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曉月這一巴掌並沒有落下來,她慢慢的放下手,恢復了優雅的坐姿,冷冷看了連青一眼,又是憤怒,又是心疼:「算了,別一巴掌把你打得心臟病復發!」
「媽……」
「你還好意思叫我媽?你幹的好事!」風曉月氣得攥緊手指,抿著嘴緩了半天才繼續道,「讓別人進洞房,這種事情你居然做得出來!我還沒見過主動往腦袋上扣綠帽子的男人!」
「我……當時並沒把這婚姻當真,不過只是緩兵之計。舒蝤梟裻」
風曉月冷笑:「恨我逼你娶你不想娶的老婆?恨我拿繼承權來要挾你?想和池銘整出點事,把她順理成章的擠出去,然後讓我心疼你,把繼承權交出來……你打的好算盤!愚蠢!你懂不懂我身上的壓力,嗯?你那個遠房堂弟連正可不是好東西,領著一群董事會不安分的傢伙上躥下跳的想奪權,你小子也清楚,那些人反對你的條件之一就是你這麼大了還沒成家,繼承人還沒影子,連正比你小一歲卻鼓搗了兩個兒子出來,老婆肚子裡還懷著,比你更適合當連家下一代的當家人。我不立刻給你找個靠譜的老婆堵他們的嘴,你的日子能這麼好過?澹」
連青默然。
風曉月氣咻咻的端起杯子喝茶降火,又說道:「現在後悔了?」
連青低低道:「是。錦」
「活該!」
連青不敢回嘴。
「如果我不得這病……」風曉月咬了咬牙,說道,「算了!說這個沒用!映月,你是決意要走了?」
「發生了這麼多事,我實在沒辦法心安理得的當這個連太太。」
風曉月溫和的看著她,拉起她的手:「你吃了很多苦,我知道,但是這一切都是這小子作孽,如果你還願意當我媳婦,我今後不會提這事兒,池銘那邊,我會盡力的擋著,連青搞出的那孩子……如果你肯,就接過來你撫養,如果不想要那孩子,那我會另外找地方讓他平安長大,不會到你面前來惹你生氣。不管怎樣,你的孩子才是我認可的連家子孫,那孩子怎麼都不能排到你孩子前面去。」
花映月有些心酸:「風阿姨,謝謝你,可是,我必須離婚。我不想讓你們和池銘真的翻臉,再說,現在我的心也沒法定在連家了。」
曾經風曉月提出要求的時候,她想了許久,如果連青肯安穩的過日子,那她會履行一個妻子的職責,可是連青後來的表現,讓她死了心。
心不在這,怎樣都留不住。風曉月歎了口氣,狠狠的瞪了連青一眼:「還好我病好了,有精神去對付那些不安分的傢伙,否則你等著連正把你趕出去!」
「對不起……」
畢竟是心愛的兒子,又生著病,風曉月發洩了一通,也不忍繼續疾言厲色,看了看花映月:「映月,委屈你了。今後阿姨會一直疼你,有麻煩的話,儘管來找我就是。」說著眼睛有些發紅,滿是不捨。她和何錦繡關係極好,花映月很小的時候,連青的父親主要在北京拓展事業,兩家走動很勤,常被何錦繡帶到連家做客。這個漂亮又乖巧的女孩子很討她喜歡,她以前就同何錦繡合計是不是要訂個娃娃親。池筱恬厭惡花映月,主要原因就是這個——風曉月中意花映月,卻十分瞧不上她。
「謝謝你,風阿姨。我去整理下連青的檢查記錄,先走了,有事叫我。嗯……還有,連青現在必須十點半之前入睡,也不能太激動,請您體諒下他。」她知道母子久未相見,肯定有許多話要說,她已經不能算兒媳婦了,有些私密話,她不適合在場聽。
風曉月點了點頭,又瞪了兒子一眼:「映月脾氣真是不錯,換成我,敢這樣欺負人,直接一手術刀把你心給切了,反正你早就缺心眼,有心臟也沒用。」
連青黯然不言。
等花映月走了,風曉月道:「現在你怎麼打算的?」
連青道:「養病,早點好起來,把公司完全接手,不能再讓你為我忙活了。」
「真的這麼孝順,為什麼那樣不聽話?因為池筱恬的事,打死不肯要她?」風曉月想起池筱恬,眼中就露出鄙夷之色,不過為了兒子,她也並沒有表露得太明顯。
「一開始……是這樣的……」
「後來覺得她不錯了?」
「是。」
