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胡氏從香雲手裡拿過雞食盆說道,「有啥了不起的呀?瞧不起人呢!以為我眼睛瞎的瞧不出來嗎?橫豎不就是蒙少爺的弟弟,那叫啥來著?蒙啥玩意兒呢?」香雲添了一句道:「叫蒙易,是吧?」
「對!」胡氏把盆子往石桌上一擱,生氣地說道,「就是那個蒙易!上回在鎮上玩兒的時候,我就瞧著不對勁兒呢!天天跟著小鹿屁股後面跑,沒安好心!」
「娘,您到底說啥呢?蒙易咋了?」香雲問道。「良傑呢?」
「有這事?」
香草發現香雲老是拿眼睛瞟著她,知道香雲這人向來內向,想必是有事的緣故,便起身拉著香雲說道:「走,往香珠屋裡坐坐,瞧瞧我娘給她備了多少好東西,我都沒有呢!連搖籃,銅鈴兒都給準備齊全了!」許氏起身扶著香珠,沖香草笑道:「哎喲喂,還說起閒話來了!我怕姑爺瞧不上我做的東西呢!都是鄉下貨色,比不得府裡用的東西。上回我瞧著晉嫂子房裡那個搖籃,又雕花又貼金箔的,多貴呀!」
「誰不喜歡良傑了?」良坤奇怪地問道,「您到底跟誰生氣呢?」
「啊?」香雲向來言辭不行,忽然被許真花這麼一問,倒答不上來了。香草忙接了一句話說:「姨娘扯遠了,香雲哪兒管得了良傑呢?橫豎管住她自己肚子這個就行了!良傑往後得叫他自己媳婦來管呢!」
「這事你問香草了嗎?」zVXC。
「真的,你自己得努力點,要是手藝不行,還是得下灶的。」
「那就說跟結葫蘆似的,葫蘆好吧,招財進寶呢!」香雲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抬頭問道:「要不然給這娃兒取個小名兒叫葫蘆吧,聽著也喜慶,還是你說出來的呢!」
吃完飯後,良坤把香雲拉到了房間裡,說道:「要不然,你去香草那兒問問。這事要定下來了,我們只有安慰娘的份兒,旁的也說不上啥了。要是還沒定,那就得想想法子了。」
「那你想吃啥?我叫娘殺了給你燉上,喝雞湯好不?」良坤笑問道。
許真花微微起身往外看了一眼,然後問香草身邊的亭荷:「小鹿呢?」亭荷道:「跟雨竹她們在後面玩兒呢。姨奶奶要我去叫她嗎?」
香雲笑了笑,問道:「想啥法子?難不成還能搶了過來?」
香雲見這麼多人都在,看了香草一眼,不好把話問出來。
「那好啊,我給良傑介紹個媳婦兒,保準你也能看上。好歹你是他師傅,也得替他終身大事著想著想。」「那不急呢!良傑往後有大出息,這麼著急定親做啥呢?」
胡氏搶過吳善才手裡的酒杯猛喝了一口,重重地擱在桌上說道,「我都把小鹿當自己家媳婦了,這下可好,人家要往城裡當少奶奶去了!瞧著吧,我回頭就去找金大姑,非得給良傑找個比小鹿更好的。」
許氏問她:「我們走的時候,馬二郎咋說的?他是不是不讓你回娘家來住?」「沒呢,不讓的話,你們能接走我嗎?他是管著果園呢,脫不開身子才沒跟我們一塊兒回來。明天爹和大哥二哥回來了,他一准就趕來了。」
「那得省點喝,莫太照顧汪嫂子的酒坊了!」三個人都笑了起來,香草又繼續說道:「我姨娘心思你多少也能體諒體諒,蒙易喜歡小鹿是有這事,所以她想著小鹿嫁到蒙家過好日子,這也無可厚非的。你跟你娘說說,莫太操心了,橫豎往後再看吧。」
「我橫豎沒聽明白,你去問問吧。」
這時,良傑從那邊灶屋過來了,問香草:「師傅,中午的飯還好吧?能讓我上灶了吧?」香草對香雲笑道:「你可好口福了吧?良傑這小子沒少給你燉湯喝吧,那味兒還真不錯呢!」
