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2-16
帳篷外的火光在濃重的夜色下顯得有些柔弱,帳篷裡葉流塵握著帝國制式的戰刀,時不時傳來的火光在他的臉上勾勒出痛苦和不知所措的神情。戰刀是在帳篷的一角找到的,戰刀旁還有一身衣甲,葉流塵卻只拾起了刀,儘管兩者的意義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其實都不是很大,他體內的真元要比這兩樣看起來不錯的裝備厲害的多。
看著被褥上的熟睡的一家三口,葉流塵握著刀的手微微顫抖,手心裡開始一層層的沁出汗珠。那些破爛的被褥似乎很眼熟,有著如同游雀街他和母親曾用過的一樣的味道,更刺眼的是蜷縮在母親懷中的孩子,就如同曾經的他。葉流塵閉上眼睛,不斷的吞嚥著口水,調節者呼吸,可是他的身體顫抖的卻越來越厲害。
「趕快下手,不然你就危險了!」黑暗中傳來段弈催促的聲音。聽到聲音的葉流塵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睜開眼睛環視著帳篷中的一切,似乎想要尋找到什麼,最後,葉流塵好像突然想到了些什麼,小心翼翼的將戰刀放回原處,然後就躡手躡腳的退出了帳篷。
葉流塵沒有回到小土丘,而是不斷的在密林中尋覓,直到他找到一條小河。小河的水很清澈,葉流塵望著溪水,然後猛的把半邊身子埋在溪水中,直到不能呼吸的時候才從溪水中氣喘吁吁的退出來,半靠著一棵大樹緩緩喘息著。
「為什麼不動手?」段弈從黑暗中慢慢浮現出來,皺著眉頭問。
葉流塵雙眼無神,埋頭苦笑,「我下不了手,他們…他們…為什麼他們中間會有孩子?」葉流塵的雙眼蓄滿了淚水,用力的止住才沒有落下,只是他的聲音裡已經有了哭腔。
「哼,在你看來,他還是個孩子,但是很有可能你眼中的那個孩子已經是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罪犯了。」段弈冷冷的說,臉上流露著濃濃的失望,「忘了提醒你,今天也是計算在三天期限之內的。如果三天你不能完成任務,你的考核失敗,而這次任務我會親自完成,明白了嗎?」說完,不在理會發呆的葉流塵,消失在密林中。
啟蒙學堂教會了少年們很多東西,無論是修行法門,還是生後經驗,唯獨沒有教會他們的卻是這一樣至關重要的手藝。倚著樹的葉流塵想起李璇璣告訴他的所有話,那些話在他的耳中迴響著一遍又一遍,於是他明白,他們真的不是什麼學手藝的,他們是修行者,他也明白了為什麼李璇璣始終說禁軍內院是森嚴、無趣和殘酷的緣由,只是,這一切和他所想的,實在是有太大的差距,遠到他一時無法接受。
高大的樹冠彼此纏繞交錯,有些星光穿過層層的阻隔灑在葉流塵稚嫩的臉上,然後一路流淌而下,給葉流塵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銀光。葉流塵的稚嫩的臉上露出猙獰和很色,閉上眼睛,用力的咬了咬牙,迅速直起身子,從懷中掏出許多瑣碎的物事,一番搗鼓之後,滿意的拍拍胸脯,鬆了口氣,謹慎的收起所有的東西,朝著密林深處衝去。
這片森林向來很平靜,只是今晚似乎有人驚動了它的沉睡,低沉的獸吼聲和憤怒的咆哮持續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中午,死氣沉沉的營地中躺滿了曬著太陽滿臉菜色的人們。營地中央的大鍋中煮著些什麼,偶爾能瞥到隨著水泡上浮的肉塊和菜葉,香味傳出的時候,營地中的每個人都下意識的吞嚥著喉頭。
森林深處,走來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他看起來有些瘦小,因為背著一頭成年野豬而顯得越加凸顯。少年人走近營地,抹了抹臉上的血漬,沙啞著問道:「請問這是哪裡,你們是這附近的獵戶嗎,我是那邊村子的獵戶,但是昨天因為打這個東西,在森林裡迷了路你們可不可以帶我回去啊?」少年的左手指了指森林遙遠的某處,又拍拍背上的獵物,有些自豪,有些靦腆。
營地中的人沒有人在意少年的手指指向的是那裡,他們法發綠的目光中,只剩下少年背上的血肉。
一個光著膀子的虯髯大漢走了出來,看著少年,雙臂交叉,漫不經心的說道,「當然可以,但是我們昨天沒有打到獵物,所以很多人還餓著肚子,所以如果小兄弟你如果願意把這頭野豬和我們分享的話,我們就告訴你哪裡可以找到回去的路,」說到最後,眉眼中暗露凶光,蒲扇般的大手也不自覺的向少年的背後伸去。
少年閃了閃身子,怯懦的說道:「你要說話算話!」然後如釋重負的把身上的獵物放了下來。
「來人,把這東西煮了,給兄弟們開開葷,哈哈!」大漢看著少年的動作,很高興的吼了一聲,聲音未落,立馬有四五個人上來抬走了野豬。
「等等…」少年突然發聲。
大漢雙眼一凜,寒聲說:「怎麼,你後悔了?」
「不…不是,我這裡有些調味的東西,放在鍋裡一起煮會更好些,」少年擺擺手,從腰間和懷中取出一些看似很新鮮的野菜、香菇和香料。