風曉月冷恨鐵不成鋼:「你自己說,我是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媽媽?從小到大,只要是合理的要求,我哪次沒滿足你?意見相左的時候,我是不是次次和你商量,從來沒有越過你的意見辦事?你想過沒有?為什麼我在池筱恬的事情上絲毫不讓步?」
連青搖搖頭,年少輕狂時,對於初戀他是異常執著,父母的反對,反而讓他更愛池筱恬了。少年不懂事,卻認為自己什麼都懂,非要和父母頂著幹,彷彿這樣能證明自己很強。
「我自從嫁入連家,遇上的女人太多了,圈子裡的那些太太小姐不必說,你爸爸身邊繞著的那一群鶯鶯燕燕,誰不是絞盡腦汁的想擠走我?我一一對付過去,別的不說,看女人的眼光還是練出來了的!隱藏得再深,我也能把那人藏在心中的把戲給挖出來!池筱恬不是個好東西,不過是喜歡裝無辜來博取同情,讓你們各種心疼可憐,小心機一大把,卻絲毫沒有大局觀!這樣的女人不能幫你打理好家族,不能幫你打拼事業,就只會玩各種小心眼,惹得親戚朋友不快,把你弄得孤立!況且她真是把你迷得傻了,你居然沒看出來她在抓住你的同時,也不忘記把其他幾個男孩子迷得三迷五道,甘為牛馬,還自稱是他們纏著她不放!小小年紀就會玩這一套,大了不知道會成什麼樣!真讓她進門,連家的臉面就全沒了!真可憐,曾蓉是個不錯的女人,也夠忍辱負重的,把池少陽不小心搞出來的私生女從小養在身邊,可惜那池筱恬只怕骨子裡被她那個不知羞恥的親媽給腐蝕透了,怎麼教都教不好!」
連青低低說道:「媽,是我不懂事。」
算了,人已經死了,再說也不厚道。我真是可惜得很,映月在電視上幫你處理緋聞的錄像我看過了,有條有理,絲毫不慌亂,反而把記者說得啞口無言,這樣的女人,你居然不當一回事。好了,現在你有了個私生子,今後能不能娶到個靠譜老婆,得看你造化。不是我打擊你,即使是寒門小戶的女人,有氣性的也未必瞧得上你,可是沒氣性的,娶來幹什麼?」她說完,抬眼看了看鐘,「九點四十了,你也該洗漱,準備睡覺,我坐這麼久飛機,也乏了。你知道教訓了,今後就別再做蠢事。好好養病,別想什麼了。明天我會去見見那個林幸。」
連青一怔:「媽……」
風曉月嚴厲的看了他一眼:「你放心,那個當媽的我不認,但是她肚子裡的那塊肉是連家的血脈,我不得不認!孩子我同意留下!」
次日風曉月並未去成林幸那裡,公司的事務太多,不知不覺就處理了一整天。花映月起早去上班,門診空閒時她站在窗前看風景,瞧見池銘的車駛出醫院大門,看來,他還在忙著和警局那邊打交道。
晚上她回到連家的時候,風曉月還沒回來,家裡多了個人,連青介紹了下,是民政局的朋友。那人帶來了一切文件和圖章鋼印,她和連青分別談好,簽了協議,最後拿了兩本離婚證。
連青送走了朋友,看著手裡的小本子,心裡有些發酸。
花映月收好了離婚證,給他做例行檢查,他問:「你和池銘說了沒有?」
「還沒說……今天我都沒看見他。」
連青出了一會兒神,說道:「也罷。他出了這樣的大事,肯定要多方打點,估計最近還得去找更說得上話的人物。」
「到時候再說吧。」她的確已經做出了決定,可是想起他,她心裡總有些說不出的滋味,她需要點時間,好好的想想。
「不知道媽忙成什麼樣了,剛才打電話,秘書說還在開會。我什麼時候才能好?讓她剛痊癒就這樣忙,總覺得過意不去。」
花映月安慰道:「這事情急不得,你慢慢養,等明年的時候,說不定就能出去工作了。對了,後面幾天張醫生負責照顧你,我要出差。」
「去哪兒?」
「去雲南。」
冬天太冷,一眾專家便把會議安排在溫暖的昆明,交流一些傳統中醫在心臟病防治上的應用。彩雲之南有不少特殊的中草藥,效用好,花映月隨著一眾人去了山裡調研,和採藥人閒聊之間,看到一個老太太,她不由得一怔。
那位老太太已經六十多,頭髮卻黑亮如少婦,過去一詢問,才知道是常用一種秘方烏髮膏的緣故。花映月想方設法的要來了方子,又花錢買來些成品,回到賓館之後換了個密實的容器小心翼翼的裝好。
不知道這東西池銘用了會有效果嗎?
