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八姑聽見了薛姑姑的聲音,當即轉頭,用極其厭惡的眼光瞥了她一下,回頭嘟起那兩片肥嘴唇,一邊往外飛眉毛一邊沖賀氏等人說道:「瞧,說曹操,曹操就到!」
賀氏等人立刻把目光轉向了門外薛姑姑的身上,又是好奇又是鄙夷,紛紛在心裡猜想她從前做姐兒的時候是怎麼gou引男人的。
許氏知道薛姑姑是來送禮的,忙迎了上去,說道:「進來坐吧,真花去吳三娘家買東西了,你稍等等。」
香縷走過來問薛姑姑:「這錢八姑是咋回事呀?娘您又沒招惹她,她沖您發啥火兒呢?」薛姑姑臉色訕訕地笑了笑說:「誰曉得呢?不去理會她了,撿了東西回去吧。」香縷難過道:「娘,今天真是對不住了……」薛姑姑溫婉一笑道:「一家子人不說那話,橫豎東西也沒掉呢,這得多謝了香草才是。」
李氏又數落香縷道:「我白養你這麼些年了!眼下你哥哥那兒缺銀子也不幫幫我的忙,誰家姑娘像你這麼不孝順呀!小心天打雷劈呢!」
「進來吧,莫跟三娘客氣了。」
李氏臉色頓時紅了,硬著脖子沖薛姑姑先嚷嚷開了:「啥你的玉墜子?那是我……我自己的!沒工夫跟你這種人在這兒瞎扯,我還回家做飯呢!」
「啥寶貝呀?」寶兒拍了拍手裡的小罐子說道:「寶貝兒全在這罐子裡頭裡呢!今天剛剛曬出來的,少爺吩咐送給給您和親家老夫人她們嘗一口!」
香草笑道:「大伯娘,我算見識了!偷人東西還這麼理直氣壯,反倒派了一堆子話來說香縷的不是。就為著要孝順您,香縷就眼瞧著您偷拿了薛姑姑的東西不管?她往後在婆家咋處呢?人家薛姑姑的兒子娶了您閨女,還是連帶著把您牢籠子裡的兒子也娶了?橫豎贓物都在這兒了,您還不如說兩句求饒的話省得往公義堂裡走一趟!」
婆媳倆跟香草道了一聲謝,然後回家去了。香草和亭荷正想轉頭回月圓居時,寶兒笑嘻嘻地跑了上來。香草問他:「沒在作坊裡跟你少爺待著?」
「胡……胡說!」李氏漲紅著臉,瞪起眉毛說道,「我還說是我娘留給我的呢!張口就來,又不是招客那麼隨便……」zVXC。
「我看得清楚呢!你掉下來的就是放我匣子裡的玉墜子!不信,你拿出來讓我瞧瞧?」薛姑姑少有這麼心急,一向平靜的臉上泛起一抹紅色。
許氏聽香草這麼一說,也不多留了,笑道:「我就不送你了,都是熟人了,你自己慢慢去,改天再來玩!」香草道:「我送薛姑姑出去吧,我正想走走。」她陪著薛姑姑往外走去,問起香縷最近怎麼樣了。
薛姑姑愣了一下,垂下眼簾看了一眼手裡的玉墜子沒有回答。錢八姑沒好氣地又問了一句:「沒聽見嗎?我問誰給你的?」香草見錢八姑臉色不對,走上前來問道:「八姑,誰招惹您了?是不是覺得這玉墜子好看,也想要一個?」
李氏慌忙想後退,卻被亭荷擋住了,想跑前面又有兩個夥計攔路。她一時又急又窘,著急嚷道:「死香草,你非得跟我過不去才行嗎?我到底挖了你幾輩子的祖墳,你要這麼對付我!」往門上眉。
李氏一陣驚慌,不由自主地捏住了她左邊的衣袖說道:「憑啥……啥送我去公義堂?我懶得跟你們說話,真是……真是莫名其妙!我要走了!」
寶兒笑道:「少爺叫我來給少奶奶獻寶來了!」
「不行,你先拿出來給我看一眼……」
薛姑姑看了李氏一眼,歎了口氣道:「頭回你來要銀子,我已經給了十兩了。這回卻偷起我的首飾來了。往後請你莫再上我家來走動了,應酬不起!」「呸!」李氏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道,「你以為我想跟你這樣的人家走動呀?要不是香縷這死丫頭不爭氣嫁了你那兒子,你就算拿八抬大轎抬著我去,我也不會去的!你從前是個啥人誰不曉得呀?伺候多少男……」
不等許氏說話,小鹿已經拿手指摁了一些放在嘴裡抿了抿,睜大了眼睛驚訝地說道:「是糖呢!好甜呢!真好吃呀!大表姐,是糖吧?」香草點頭道:「你猜得沒錯,是糖,」
「不了,我一會兒再來吧。」薛姑姑說話很清晰悅耳,讓人能想像到她從前有多麼好的一副嗓子。
薛姑姑打斷了李氏的話說道:「你也不用罵香縷了。今天這事就算了,橫豎往後不許你再上我們家門兒了。你看得起也罷,看不起也罷,這親事都已經成了,你再埋怨也枉費口舌,快走吧!」李氏見香縷站在薛姑姑身後低著頭一句話都不說,心裡又氣又急,忽然伸手從薛姑姑手裡搶過那枚玉墜子隨後往客棧門口丟去!