大漢擺了擺手,幾個婦人歡天喜地的上前拾掇了一番後,急急忙忙的跑向了營地中央。大漢帶著少年走到營地中央,就盤膝坐在大鍋的不遠,然後示意少年坐下。
「你的打獵手藝不錯嘛,跟誰學的?」大漢的目光盯著手下們收拾食物,漫不經心的問。
「那是當然,我家裡世代都是獵手,我父親可是我們山村中數一數二的好獵手」少年拍著胸脯,有些驕傲的說。
「哦,那就是跟著父親學的嘍?」
「呵呵,不是,哥哥跟著父親學,我是跟著母親學的,」少年撓撓頭髮,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哈哈,怪不得,連路都能不認得!」大漢被逗得仰頭大笑。
肉很快就煮好了,只是看似很大的大鍋也無法滿足將近三百張嘴,於是只有少數一部分人可以吃到肉,大部分的人的碗中只是飄著些菜葉子,而婦孺老幼們的碗中只有肉湯,包括扛來獵物的少年。少年看著碗中自己的倒影,皺著眉頭向四周看了看,少年對面的大漢的左右悄悄背到了身後,有些期待的等著少年抱怨或者惱羞成怒,那樣他就有了格殺他的理由,也許還會多一頓豐盛的晚餐。令他驚訝的是,少年只是慢條斯理的從懷中取出一張餅,然後走向了大漢背後,那裡有一家三口剛剛分到食物,其中,有一個孩子。
葉流塵蹲在孩子的邊上,掰開餅,遞給那孩子一半,「給你,我們分著吃!」
孩子怯懦的看著葉流塵,沒有言語,伸出小手剛接過去,就被旁邊的男子劈手奪過,大嚼特嚼起來。孩子張張嘴,被男子一瞪眼,就哭著捧起手中的晚啜飲起來,孩子旁邊的女子,怨恨的看了看男子,也低下頭慢慢的喝起肉湯來。
葉流塵陡然站了起來,手輕輕一樣,有些滾燙的肉湯就灑在了男子身上,男子怪叫一聲,拔出腰間的刀怒氣沖沖的就砍向葉流塵,周圍突然響起強烈的喝彩聲,在他們的世界裡,因為食物而起的爭端總是最好看的。葉流塵讓過迎面而來的刀鋒,輕輕抓住男子的手腕,然後稍稍用力把他狠狠摜在地上,男子發出淒厲的叫喊,額頭上血流如注。周圍的喝彩聲更加熱烈,更多的人端著碗,站直了身體,拚命的喝著碗中的肉湯,然後以更加嗜血的眼神望向葉流塵與男子,就像貓看著老鼠一樣。
葉流塵就這樣和男子戰鬥,在那些刺骨的眼神中,他想起了游雀街的母親,想起了那幫殺死母親的混蛋,想起了那場大火,所以他忘記他是一個修行著,忘記了天地靈氣和體內真元,更忘記了寂滅心禪和印法。葉流塵似乎和男子打了很久,他的身上又多出了幾道刀傷,但最終他擊碎了男子的喉嚨,讓他永遠的躺在了腳下不遠的地上,小孩露出驚恐的神色,周圍的人忽然覺得陽光有些毒辣,自己有了些恍惚的感覺。營地中央的大漢看到結果,冷笑了一聲,正要上前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時,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的感覺襲來。與此同時,一聲聲瓷器碎裂的聲音和人體與地面撞擊的聲音不斷傳來。
大漢半跪著,汗珠不斷的從臉上滴落,而他的右手卻悄悄摸向左手的手腕。大漢怨毒的看著葉流塵,寒聲問:「小畜生,你竟然敢下毒,你究竟是什麼人?拿出解藥來,老子饒你不死。」
葉流塵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卻有一道殷紅的血線流出,一把刀貫穿了他的腹部,握著刀柄的手微微有些顫抖,那雙手,是男子旁邊的女人的手,她的另一隻手,拉著那個小孩子。小孩兒奮力的推了母親一把,那把刀又進了一分。
葉流塵痛苦的呻吟一聲,忍著痛苦,快速的結了金剛印和無畏印,身上的痛苦迅速的減輕,刀也一寸寸的被擠壓出體外,女人突然鬆了手,像是看見了很可怕的事情,癱在地上驚恐的看著葉流塵的背影,牢牢地把孩子護在身下。
營地中央的大漢突然暴喝一聲,雙手多了一桿長槍,槍身上紫芒流轉,顯然不是凡品。大漢狂吼著躍起,直直向葉流塵刺去,葉流塵的眼睛閉了閉,手上的印法卻是沒有停止,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剛剛有癒合跡象的腹部傷口崩開,手上的動作停止,一股無形的天地靈氣不斷律動,包裹了葉流塵。大漢的身形離葉流塵越近,越覺得身形遲滯的厲害,索性雙手後揚,將長槍擲出。
長槍在寂滅心禪的範圍內飛行的很慢,但是槍尖的紫色光華卻不斷的閃爍,知道長槍不斷行進的時候,葉流塵的臉色突然變了,他意識到寂滅心禪對這桿長槍沒有用處。槍尖越來越近,葉流塵的眼睛就定定的盯著不斷旋轉的槍尖,彷彿想要看到槍尖會如何穿過自己的身體。
「收掉寂滅心禪印!」腦海中傳來段弈急急的呼喊,葉流塵下意識的就撤去了印法,此時槍尖距離堪堪到達他的鼻尖前。葉流塵的眼前突然多出了一隻被黑色包裹的手,那隻手的手指靜靜的捏住了槍尖,覆蓋了那一點紫色光芒。
葉流塵有些虛脫的跪伏在地,休息了片刻,緊緊的抿著嘴唇,走向大漢,接著把他拖向營地中央,接著是下一個,下一個。
一場大火在營地中間燃燒起來,燒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