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來過,所有人都走了,日子一下子就變得沉悶和有規律起來。
其實,這才是該有的生活,生活永遠不會像話本裡和舞台上演繹的那樣,驚心動魄,精彩紛呈。
葉流塵其實很習慣這樣的生活,儘管這樣的生活裡,他常常翻著有間書館裡的書,不時的回憶著曾經的「小乞兒」和兩個情同手足的兄弟。
燥熱的夏季在一場場連綿的秋雨中被送走,秋天的天華似乎格外美麗,花朵爭奇鬥艷的時候,葉流塵經常在蕭瑟的秋風中暗自發呆。
某天,落葉紛紛的時候,公孫無極欣慰的告訴他,無極玄功已成,他不需要再天天來東苑打拳修煉。
葉流塵無言的接受,他沒有問為什麼,只是淡淡的和老爺子道了聲別,忽略了老爺子唸唸叨叨的說著「以後不要來煩他!」「他要一個人靜靜……」之類的話。
當然,他走出東苑的時候,望著那塊滄桑的石頭,微微皺眉。
生活裡,往往會有些意外,不是驚喜,就是驚嚇。
葉流塵有些驚喜於自己在公孫無極認定的玄功大成之後,儘管他自己並不是這樣認為的,沒過多久就掌握了聚靈八卦陣。後山的金線菊似乎開得更燦爛了,只是樹林間時不時的出現光禿禿的樹幹有些打擾了人的性質。
龍靈秀像是綴在葉流塵身後的一隻小尾巴,她成了葉流塵的驚嚇。
這個小姑娘是聰明的,而且是極漂亮的,可是她也是非常讓人頭痛的,因為她很執著。
而葉流塵能讓她如此執著的,除了寂滅心禪印意外,陸續被她發現了更多的東西,例如,幻字真言。於是,她愈發的對葉流塵身上的這些秘密感興趣,而偏偏她似乎在天華學院有很好的人緣,這給葉流塵造成了很大的困擾。
葉流塵是一個喜歡安靜的傢伙,而暗衛的熏陶更讓他認為被一幫人關注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更為重要的是,龍靈秀在他身邊,讓他的腦海中時不時的浮現出另一個身影,一抹白色的身影,一個帶著好聞味道的氣味。
「喂,流塵哥,你又在發呆了!」龍靈秀不滿的嘟著嘴,敲了敲葉流塵的頭。
「呃,是嗎?」葉流塵的手指緊了緊,搖搖欲墜的書又安然回到了他的手中,「好了好了,你剛才問的什麼?」
「寂滅心禪印的具體法訣和術式,然後幻字真言出現的時候,你身體的異狀,或者說周圍天地靈氣的異狀!」龍靈秀手中拿著紙筆,歪著頭滿意的問。
「法訣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至於術式,我給你打一遍好了……」葉流塵苦笑著搖搖頭,放下了手中的書,「至於幻字真言嘛,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說!」
「那就把每次它出現時候的情景說說!」龍靈秀咬著筆桿說。
「靈兒,有些事情我不能對你說的!」葉流塵有些遲疑的看著龍靈秀。
「嘿,你放心我不會亂說的,不就是暗衛和影閣的事情麼,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龍靈秀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毫不在意的說。
葉流塵只好投降,細緻的把每一件事情的經過講給她聽。
他試過問龍靈秀她從哪裡得來的消息,查到的資料,在聽到龍靈秀口中一句輕巧的「東華全部的情報系統的術語,我都可以破譯」之後,他就明智的閉上了嘴巴,只在該回答的時候義不容辭的回答。
自從龍昊天走後,龍靈秀似乎成了葉流塵的妹妹,儘管葉流塵從心裡到嘴上都不肯承認,但是不管是「靈兒」的稱呼,還是對她的關心和保護,其實都是他潛意識裡的認同。
也許,對於龍靈秀來說,也是一樣的。
葉流塵是個孤兒,卻不是生來就是個孤兒,當然這是句玩笑話,這世上哪有什麼天生的孤兒,只有被父母拋棄的孤兒和父母雙亡之後的孤兒。
也許,曾經擁有然後失去要比從不曾擁有不幸一些,葉流塵偏偏屬於前者,遲銜帆和展星魂,甚至影閣的老師和師兄弟們,都成了他的一種感情寄托。而當他影閣之中解放出來的時候,眼前的龍靈秀和腦海中的身影更能分擔一些這種感情上的慰藉。
世家大族都是光鮮亮麗的,皇家是世家大族的頂峰階段,士紳地主是它們的最低層次。但是無論是哪個階段和層次,世家和大族裡的孩子都不會是很幸福的,因為他們身上承載的,更多的是本家族和本派系的利益,尤其是龍靈秀和龍昊天這樣的奇才。
龍靈秀對葉流塵身上的秘密和法訣很感興趣,同時葉流塵給她的感覺就如同龍昊天一樣。要知道,在偌大的龍家裡,只有龍家的族長,她的母親和龍昊天肯叫她一聲「靈兒」。
所以,自從葉流塵無意識的一聲「靈兒」之後,龍靈秀就愈發的在葉流塵面前肆無忌憚了。
有時候,人和人的緣分實在是奇妙。
雪無痕倚在竹屋的窗口,嬌俏的臉頰上悄悄爬起兩抹紅暈,她的眼中有些嬌羞的光彩,只是不知道眼神究竟落在了哪裡。
