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說來話長。」邱鼎天無奈地歎了口氣,他仰頭閉上眼睛沉思了一會兒,隨即才睜開眼對楚若如實相告。
「那一年,我在戰場上殺敵無數,難免會得罪人。家中只有夫人和然兒相依為命。」
「你外祖母本來身懷六甲,不日便將臨產。誰知在我回都城的途中,那一幫倖存下來的敵人先我一步到達都城,將夫人擄劫走。幸虧然兒聰明懂事,無意間發現她正被人擄走,悄悄尾隨才發現她的藏身之處。妲」
「由於夫人被一幫人輪流看管,只想用她來換我的性命。待我帶人趕到時,夫人被那些壞人已經鎖在臭溝渠裡幾個時辰,幾乎奄奄一息……禾」
原來,那日邱鼎天在邱然的指路下,找到了那個破山洞裡。
邱夫人伸出髒污的河水中,那水呈現出黑紅的顏色。
邱鼎天憤怒的帶兵將那些人全部斬殺,再救走邱夫人時,她已經流產了。
一個七八個月份大的男嬰早已墜落污水中,沒有任何生氣,窒息多時。
從此以後,邱夫人便再也沒有了生育能力,腿部也因為受到了寒冷的污水侵襲,總是會在陰天潮濕的情況下行動不便。平時洗澡也不能直接泡在水裡,只能用毛巾擦擦。
邱鼎天也不忍心讓邱夫人承受生育之苦,兩夫妻拼盡一切撫育邱然成長。
邱夫人把邱然當成心肝寶貝一樣疼愛,從不願意看到邱然有半分不好。
外孫女失蹤,女兒瘋癲,邱夫人心疼的哭瞎了雙眼……
聽著聽著,楚若的心裡一陣陣泛酸。
怪不得邱然說邱鼎天喜歡做文臣,據楚若所知,但凡在戰場殺敵的將士,都難以割舍下那種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的大義凜然氣概。
他恐怕是實在不能忍受妻女與自己兩地分隔,又遭人暗算自己卻束手無策,才不得已選擇了一個折中的辦法,棄武從文改做文臣,仍舊為朝廷效力。
「所以……外祖父給我的是一塊玄鐵令牌?它統御的可能不止幾百人?」楚若一語驚人,幾乎猜到了邱鼎天後來的做法。
他不忍心再看到有敵人迫-害他的妻女,所以便藉著由頭教導一些無家可歸的孩子文韜武略,為的也是方便保護家人。
邱鼎天微微蹙眉,意味深長地看了楚若一眼,不禁拍了一下桌面,驚歎地說道:「好一個聰明伶俐的丫頭!老夫本還想日後再慢慢告訴你這些,想不到你竟這般聰穎。」
「是外祖父太愛妻女,所以純兒順著您的意思往下猜測的。」楚若謙虛地說道。
「唔……老夫喜歡跟明白人講話,不用拐彎抹角的。哈哈哈——不錯,不錯,老夫能有一個好外孫女繼承玄鐵令,也是我的福分!」邱鼎天今天很高興。
他蘸了一些茶水,在桌子上畫了一個六星玄鐵的標誌,睨向楚若,別有深意地說道,「它能夠號令的不僅僅是幾百個人,你猜對了。但是你能不能猜測一下,最高是能號令多少人?」
楚若伸手摸向懷中放著玄鐵的位置,凹凸有致的觸感讓她心中一陣陣悸動。她詫異地說道:「要幾萬嗎?」
邱鼎天捋了捋鬍子,淡然淺笑,溫聲說道:「我從沒有篡權奪位的野心,只是不容許別人傷害我親人性命。」
「我已到了風燭殘年,還沒有找到適合的接-班人。今日一見到你,我便忽然生了這樣的心思。」
「從然兒六歲起,我便已經開始培養人才,都是那些孤寡無依的孩子們,也算是給他們一個家。除了當今朝堂上一些文臣武將是我培育出來的,暗地裡也有手下在著重培養精英。多了不好說,區區三十萬人絕對有了。」
「啊……天哪!」楚若膛目結舌地看向邱鼎天。
她絕對有理由相信,邱鼎天說有三十萬人,絕對不僅僅三十萬人。
要知道,邱然現在是剛滿三十四歲,從她六歲開始到現在,已經二十八年了。
乖乖,二十八年都在悄悄地培養人才,人才又繼續培養人才,發展到現在,就說有五十萬人她都相信。
而且,還不是普普通通的小嘍囉,上至在朝為官的文臣武將,下至普通知府和知縣,還有一些文弱書生或者軍中將士……
所以,她大膽地猜測了一下,略帶遲疑地問道:「所以,祖父的意思是,不但明昭國
內有您的人,就連紅日國和大亞王朝也有?」
邱鼎天淡笑著點頭,緩緩說道:「這話倒是不假,只是我常年身在明昭國都城,不曾真正去一一尋訪。我教導出來的人,皆是正義之士。他們效忠的是我,我效忠的是我的家人。」
「外祖父真是一個至情至性的好男子,純兒真心佩服。」楚若的眼圈忍不住濕潤了。
鳳無涯甚至都沒有親自為她和孩子打造這樣一支精英部隊,或許是不曾有機會面對那樣的生離死別。