因為天氣原因,飛機晚點,花映月回到濱海的時候已經是清晨,冬日病人多,她請不到假,只能把行李箱交給連家派來接她的傭人,拿著包就去了醫院。還好連家有點關係,機場給她安排了休息室,在飛機上她繼續睡覺,倒不至於太疲倦。
把學習交流的成果給科室的醫生講完之後,她便去了花海天那裡,仔細詢問了一下這幾日父親的情況,得知有所好轉,不由得鬆了口氣。
午飯時,她正準備去食堂,楊學卻過來找她,說池銘叫她一起去吃飯。
她沒有說拒絕的話,讓楊學有些吃驚,不過很滿意。
池銘的車停在醫院門口,楊學拉開車門,她坐進去,池銘沉著臉看了看她,又移開視線。
楊學從後鏡裡瞧見了,不由得輕輕的挑眉,這老闆也真是,把人叫過來,卻不搭理,到底想幹嘛?
還沒等他吐槽完,池銘伸手按了按鈕,隔板降了下來,擋住他的視線。
花映月有些不自在,低頭玩手機,卻被他一把搶了。
「你幹嘛呢?」
「玩玩。」
「你自己有手機!」
他冷冷道:「我的手機沒遊戲。」
她無語,看著他繼續玩水果忍者,可他明顯心不在焉,手指在屏幕上瞎畫,最後直接把地雷切了,她看他這樣幾次,雖然心情沉沉的,還是忍不住抿嘴笑了笑,他斜眼一看,聲音隱約含了怒氣:「笑什麼?」
「笑笨蛋。」
他放下手機,坐直了身子,她看了看他:「你別對號入座啊,我又沒說笨蛋是誰。」
池銘被噎了下,抿著嘴不說話。
兩人僵持好一會兒,花映月問:「到底去哪兒?」
「何叔和彥哥回來了,一起去個安靜地方吃點東西。還有……」他臉色更沉,「順便給曲叔道歉。」
怪不得他臉色那麼差。
吃午飯的地方很幽靜,是一家開在海景別墅的私房菜,料理的海鮮極為出色。濱海市的海水和一股暖流交匯,冬天也不結冰,為了過冬,魚蝦在秋季食物充足的時候吃得肥肥的,現在吃,滋味極佳。幾人坐在玻璃陽光房裡,庭院積雪,還有兩公里之外的沙灘碧海都在眼前,可是沒有人心情是愜意的。
池銘端起酒杯敬向曲愛華:「曲叔,是我冒撞了,請您原諒。」
曲愛華沉著臉看了他一會兒,喝了酒,說道:「算了。」
花映月也懷疑過他,如今也得有所表示,恭恭敬敬道了歉,何念儒便打圓場:「好了好了,都是親近的人,別把這種事憋在心裡,說通了就好……愛華啊,別和小輩計較,他們也是太慌亂了,不動腦子。」
曲愛華歎了口氣:「行行,我知道了。」
「那就開心點,等會兒海鮮就上來了,你這樣不高興,容易積食,咱們中醫的說法,海鮮是性寒之物,積食了害處更大。你看你這樣子……」
曲愛華不說話,池銘和花映月也只能乾巴巴的說了幾句,氣氛反而更加凝滯了。
何彥皺了皺眉,覺得父親這時候再說這個只會越說越讓人不開心,但是也不好直接提醒何念儒,輕咳一聲,岔開話題道:「阿銘,這地方你是怎麼找到的?環境真不錯。」
池銘不必再尷尬而愧疚的同油鹽不進的曲愛華說好話,舒了口氣,花映月感激的看了何彥一眼,他回了個淡淡的微笑,池銘抿了下嘴唇,道:「要把生意做開,必須對這些應酬的場所熟悉。現在那些人,要求高了,光是美酒佳餚他們還嫌棄,萬事都講個格調。你對這裡滿意就好,不過彥哥,你就是做頂級奢侈品行業的大佬,這地方比起你旗下的那些會所和餐廳,簡直不值一提。」
「你過獎了。人造的景致再好,也不能和自然的鬼斧神工相比。」何彥端起姜茶飲了一口,悠然看向了外面的藍天碧海,可是目光又不由自主的移了移,落在落地玻璃上映著的淡淡倩影上。
