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之後的沉靜,特別引人幽思。
王可凡站在三層船艙的後甲板上,吹著海風,腦海裡閃過這短短一個月裡發生的一切,思緒繁雜。
郭玉菁請他做廣告,他其實並不排斥,他與郭玉菁之間的矛盾其實就在於,郭玉菁希望他能專職於廣告,而把音樂當作副業,自己則反之。
可事情糟糕就糟糕在郭玉菁這個小妞,彷彿自打一出生就覺得全世界欠她,什麼都要依著她的心思來,而偏偏又能量奇大,逼得他除了街頭賣唱,竟真的沒有別的路子可走。
王可凡搖搖頭,歎了聲:「何必呢……」
正說著,一個戴著金絲眼鏡滿頭嗜哩味道的男人,走到了他的跟前。
「王先生,有什麼煩心事嗎?」
王可凡轉過頭看他,中年男人微笑著自我介紹道:「我是永裕號的經理,牛子山。」
「你好。」王可凡伸出手,與牛子山輕輕一握,道,「謝謝你讓我上船,我長這麼大,第一次進這麼豪華的地方。」
「不用謝我,謝我們小蟈蟈,這張船票可不便宜,我給她打了三折也得六位數。」牛子山說著,點起一根煙,問道,「小蟈蟈對你很上心哪,巴不得把你綁到她公司裡去,這麼一個才貌俱佳家裡又有大背景的姑娘對你這個熱情,你是不是感覺有點吃不消?」
「啊,對,吃不消。」王可凡點點頭,又說,「不過很快就沒事了,她給自己挖了個坑。」
「什麼坑?」
「她說只要我能在七天裡證明自己是個天才,她就不會再纏著我。」
牛子山樂了,「天才這玩意兒怎麼證明啊,又不是學生考試!」
王可凡道:「總有辦法能讓她明白的。」
牛子山突然沉聲問道:「你真的不想幫她?」
「我可以幫她,但不能放棄音樂。」王可凡淡淡道。
牛子山口中噴出一團價值一般人一頓午飯錢的青煙,感概著說道:「為什麼要這麼執著呢?想沒想過,如果你有再也無法唱歌的那一天,你該怎麼生活?」
王可凡沉默了。
「其實音樂也好,廣告也好,其他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也罷,這些都只是形式而已,為了做音樂而做音樂是幸福的,因為動機夠單純。但是社會卻不可能這麼單純,到時候你紅了,會有許許多多的人靠你的音樂吃飯,那時候,你的音樂也就不純粹了。就像小蟈蟈,她原本只是想做好廣告,可現在有幾百人靠她養家,你應該理解她……」
牛子山用淡淡的口吻說著,王可凡依然只是靜靜地聽。
牛子山又繼續道:「各行各業,殊途同歸。有朝一日當你站在金字塔頂的時候,你就不是為自己活了。老楊說,你遲早要震驚世界樂壇,所以我想你站到那個位置的時間,應該不會太晚。到時候你就會明白,沒有什麼是不能拋棄的,沒有什麼是永恆不變的,你需要堅守的東西,永遠不是能看得見的東西……」
王可凡突然打斷了牛子山的話,問:「哥們兒,你是學什麼的?」
「燕京大學醫學學士、牛津大學社會學碩士、耶魯大學哲學博士。」
王可凡瞪大眼珠子,看著眼前的怪物,如果不是因為燈怪,自己恐怕一輩子也遇不上這種強力的高手吧。
牛子山笑了笑,道:「其實不用覺得驚奇,我也就是能讀書罷了。百無一用是書生,現在還不是在混飯吃。」
王可凡道:「我沒有感覺驚奇,就是佩服。」
「有什麼好佩服的。」牛子山無良地將煙頭扔在甲板上,用腳踩了踩,「我才佩服你,聽說你三流大學畢業,居然能自學成世界頂級的廣告學大師,現在又背著一把吉他滿世界轉悠,我要是學你,早餓死幾百次了。」
牛子山正感概著,王可凡突然問道:「你覺得,我應該怎麼過?如果不能再唱歌的話。」
「簡單啊。」牛子山道,「靠著本心過就是了。」
「本心?」
牛子山點點頭,說:「超人生來就是拯救世界的,蜘蛛俠生來就是為民除害的,有多大能力做多大事,在不傷天害理的前提下,既讓自己過得舒服,又讓別人得到你的實惠,做人嘛,無非也就是這樣了!」
王可凡繁雜的思緒,漸漸歸攏起來。
他微微吸了口氣,對牛子山道了句:「哥們兒,謝了。」
「謝什麼,我這人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能講點傻瓜都懂的大道理。」牛子山謙虛地說著,又掏出一根煙,遞給王可凡道,「試試看,特供的。」
「不會抽。」王可凡搖搖頭,「我先回去了。」
說完,直接轉身往船艙裡去。
牛子山一直盯著王可凡的背影,直到他走進門裡,才連忙拿出手機,撥通了郭玉菁的號碼。
那頭接起來後,牛子山連忙道:「小蟈蟈,我可是把壓箱底的裝.逼**都用了啊!他現在已經往你那裡去了,你可不能浪費了我的大招!」
那頭嗯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牛子山把手機放回兜裡,看著大海,嘴角一彎,露出了賊賊的笑,然後自言自語起來:「荀子曰得好啊,人能群彼不能群……誒!不對,這麼說好像那小子不是人一樣……」
王可凡的行蹤,並不如牛子山所料。
他沒有往郭玉菁的房間去,而是去了船上的圖書館。
從圖書館裡搬出來幾套西方哲學的原文讀本,又將德語和英語的詞典翻出來,把吉他往桌邊一放,腦袋埋進書裡,彷彿就不打算鑽出來了。
他先是花幾個小時將厚厚的英語詞典和德語詞典背下,然後啟動書獃子模式,將一部又一部的大部頭生生硬啃下來。
腦海中既有的東方哲學思維,與西方哲學思維交融碰撞了整整一個晚上。
東方既白,王可凡頂著兩個黑眼圈,跑到郭玉菁的房門前,重重地將等了他一晚上卻沒等到,直到兩個小時前才睡下的郭玉菁吵醒過來。
郭玉菁綿軟無力地打開門,見到王可凡先是一愣,然後便被王可凡拉起手往門外帶去。
「王可凡,你要幹嘛?」郭玉菁破天荒地失態尖叫出來。
王可凡學著電影裡的壞人冷笑道:「小姑娘,我要讓你明白明白,到底誰是大魚,誰是小魚。」
郭玉菁猛一哆嗦收手被王可凡牽著的手,看著他明明一臉虛脫,卻又散發著詭異興奮光芒的雙眼,心裡暗暗地想:「子山,你昨晚到底跟他說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