若是上天再給他一次生存的機會,相信他一定不會再輕易讓她和孩子身首異處。
哪怕是拼盡全力,也會為他們創造更好的生存環境……
只能說是造化弄人,再怎麼算計,也不如那些天天生活在算計裡的狠毒人們運用的更得心應手。
這一生,她從頭算計,一直到生命的終結。
整整五天,楚若都沒有離開過邱夫人半步,包括晚上睡覺時,都緊緊守著她。
本來她們說好這次回來五天便回去,可臨時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不得不拖延了回府的時間。
楚若先是為邱夫人醫治眼睛,因為覺得這一方面是比較簡單的。
只是為邱夫人施針時,邱然心疼看著那金針就直接***了邱夫人的內眼角,頓時便昏了過去。除此以後,楚若便吩咐人在外面守著,不許再讓邱然進來。
邱然也明白自己不應該在關鍵時刻太過於矯情,所以強忍著關切的心思,與父親偶爾對弈吟詩。
項銘嘯也曾來看望她,得知楚若在給邱夫人治眼睛,項銘嘯也感到很震驚。
如果邱然還在幸運地感謝那個曾經教導楚若的養父,那麼項銘嘯則是覺得自己太幸運,他們的女兒當初救下楚若也是冥冥中注定的。簡直太讓人震驚了,分明就是上天賜予的福恩。
臨走的時候,項銘嘯也沒有見到楚若。
她把自己關在房間內,連乾糧都準備好了,不允許任何人進屋,以免感染邱夫人的傷口。
而且,楚若每日都親自為邱夫人擦洗身子,有時候還會講一些笑話給她聽,避免邱夫人整個人都呈現一種很緊張的狀態。
夜裡楚若都要醒來好幾次,專門為邱夫人換藥和包紮,遇到不好的情況時,還要及時處理。
邱夫人在第二天晚上便有些發熱,楚若都悉心的照料著。
這一切邱夫人都記在心中,越發喜愛這個外孫女。
兩天過後,燒熱也減退,邱夫人的身體才漸漸恢復了常態。
有時候,邱夫人還會跟楚若講講邱然小時候的事情,還有邱然剛剛遇到項銘嘯後在家裡絕食,為的便是嫁給項銘嘯做姨娘。
楚若不禁感慨,其實按照邱然這樣的身份地位,饒是做不成正室,做個平妻也是好的。
偏偏那時邱然不願意如此,她愛的是項銘嘯的人,做一個姨娘就好,不願意成為眾矢之的。
殊不知,在邱然獲得項銘嘯全部寵愛的時候,已經成為了眾人心中的眼中釘肉中刺。
試問誰會看著一個搶走自己夫君的女人整天溫柔款款,心裡卻沒有半分怨言呢?
直到第六日早上,楚若拖著疲憊的身子把門打開了。
彼時,邱鼎天剛剛下早朝回來,急急地便在門前等著了。
邱然嚇得不敢過來,她怕母親眼上敷著的藥物和白布條取下來後,還是看不到一絲光明。
楚若含笑福了福身,溫聲說道:「外祖父果然很是關心外祖母,這麼早便在門前等著了。」
「純兒,這幾天你也辛苦了,我們心裡都明白。」邱鼎天隨之進屋,快步向邱夫人走去。
只見邱夫人正坐在梳妝鏡前背對著自己,依稀可見,她的眼睛上還遮蓋著藥物和布條。
邱鼎天不解地看向楚若,指著邱夫人賀氏問道:「純兒,為何你外祖母眼睛上還蒙著布?」
「您別著急,純兒是想讓外祖母第一眼見到的便是至親的人。只是我娘膽子太小,總也不肯過來。」楚若失笑著說道。
就在這時,邱然在邱媽媽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她快步走上前,心急地說道:「饒是為娘膽子小,也一定要親眼看著你外祖母睜開眼睛,重見光明。」
她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敢過來,剛才在房間裡糾結了很久,最終還是衝了過來。
看到楚若疲憊又略嫌蒼白的神色,邱然心疼地說道:「邱媽媽,去給小姐準備補湯,記得多方燕窩,她喜歡吃哪個。」
「是,奴婢遵命。」邱媽答應著離去了。
楚若感激地看了邱然一眼,走上前在邱夫人的旁邊站定,側身溫聲說道:「外祖母,您不要擔心,我一點點給您把眼睛上的障礙物取下來,就像平時換藥一般。等我讓您睜開眼睛時,您再慢慢睜開,好嗎?」
「好,好。」邱夫人頷首說道。
楚若扭過頭去對丫鬟們指揮道:「你們把窗戶都關閉一下,找一塊比較大的布,一會兒我需要你們遮擋一下。」
「是。」眾丫鬟聽命,從櫃子裡取出來一塊嶄新的布,隨時等待著楚若的命令。
說實話,誰也不敢相信已經瞎了十來年的邱夫人會重新恢復光明,更不知道楚若為什麼一直都處變不驚的狀態,這也太充滿自信了吧?