「啥動靜啊?」
「說啥?人家許真花說了,小鹿過不了多久就許給蒙易少爺了!」
「曉得了,下午我就去吧。」香雲下午去時,香草和許氏她們正坐在月圓居裡扯龍門陣呢。見了香雲,香辛忙起身讓座道:「快點坐這兒,又是一個懷兒婆,你們三個湊一對都能打葉子戲了!」香雲看了香珠的肚子一眼,笑道:「真圓呢!是雙吧?」
「他不是那意思,他喜歡弄果園呢。」
香草知道香雲是個不喜歡說官面話的人,也就叫亭荷送了她到門口。她走後,許氏進了房間問道:「珠兒想吃點啥不?你那麼大肚子呢,不裝些東西進去咋行呢?」
香珠搖頭笑道:「才吃了午飯,哪兒就能撐下去了?吃多了反而膩味得慌呢。娘,您去歇歇吧,放著我和姐說說話。」許氏笑道:「想跟自己姐姐說話了?那就得聽娘的,好生住在這兒,往後娘跟你爹好替你照顧娃兒呢!」香珠臉上掃過一絲尷尬,點頭道:「等生了娃兒再說吧。」
「那不是因為小鹿還小嗎?想著翻了年才十三歲了,十四歲去過定剛好呀!」良坤笑了笑說道:「娘,您連這都想過了?」
旁邊許真花接了一句話問道:「香雲吶,良傑都十四歲了,你娘沒想著要給他定個親啥的?我聽說有幾戶人家的閨女不錯,要不要跟你娘說說?」
「還……還沒呢。」香雲勉強地笑了笑回答道。良傑瞟了許真花一眼,心裡雖不高興,可也沒說什麼了。他微微歎了一口氣,對香草說道:「師傅,我先回去了,有啥事叫我一聲就是了。」香草道:「你先莫回去,往瓊瑤館裡走一趟,熟絡熟絡,往後你還得上灶呢!」
吳善才抿了口酒,說道:「行了,嗓門再大點,隔壁村都能聽見了!那玩笑話歸玩笑話,只有你們這婦人才往心裡去呢!小鹿和良傑又沒過了禮兒,算哪門子事呢?往後不讓良傑去找小鹿就行了。」
「那就是四娘的好福氣了!」許真花接了這麼一句話,便不再說什麼了。
「你在香草和蒙少爺跟前沒聽見啥動靜?」
「要是你,你挑揀誰呢?」
「哼!這也不奇怪呀!蒙易少爺是香草的小叔子,他們橫豎是一家人,我們算啥呀?良傑算啥呀?不過就是個做工的,人家瞧不上我們,我們自己瞧得上自己就行了!」豎石上蒙。
「明天我就給你做一個去,省得你還說上閒話了!」許真花起身打了個招呼,往外尋小鹿了。香草帶著香雲進了香珠的屋子,然後打發了許氏去歇會兒,這才問香云:「有啥事嗎?你挺著個肚子的,四娘哪裡放心你一個人出來呢。」香雲不好意思地笑笑說:「你曉得我這人,不太愛管閒事,可這回是良傑的事,我就只好厚著臉皮來問問你了。」
良坤盯著香雲肚子瞧了又瞧,點頭道:「娘說大了些了,果真是呢!跟結南瓜似的,一天天就大了呢!」香雲噗嗤笑了出聲,說道:「哪兒有這麼說自己娃兒的?人家都說南瓜笨兮兮的,你倒好,還比上自己娃兒了。」
「是我自己挑揀的,誰曉得他那麼倔呢?你問問珠兒,我今天跟他說,接了珠兒回來,讓他替你管那啥廳的,可他不願意,一口就回絕我了。」香珠忙替馬二郎辯道:「他不是還有果園嗎?咋能說走就走呢?橫豎還有幾個夥計跟著他呢!」
「沒那回事!」香草說道,「小鹿跟蒙易還沒提到定親的份兒上。我和蒙時都放著讓小鹿自己挑揀,你說,蒙易是我小叔子,良傑是我徒弟,手心是肉,手背也肉,我往哪兒推都過意不去呀!所以,我跟蒙易和良傑都說了,我不插手,橫豎由著小鹿自己決定。況且,小鹿還小,蒙易正攻書等著明年進學了,斷不會在這個時候給他定親的,他哥哥也是不答應的。」
