定驗錯了！給我重新驗去！開那麼高的工資，你們居然有臉搞錯，你們……」
陸維鈞見他情況不對，不得不用上擒拿手法，把他摁在了地上，以手為刀敲向他後頸，他閉眼昏迷了過去。
「給他打一針鎮定劑，安排個地方讓他躺一會兒。」
醫生趕緊去領了藥，給池銘注射了一針。
陸維鈞把池銘送去了病房安置好，又問檢驗中心的醫師：「你們的驗證結果到底有沒有誤判的地方？這種事情開不得玩笑。」
醫生道：「我們知道事關重大，所以再三確認了才敢下定論的。」
陸維鈞看了一眼池銘，心不由得一絞：「事情真的嚴重到了這樣的地步？花映月的身體……」
醫生道：「我們必須對太太再次進行檢查，並且找出此事的成因。無論如何，我們會竭盡全力治好她。」
陸維鈞深深吸了口氣，握住他的手：「我相信恆潤醫院的醫療水平，事關池銘的後半生幸福，拜託你們了，千萬不惜一切代價，好好給她治療。」
「我們一定盡力。」
「對了，花映月受的打擊不小，別看她現在還能冷靜說話，前段時間他遇上的事情太多，我怕她維持冷靜的理智已經到了崩潰邊緣，所以，你們的措辭一定要注意，就只說她是誤食藥物導致流產，可以調養，別把具體情況告訴她。等她好點了，我讓池銘和她慢慢說。切記，她不能再受打擊了。」
「我明白，我馬上去和所有知情的同事說，他們都不是大嘴巴的人，知道輕重的。」
「麻煩了。」
醫生走了，陸維鈞坐在病床邊看著池銘，見他睡得極熟，便叫了個妥當人先守著，自己去了花映月那裡。
花映月恰好醒來，正在喝水。寬大的病號服顯得空空蕩蕩的，再一聯想上個月見到她時她那略顯豐腴的健康身材，他不由得在心底一歎，說道：「現在你算是坐小月子，記得保暖。」
「嗯，我知道，這些常識我都有的。」她目光越過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後，疑惑道，「池銘呢？」
陸維鈞道：「公司有點事情，必須他去處理，他也不想走開的，但是……」
花映月垂下眼，聲音柔柔的：「總不能因為我的事，把他別的事情都耽擱了。這麼大的集團，這麼多員工要吃飯，我能理解的，等他回來，我會給他說的。」
她的通情達理讓他也不好受，說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嗯。對了，檢驗結果怎樣？樂樂到底是怎麼忽然變成那樣的？」她想起溫志輝的描述，眼睛忽的一酸，強忍著淚意，道，「我要聽實話，你告訴我，好不好？」
「嗯……你等等，我讓醫生來和你說。不過……你千萬要堅強點。」
花映月臉色一變，努力擠出一個笑：「我知道，我不會添亂……」但她的手已經緊緊把被子抓住，指關節明顯的凸了出來。
醫生很快來了，按照已經商定好的措辭說道：「太太，你體內激素水平異常，導致了胎兒畸變。」
花映月睜大眼：「激素？」
「請問您這段時間的飲食都是誰負責的？有沒有吃過什麼奇特的補品，或者聽不可靠的人，用了什麼偏方？」
花映月急急道：「我就是醫生，對於孕期保養的基本常識都有的。我怎麼可能隨便去碰那些奇奇怪怪的方子呢？這段時間的飲食都是家裡的傭人負責的，吃的都是很常規的菜，也沒有去尋找什麼珍稀補品，蜂蜜，銀耳，燕窩這樣的東西對孕婦無害，而且我吃得也不多。」
「池少剛才也抽了血，化驗結果一切正常。你再想想有哪些東西是你吃了，而池少沒有吃的？」
花映月腦子一團亂，她實在是想不通自己怎麼會忽然激素水平異常的。才受打擊，又添了新事，她一時承受不住，抱著胳膊發抖，陸維鈞見狀，忙道：「沒關係，可以慢慢想的，過段時間激素水平就會恢復正常了，你別急。」
醫生也跟著勸慰了一會兒，又扶著她去做了更詳盡的婦科檢查。等她回來休息之後，陸維鈞又去了池銘的病房。
池銘用的鎮定劑不是那種效用極強的，過了三個小時也醒了，他怔怔的躺著，心中的無限憤怒已經變成了哀痛，順著血液蔓延到了他四肢百骸，讓他指尖微微發顫。
他不能有孩子了？
陸維鈞進來，見他醒轉，歎了口氣，問：「要不要喝點水？」
「喝水做什麼？」他淒然一笑，「直接給我一杯農藥比較好，我不知道自己活著還有什麼別的意思。」
「話不能這麼說！你先別急，醫生都沒有下定論呢，你自己就先絕望了。」
池銘道：「他們說的那些話，你都聽見了，映月至少現在是不能生的了，今後能恢復到哪種地步，他們也不好說。誰知道這話是不是說來哄人的？給我留點希望，免得我……」
陸維鈞握住他的手：「我問過他們了，他們也許未來照顧你的情緒，說些拿不準的話，但是不至於對我說假話吧。他們說，會盡力的調養她的身體的。剛剛我已經陪著花映月再次去做了檢查，等結果出來了再看。你現在要做的不是自暴自棄，而是鼓勵花映月。你想想，好的情緒對病人的恢復有多大的作用？如果你堅強點，花映月心情好，說不定恢復得很快，假如你先崩潰了，她也絕望了，說不定本來該治好的病，也成了絕症了。池銘，相信你自己的醫院，你怎麼可能沒孩子呢？」