「嘻嘻,小姐,這是怎麼了?」冰清一改往日冷漠的樣子,伸出手輕輕按在雪無痕臉上,促狹的笑著,「喲,好燙啊!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請個郎中看看?」
「好討厭啊,冰清姐!」雪無痕急忙打開冰清的手,趴在了窗台上。
「人家都說女子懷春,小姐呀,這可是秋天!」冰清靠著牆壁,伸手把雪無痕弄亂的頭髮稍稍整理了下,「喏,紅葉的資料,公子可是花了大力氣哦!」
「啊……」雪無痕驚叫一聲,卻不敢去接冰清手中的東西。
「我可是聽說那小子身邊最近有一個很可愛的小姑娘,小姐你要是不努力,這小子說不定哪天就被人吃了呢!」冰清調笑著說道,見雪無痕不為所動,索性直接塞到她的手裡,「還有啊,我冰原兒女,什麼時候這般扭捏過?」
雪無痕看著坐在桌旁愜意的喝著茶水的冰清,咬了咬嘴唇,默默的打開了手中厚厚的紙。
天華學院之外的某處民居中,儘管外面天光大好,可是屋子裡卻昏暗無比。
一點油燈在不知名的陰風中晃悠,隱約的能看見覺靜和覺緣黃色僧衣的衣袂,他們對面似乎站了一個人,但是那人影顯得實在太過纖細,怎麼都不像是一個人的模樣。
「呵呵,你們兩個穿上僧衣倒也算是一副有點兒佛宗修士的模樣啊!」黑暗中那人露出一截下巴,嘴角的笑容戲謔無比,「就是這典型的婆羅洲樣式,有點兒過於招搖了。要知道,墨羽和李璇璣可是找過你們敬愛的釋梵老師嘍!」
「老師怎麼樣了!」覺緣忍不住向前一步出聲問道。
覺靜伸出手拉住激動的覺緣,面無表情的說道:「申丹,別太過分了!」
「喔,看來懸崖底你們得了不少的好處,境界提高了不少麼!」申丹嘲諷的說,緊接著右手抬起,揚了揚手中拿著的信封,「地方已經找到了,你們兩個最好這次行動快些,如果在失敗,恐怕就不會是你們親愛的老師被暴露那麼簡單了,下次可能就是墨羽和李璇璣親自出手了。」
「可惡!」覺緣伸手接住信封,恨聲說道,「小人得志!」
「不要理他,我們去找地方!」覺靜輕輕拆開信封,看著信紙笑得有些莫名,「真是有心栽花花不發,無意插柳柳成陰……」
「要去這個地方,恐怕不太簡單!」覺緣湊過頭看了看,眉頭緊皺。
「運轉聚靈八卦陣,讓孟軒轅和那個傢伙一起進來便是!」覺靜臉色一冷,晃動著手中薄薄的紙片,看著有些擔心的覺緣說,「放心,各取所需罷了!」
「明白了!」覺緣點了點頭,覺得這張薄薄的紙片承載的東西似乎比想像中還有重很多。
秋日的午後格外的涼爽,所以很多學子們都捧著書坐在書館周圍的草地上,三五成群的愜意的看著書聊著天。
那個曾經出現在書館門口的大坑,已經看不出絲毫痕跡,雪無痕的雙腳悄無聲息的落在其上。
她看過《緣說》,儘管葉流塵告訴她書上那些繁複無比的理論都是些騙人的鬼把戲;她不像別的修士,在她的心底,她只不過是想讓自己的容顏能夠多保持一段時間,好讓她的愛人可以多看一段時光;而現在她努力調整著呼吸,要來驗證書館中的那個人是不是和她腦海中的影像相符。
我們總是會做各種各樣的夢,白日夢和異想天開是這些夢中的常客,一開始還會有位叫做夢想的貴賓時常光臨,可慢慢的,這些夢似乎都會消失。
就像這些想要斷絕七情六慾,太上忘情的修士努力修行一樣,每一個境界和心境其實都是對人類本性的挑戰和重鑄,那麼修煉有成的他們,還算是人類嗎?還是說,為了避免傷害,人們必須刻意的祛除感性這個盲點。
雪無痕是個很聰明,很有智慧的女孩兒,要不然也不會在尚易天宗之中又如此的地位。可是,正因為是這樣,她更加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一個像是平凡人那樣的生活,對,就是這樣。
雪無痕像是一隻輕靈的白鴿一樣飛入有間書館,書館中的人已經很少了,所以她可以肆無忌憚的穿過一個有一個書架,像是自己是那個玩著捉迷藏遊戲負責捉人的那個。
她的心底因為這樣的緣故越來越開心,綻放的笑顏越來越美麗,因為跑動而沁出的細汗和微紅的臉龐,稍稍抵住了她掛在嘴邊的咯咯笑聲。
一個角落,葉流塵若有所覺的抬起頭,他嗅到了那股腦海中銘記的味道,身體有些微微發抖,手中的書悄聲砸在他的腳面上。
雪無痕身體緊緊挨著書架的邊緣,兩隻手背在身後,惡作劇般的望向窗口,那個窗邊隨意的坐著的身影深深印在腦海中。
四目相對,葉流塵的眼睛溫柔而疑惑,雪無痕的眼睛細膩而歡喜。
「唔,我來找本書!」雪無痕愣了一會兒,背在身後的雙手不停的絞動著手指,臉上憨憨的笑著,「找不到,所以要先找到你,嘿嘿……」
「喔,你要找什麼書?」葉流塵飛快的站起身來,隨手拿起書放回書架。
「嗯……找個好看的話本吧,要故事好看點兒,長一些,卻不那麼悲慘的!」雪無痕一本正經的低頭想了一會了,認真的說。
葉流塵愣了一會兒,輕聲說了句:「跟我來!」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向書架林立的伸出,他們的影子被拉的很長,在地面上重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