香珠道:「也不怪人家,是我自己吃不下。」她說完轉頭問香云:「你瞧著倒不吐,跟我姐一樣兒,好受多了。」「也吐過,不過這陣子沒吐了。」
「算了,我們良傑又不是娶不著媳婦!明天,我就上金大姑家去,備些好東西讓金大姑給我們良傑挑揀個模樣好的,跟香雲差不多就行了!我還不信這邪了!我倒要瞧瞧她把閨女往那大戶人家嫁過去,能有啥好日子過!平日裡瞧著她不像那攀高枝兒的人,如今我倒是看得一清二楚了!」
「珠兒啊,」許氏坐下說道,「你得學學你姐姐,凡事自己拿個主意。你沒瞧見你姐姐,大姑爺雖說是個少爺,可在你姐跟前總歸也只是個男人,啥事都讓你姐姐,聽你姐姐的……」香珠摸了摸肚子含笑道:「哪兒有那福氣呢!我平日裡吃得也不多,也不曉得咋就這麼圓了。」許氏接過話說道:「可不是嗎?她家請的那媳婦做飯也不好吃,害得珠兒都吃不下啥呢!這回接了回來可得給她好好補補了。」
「可我嚥不下去這口氣兒呀!這鎮上誰不曉得小鹿跟我們良傑最好了,老在一塊兒玩呢!汪嫂子前陣子還跟我開玩笑呢!說往後要喝小鹿和良傑的喜酒,你說半路上啥出個蒙易來,算啥事呢?可不是因為香草搬到了城裡,她許真花領著小鹿往城裡開了幾回眼界,得意了嗎?」
「娘,能不能把話說全了?您東一句西一句,到底在說啥呢?」
「單是他喜歡就成了?你身子咋辦?肚子的娃兒咋辦?家裡沒個婆婆小姑照料你,能叫人放心嗎?到了這邊,大家一處住著,可不好嗎?」
香雲指了指灶屋,說道:「娘生氣了呢!」良坤放下手裡的野物問道:「咋了?良傑那小子惹娘生氣了?」
「可我也沒叫他立馬就丟了果園往這兒來呀!我跟他好好說呢,等他處置了果園的事再來也不遲,可他想都沒想就拒絕我了,連個思量的意思都沒有,可不叫我生氣嗎?他不想想,你回家有我們照看著多好啊!比往外請媳婦婆子省事又省錢吧?他那果園子瞧著也掙不了幾筐子錢,上客棧來掙工錢也是一樣兒的,難不成你姐姐姐夫還得虧著他嗎?」
「娘就是偏心唄!」香草笑道,「娘送的東西誰不想要呀?我可嫉妒死珠兒了!」
香雲終於吐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心口道:「我這就放心了,回去也好跟我娘回話呢!她氣得中午都沒吃啥飯,光顧著喝酒去了。」
「沒你這麼問的,我還能上哪兒挑揀呢?往後,你問肚子裡這個還差不多呢!」
「您忘了?小鹿說香辛不在,您叫了良傑去客棧幫忙呢!」胡氏拍了拍腦門,轉悠了一圈說道:「我給氣糊塗了!剛才是我叫良傑去的!哎喲,真氣死我了!」她說完氣呼呼地往灶屋去了。
「哎哎哎,」香草笑著打斷了許氏的話,「娘,您這話就挑撥離間吧。那夫妻之間相處各家有各家的法子呢!我跟蒙時那是各讓一半,我也有聽他的時候,看誰說得有理兒。」「那到底他也聽你的呀!哪兒像珠兒啊,馬二郎說啥她聽啥呢,一點主意都沒有。」
香雲一頭霧水地看著她的背影,鬧不清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時候,良坤提著幾隻野雞和兔子回來了。他一進門就對香雲說:「今天運氣還不錯,瞧這些東西,想吃啥呀?叫娘給你燉雞湯行不?兔子肉少骨頭多,不好吃呢!」
「就雞湯吧,大家都能喝一口,我一個人吃算啥事呢?」
「咋了?」香草問道,「您這口氣是對馬二郎不滿呢!這女婿可您自己挑揀的。」