池銘疲倦的閉上眼：「也許檢查的結果也不容樂觀……」
「你得相信醫學的發展，你有一流的醫療研究機構，攻克個這種難關，難道會是不可能的任務？一年前的醫療水平，和現在是不是也不能比？要相信一切都是會發展的，你振作起來，好嗎？」
陸維鈞勸慰了他許久，才讓他漸漸的冷靜下來。
池銘回到花映月身邊，見她睡得很沉，輕輕給她理了一下散在枕邊的頭髮，問：「她現在身子被糟踐成這樣，按理說……她不該到現在還睡成這樣的。」
「你別太敏感。她情緒不大穩，我讓人給她了半顆安定。」
藥效過後，花映月緩緩睜開眼，感覺到自己的手指被一隻溫熱的大手握著，心不由得一酸，扭頭看向池銘：「對……對不起……」
池銘忍著苦楚，把她扶起來，讓她倚在自己懷裡，柔聲問：「你怎麼會對不起我？」
「是我不好……是我自己不小心……我不知道我吃了什麼東西……是我對不起樂樂。」她哭得肩膀一顫一顫的。
「乖，我不是也沒發現嗎？」他微微瞇了眼，眸中浮出嗜血的殺意，「不管是誰，敢這樣對你，我絕對讓他生不如死……」
花映月用力抹去眼淚，看著他，滿眼歉疚和膽怯，冰冷手指抓著他的衣袖，說道：「你……你不要擔心我，我一定會努力的養好身子的。我今後會格外注意了，我會早點再給你生孩子的，池銘，我一定給你生好多孩子。」
池銘閉上眼，不敢讓她看到自己眸中的絕望之色，他用盡全力擠出一個扭曲的微笑，聲音微微的哽咽：「好，我等你給我生孩子，生好多好多孩子。」
陸維鈞站在門邊聽著，即使他素來冷心冷面，聞言心中也是不忍，背過了身子，不想再看。
花映月下午出了院，車直接從偏門悄悄的駛出去，沒遇上不知好歹的記者。
池銘把空調打開，控制恆溫，小心翼翼的給她洗去身上的冷汗和血腥氣，把她放到床上，哄她睡著之後，下了樓，給管家道：「把這一個月來所有的採購清單和食譜全部給我送上來，把所有人叫齊，在書房等我。」
管家立刻去辦。
他坐在書房靜等，又想起了一事，打電話給了溫志輝：「你來我這裡一趟，花映月這個月是由你照顧的，你給她用了什麼吃了什麼，都一五一十的給我說清楚！」
每一日的食譜都被他一一看過。營養師專門定制的孕婦食譜，營養均衡，所用的材料也是最尋常的魚類，禽肉，蔬菜，還有一些性質溫和的瓜果。所有的食材都是從a市附近一處生態有機農場買來的，檢驗合格。池銘仔細回想了下，花映月的確都吃的是普通的食物，他問了陪同花映月外出過的傭人，得知她也沒有因為貪饞，去路邊攤或者外面的餐館吃過東西。再者，她這個月單獨外出的次數屈指可數，就算吃了點小吃，也不可能把身體損傷成這樣。
溫志輝來了，看見池家傭人個個臉色不好，整個宅子彷彿都被愁雲籠罩，唇角微揚，又迅速斂去笑容，跟著管家去了書房。
「檢查結果你都知道了？」
溫志輝點頭，沉聲道：「池少，請別著急，我們會竭盡全力治療太太的。」
池銘淡淡問：「我把映月和孩子托付給你……」
「是我失職……」
「算了，先說，你這段時間給她開過什麼藥？」
「就是葉酸片，還有一些補充微量元素的制劑，都是為了防止孕婦缺乏營養的措施。我可以保證這些對孕婦完全無害，來醫院做檢查的大部分孕婦都吃這些，沒有任何不適的反饋。」
池銘沉吟片刻，問：「還有什麼沒？你再想想？」
溫志輝皺眉思忖了好一會兒，道：「對了，我送給了太太一瓶蜂蜜。可是，孕婦並不忌諱蜂蜜……」
「你的蜂蜜經過檢驗檢疫沒有？會不會含有什麼不利成分？」池銘眼睛一亮，冷冷看了他一眼，叫來管家，讓他把裝蜂蜜的瓶子拿來。
溫志輝抿了抿嘴，說道：「檢驗是絕對合格的，市長家都從我爸那朋友那裡採購蜂蜜。蜂蜜所含激素非常有限，並非含有大量雌激素的蜂王漿。」
管家過了一會兒回來，說道：「前天蜂蜜就吃完了，瓶子已經空了，太太把瓶子給了小李，小李把瓶子洗乾淨了，放糖醃漬檸檬。」
溫志輝垂下眼，睫毛擋住眼中的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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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很快會把事情給搞清楚的，壞人都會受到懲罰的。
寶寶會有的啦，不過不是現在，讓池少先把女婿養起來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