實際上楚若也很害怕,她的手心裡都是細密的汗,在一點點取下白布的時候,額頭上也漸漸滲出汗珠。
邱鼎天特意送給她六星玄鐵令,實際上也是恩威並施,希望她一定要治好邱夫人。
楚若在心裡不斷地告訴自己,別緊張,肯定沒問題的,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外祖母,您現在設想一下,外面的天空是什麼樣子的,還有您身上穿著什麼樣的衣衫?一會兒您還得照著鏡子看看您依舊美麗的容顏哦。」
楚若輕輕地為邱夫人清理著眼睛上的殘餘藥物,故作輕鬆地說著一些比較愉快的話題。
邱夫人唇角微微上彎,打趣地說道:「我都是老婆子一個了,哪裡還有什麼美麗的容顏。我現在只是希望能夠見一見我那冰雪聰明的外孫女,親眼看看她有多麼俊俏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那還不簡單?一會兒我就在您面前好好端坐著,讓您從我的眼角眉梢到下巴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長得隨娘的地方很多,可見也是承襲了您和外祖父的好樣貌,一會兒可要討賞的哦。」楚若含笑說道。
「不管什麼樣子,外祖母都要好好地打賞我的乖外孫女。這幾天你親自為我擦洗身子,每天半夜裡都要醒來不下四次,著實苦了你。」
「白日裡還總不肯讓別人來照顧我,叫我感動得差點兒熱淚盈眶。偏偏你還不許我流眼淚,真真是把我給憋壞了。」說著的時候,邱夫人一直笑得合不攏嘴。
邱然鼻頭一酸,淚水就在眼眶裡打著轉。
她走至邱夫人的面前,看著楚若細心地為邱夫人清楚殘餘藥物。
不一會兒,邱夫人的臉上便一片乾淨了。
楚若打量了幾眼,含笑說道:「不行,我得給外祖母裝扮一下,一會兒讓您看到最漂亮的自己,肯定會開心壞的。」
「又在打趣外祖母,可把你外祖父和然兒極壞了,他們若是不心急,我也不怕多等上這麼一會兒。」邱夫人失笑出聲,不以為然地說道。
楚若早已拿起梳妝鏡前的眉筆,輕輕地為邱夫人勾勒眉毛,不容置疑地說道:「需要讓您的眼睛先冷卻一會兒,過一會兒再看就行了。」
「好的,那咱們就讓他們乾等著吧。」邱夫人打趣地說道。
邱鼎天雙手攥成一團,說不激動那都是在說假話。
看著楚若一點點為妻子上好淡妝,邱鼎天長歎一聲之後,無奈地嗔笑道:「純兒,你真真是要急死外祖父算了,不管你外祖母是什麼模樣,她在我心中都是最美麗的女子便是。」
這一句話把邱夫人說的雙頰飛霞,她失笑著啐罵道:「都一把年紀了,還跟孩子們較真什麼勁?純兒怎麼說,你就怎麼辦便是。」
「唉,從此以後,我在家中更沒地位了。」邱鼎天無奈地歎道。
楚若「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忍俊不已。
她將胭脂紙放在桌上,讚歎地看向邱夫人,由衷地說道:「娘,您看我給外祖母親自研製的紅棗脂粉膏怎麼樣?
襯托得外祖母的臉越發水潤了呢。」
「我也是這麼覺得,母親像是年輕了十歲。」邱然連連點頭,贊同地說道。
緊接著,楚若一抬手,示意丫鬟們講窗口那裡的光線擋住,主要是遮住邱夫人目光能觸及的地方。
丫鬟們聽令,站在床邊擋住光線。
在稍嫌陰暗的環境下,楚若雙手扣上邱夫人的眼睛,溫聲說道:「美麗的女子,請您先試試睜開您的眼睛,然後慢慢地適應黑暗,我一點點給您開啟光明的窗戶。」
「不要覺得太刺眼,只要去想,您是一點點從黑暗等到了黎明,光亮一點點呈現……」
楚若柔聲引導著邱夫人,對她小聲地說著這些話。
邱夫人點了點頭,按照楚若所說的一點點去做。
剛剛睜開眼睛的時候覺得有些此言,能夠感覺到面前有些光明的影子。楚若的手指縫間能夠有少許照射進來。
「有些不適應。」
「那您慢慢適應,直到眼睛不覺得光太閃,也不覺得眼酸脹為止。」楚若欣喜地說道。
她掩飾不住唇角的笑意,「您既然能夠察覺到不適應,那肯定是可以看見一點點光芒,對不對?」
邱然和邱鼎天的心都糾結不已,紛紛走到邱夫人的面前,緊張地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