香雲點頭道:「真是呢!我娘和良坤都說,良傑這手藝現成在鎮上開個小食店是行的。雖說從前不往灶屋裡跑一趟,可如今做起飯菜來倒有模有樣的。」
「這主意好呀!」良坤拿手輕輕地碰了碰香雲的肚子笑道,「往後就叫他葫蘆了。大名兒再取,橫豎還早呢!對了,你記得去問問香草,給娘套個信兒出來。」
「沒啥事,我就怕她又到處亂跑了,跟雨竹她們一塊兒倒沒啥,可莫再跟著良傑他們那些男娃兒到處亂跑了。香雲,你說是不是?」
良傑驚喜地問道:「真讓我上灶?」
「你倒這麼看好良傑?」「我的眼光錯過嗎?」香草笑米米地看著許真花說道,「瞧瞧我們蒙時您就該曉得了吧。那小娃兒莫看他眼下是咋樣的,但凡他自己有些難耐,往後指不定能出息呢!」
吳善才聽了前因後果之後,說道:「罷了,人家定親也礙不著我們啥事,是人家該給自己閨女張羅的,管啥少爺不少爺的,橫豎是人家有本事,你就歇口氣兒吧!」
「有你這句話,我娘也該放心了,」香雲起身道,「那我先回去了,得給她吃顆定心丸不是,不然晚上都睡不著覺了。」香草正要叫亭荷送香雲,香雲忙說:「也不遠,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橫豎還沒香珠那麼不方便呢!叫個人跟著我,我倒不習慣了,想自己走走。」
「那行,師傅,我先走了!」良傑笑嘻嘻地出了院子,往瓊邀館跑去了。
「那小鹿,」香雲往外瞟了一眼,小聲問道,「是不是跟你們家蒙易少爺說了親了?」香草眉頭一皺,吃驚地問道:「誰說的呀?」香雲便把許真花跟胡氏說的話大概說了一遍,當然其中有些胡氏自己理解的想法。香草聽完後,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道:「這姨娘呀,我該咋說呢!」香雲道:「我娘在屋裡生氣呢!良坤這才叫我來問一句,要是真成了,往後我們再給良傑挑揀一個就行了。」
「問啥問呀?不給你臉上一個耳光,你還不知趣了?我們良傑也不個蠢東西,瞧著吧,往後有出息呢!」胡氏嘀嘀咕咕地數落了老半天,到吃飯的時候都還在念叨這事。
良坤提著野雞進了灶屋,見胡氏正一臉不滿地淘米。她隨手一扔,把那木勺都扔到地上去了。良坤撿起木勺,笑問道:「這是誰惹了娘呢?良傑那小子呢?」
「你那是氣話呢!」吳善才拿回酒杯說道,「下手輕點行不?沒事拿酒杯撒啥氣兒呢?人家定親是人家的事,我們管好自己就行了。良傑未必不是個出息的娃兒,看往後吧!」
「在客棧呢!」胡氏停下手翻了個白眼說道,「我真是腦袋給驢踢了,咋叫了良傑去客棧幫忙呢?人家不喜歡我們良傑呢!還湊這熱鬧做啥呢?」
胡氏瞪了他一眼道:「做娘的能不替你們想著嗎?從前要沒我一番張羅,你哪兒找香雲這麼好媳婦去!眼下連兒子都快有了,還笑話起你娘來了!」良坤忙擺手道:「不敢不敢,娘您莫生氣了,那生氣也沒用呀!」
「這話說生分了,有話就說吧,我沒拿你當外人過。」
「我能不氣嗎?」
許氏越說越生氣,香草這才明白今天為何許氏回來提到馬二郎就有些不高興了。她怕許氏再說下去,忙打斷了兩人的話說:「娘,珠兒這不還沒生嗎?等生完了再說,行不?」
「你好歹勸勸珠兒,回去一個人帶娃兒好帶嗎?那不得累著自己啊!」
「好好好,我勸著,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