話音剛落,香縷喘著粗氣跑上前來,一把拉住李氏說道:「娘,您不能把那些東西拿走了!趕緊還給我吧!要真去了公義堂,你那臉面咋好過呀?」
「大伯娘,」香草見李氏又要瘋言瘋語了,忙打斷她的話說道,「有啥事還是公義堂去講吧!到那兒您慢慢罵個夠,祖上十八代挨著挨著掰手指頭數都行!橫豎關南青的那間屋子空著呢,您去正好!」「嚇唬我呢!」香草招呼兩個夥計要架了李氏走,李氏這才慌了神,甩手甩腳都沖香縷嚷道:「香縷,你這個不孝的東西,也不說句話!」
許氏問:「真是用甘蔗汁兒做出來的?我就見過飴糖,塊糖,沒見過這麼細的糖呢!」「是用甘蔗汁做出來的,只是做法跟從前那些熬糖的不一樣罷了。您分了給張家大娘她們嘗一口,看好吃不好吃?」許氏忙用調羹在一人手裡舀上那麼小半勺,各自用舌頭抿了抿,臉上都蕩漾開了蜜糖般的笑容。賀氏忙點頭道:「真甜呢!比那塊糖甜多了!」
香草瞟了一眼李氏左邊的衣袖說道:「我真是閒得慌,管管又咋樣兒了?橫豎是非得把你送到公義堂裡去,才肯招認嗎?我立馬就叫兩三個夥計抬了你好生去,行不?」
薛姑姑急忙跑過去,撿起了那玉墜子,放在手心裡抹了抹灰。錢八姑緊緊地盯著她手裡的玉墜子問道:「這東西是你的?」薛姑姑點點頭說道:「是我的,剛才給我親家母——」回頭時,李氏早就灰溜溜的跑走了。
那墜子在空中畫了個優美的弧線,然後落在了剛出門的錢八姑臉上,正好打在她那肉嘟嘟的臉上。她不禁哎喲了一聲,捧著臉彎腰下去看一眼,罵道:「誰這麼缺德呀?」當她看見那玉墜子時,忽然愣住了,呈上身彎曲的姿態不動了!原來蒙時的第一批砂糖已經出來了。當寶兒把那乳黃色的砂糖倒在桌子上的小碟裡時,院子裡的人都發出了一聲驚歎!許氏忙問道:「這東西是啥呀?吃的嗎?」香草笑道:「你拿調羹舀點嘗嘗不就曉得了。」
李氏的臉紅得像曹東新取出來的豬肝似的,恨不得趕緊找個洞鑽了進去。香草問她:「還要藏著掖著嗎?不問自取視為賊,您打算進牢籠子去陪您那兒子嗎?」
香草微微彎腰把薛姑姑從地上扶了起來,問道:「你咋樣?沒摔著哪兒吧?」
許氏還想挽留,香草卻已經起身走上前說道:「娘,薛姑姑不是跟您客氣呢。我們明天要給姨夫辦壽,提前問曹東定了好幾頭豬,沒準家裡真忙著呢!」她知道薛姑姑這人向來不輕易出門,也不輕易進別家的門,怕別家介意自己的身份,總是站在門口說完話就走。
「讓開!」李氏粗魯地推了薛姑姑一把,打算跑走,卻被亭荷搶先一步攔住了她的去路。亭荷叉腰抖抖眉毛說道:「香家大娘,上回在我們客棧門前玩上吊呢,這回又改玩順手牽羊了?」「哪……哪兒有?」李氏支支吾吾地說道。
薛姑姑好不緊張,失聲叫道:「我的墜子!」
香縷難堪極了,急忙彎腰將東西撿到自己的手帕裡。薛姑姑伸手就撿了那個螺絲狀的玉墜子,放在手裡吹了兩口氣,心疼地拿手抹了抹上面的灰塵,看上去十分珍惜的樣子。
「來兩個人!」香草回頭對門裡大喊了一聲。兩個夥計立刻跑了過來,問道:「老闆娘,啥事呀?」香草指著李氏說道:「送了我大伯娘去公義堂!」
薛姑姑起身來不及拍了身上的灰塵,著急地向李氏說道:「親家母,有啥話都能好好說。那玉墜子你不能拿走,那可是我娘留給我的東西!」
香草忙道:「這有啥好謝的,趕緊回去瞧一眼,旁的東西有掉的沒有吧。」