海鮮端了上來,魚鮮蝦美蟹肥,加上各式貝類,味道鮮美之極。何彥對美食很有研究,娓娓道來各樣菜的優點,最好的產地,最佳的做法,說得整桌菜似乎更加好吃了。花映月聽得入了迷,看著他問了好幾個問題,他微笑著耐心解答,得來她驚訝而欣賞的眼神。正說得開心,她的腿卻被踢了下,側過臉一看,見池銘若無其事的剝蝦,把肥美的蝦仁擱在她碗裡,緩緩道:「說得都要流口水了,面前有這麼多好吃的,怎麼不吃點解饞?」
何念儒笑了笑:「都是阿彥的錯,說什麼極品鮑,結果今天偏偏沒鮑魚。」
「都沒想到你們今天來,即使有好干鮑也來不及發制,可惜了。」
何彥看了看他:「爸接到楊學的電話,很著急,我也跟著來看看你。你得注意休息了,睡眠還是不好嗎?」
池銘垂下眼,說道:「讓你們擔心了,的確,最近忙著和警方打交道,累得慌,經常不能按時睡,生物鐘更亂了。」
「陳秘書怎樣了?」
「估計要下周才能放出來。」
何彥道:「那你很快就能輕鬆下來了。」
池銘搖頭:「怕是不行。我必須早點把那污蔑栽贓我的傢伙揪出來,否則睡不安穩,誰知道那傢伙什麼時候又要來捅我一刀。」
曲愛華輕輕的冷哼一聲。何念儒亦皺了皺眉:「阿銘,何必?做錯了事,就承認吧,別用謊言掩蓋另一個謊言,最後只會把你自個兒繞進去。」
池銘抬起頭:「您還是不相信我?」
「你自己也不能給個合理解釋不是?」
「何叔,我沒有做這種事!我不至於喪心病狂的殺一個無干的人!」
何彥連忙道:「爸,我覺得阿銘肯定有苦衷。他做事一向周密,不至於搞得人盡皆知。您先別說他,好好想想,或許有什麼線索呢?」
何念儒瞪他:「再理智的人,也難免過不了美人關,遇上喜歡的人,聰明千日糊塗一時的事情多了!」
曲愛華淡淡道:「何彥,你心腸好,但是,你想想,花醫生是他那麼親近的人,應該很瞭解他,為什麼也不信那套說法?」
花映月握住筷子的手微微有些抖,感覺到池銘的目光,她咬住嘴唇,遲疑了一會兒,看向他,他卻又移開了視線,上牙咬住下唇,抿成一條線,許久才鬆開,血珠立刻從嘴唇上冒了出來。
何彥心底暗自埋怨老爹哪壺不開提哪壺,即使真的覺得不肯信池銘,何必在這時候提?
花映月輕輕道:「何叔,池銘他或許真的被個神秘的傢伙給害了。他不是推諉責任的猥瑣之人。」
池銘怔了怔,心底陰霾就像被陽光一照,迅速散了。
「這麼多好吃的在這兒,咱們別吵架了好不好?有爭論,還是吃完飯再談更合適。池銘,你別再爭了,何叔只是太正直,見不得那些污糟事,也是關心則亂。」她伸手輕輕的拉了拉他的衣袖,指尖無意間碰了下他的手腕,涼冰冰的。
何彥趕緊活躍氣氛:「爸,你再忙著說話,這些海腸可就被我一個人吃光了。」
氣氛又恢復了表面的融洽,花映月努力保持著微笑,吃了很多東西,可是美味的海鮮卻和沙子一樣,嚥著困難。
吃完東西,主人拿來了干菊花和陳皮煮的水給他們洗手去腥,末了又上了配好的熱茶,暖胃,免得傷食。曲愛華下午和一醫院約好了會診,先開車走了,何念儒聽何彥談了一會兒主人客廳掛的國畫,便說道:「我給阿銘診診脈,需要絕對的安靜,映月太關心阿銘了,我怕她看我看得過分認真,我因為緊張而分心。出去逛逛吧,阿彥,你陪陪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