「死丫頭,你幫誰說話呢!」李氏氣憤地抬起了手,想打香縷,卻被薛姑姑拉住了手。薛姑姑問香縷:「咋回事呢?」香縷面露難色地說道:「剛才曹東出去送豬了,您又不在,我娘忽然又來了。我剛去灶屋裡拿了一壺熱茶來,回頭就看見我娘不在了,單是您房門開著,梳妝台上的盒子都空了……我一想準是我娘偷……我娘拿走了,這才追了出來。」
李氏急忙彎腰撿起地上的玉墜子,打算溜走了,可薛姑姑卻上前將她攔了下來說道:「親家母,你剛才掉下來的那東西是不是我的玉墜子?」
「誰給你的?」錢八姑緊抿著雙唇,用審問的口氣問道。
香草微笑道:「不說那廢話了,拿出來,你袖子裡的東西!是這會兒子拿出來,還是去了公義堂當著鎮長的面兒拿出來,你自己想清楚了!」
香縷起身羞愧道:「您就只當我不孝吧!我婆婆說得對,往後我們家不用您來走動了!逢年過節我該孝順您和爹的,我自己給您送去,不勞煩您往我們家來了!今天這事我做不主了,您問我婆婆吧!」李氏不禁惱火道:「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李氏斜眼瞪著地上的香縷說道:「我不信她敢把自己親娘送去公義堂!」
兩人走出大門口時,迎面匆匆走來了一個眼熟的人,竟然是李氏。薛姑姑叫了她一聲:「親家母,上哪兒去呢?」誰知道,李氏見了她竟有些慌張,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像看見了什麼令人心虛害怕的東西。這一哆嗦,一樣東西從她袖子裡掉了出來。香草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小小的螺絲狀的玉墜子。
「大伯娘,」香草打斷了李氏的話,「人家薛姑姑就是讓你把玉墜子拿出來給我們欣賞欣賞,你照啥急呢?不過問一句,你還罵上人了?」李氏瞥了香草一眼道:「這又跟你有啥干係?沒事做了,跑來管這姐兒的閒事?」
「哼!這麼個破東西誰要呀!」錢八姑臉色發白地沖薛姑姑瞪了一眼,邁著大步走開了。
「真不是客氣,家裡還有活兒呢,多謝三娘了。」
「咋啦?」李氏見說不過理,就耍混了。她把袖子裡的東西全抖落了出來,耳墜子,手鐲子,臂釧等等東西嘩啦倒了一小堆兒!然後理直氣壯地說道:「我這麼大閨女嫁過來,不該再貼補我些呀!他們家啥門第,一個姐兒生出來的娃兒還想娶我們家的閨女,算是他們前輩子修來的福氣兒。我們家再咋說也是個身家清白,祖上有德的人家呀!我再要些有啥不對呀!」
李氏強口道:「你這人有毛病呀!瞧著人家掉下來的東西就是你的了?你以為是在你從前的柳花巷子裡,那些男人掉下來的東西都歸你呀?讓開!」
另一個婦人也笑道:「沒見過這麼細的糖!單是這麼一小勺也能沖兌出一大杯子糖水來吧?可真好呢!往常那塊糖可不好弄,砸成小碎塊兒放缸裡容易化,現砸現吃又太麻煩了,這東西多好呀,放進嘴巴裡就化開了,省事呢!」
許氏用水沖兌了一杯,攪了兩下便化開了,再嘗一口,忙點頭道:「真甜!跟吃甘蔗似的!草兒,這東西叫啥名字呀!」
「這叫砂糖。你瞧,它細細的像不像砂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