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2-11
晨光大亮的時候,葉流塵隨著同窗們奔向啟蒙學堂的各個學舍。漸漸西行的過程中,身邊的身影竟是越來越少,待他到達釋梵的學舍時,只剩下了孤零零的自己。葉流塵左右望了望,有些無言的走進學舍。
釋梵大師的學舍在啟蒙學堂的最西邊,而且與屋舍群有一小段的距離,所以顯得有些孤零零的。進入學舍,一股淡淡的檀香縈繞鼻間,打眼觀察的時候,就會發現整間學舍,連書案都沒有擺設,只是放了幾個醜陋的蒲團,釋梵大師正在最深處的蒲團上入定。令葉流塵驚訝的是,下方的蒲團上,卻也早早的坐著兩個嬌小的身影。
佛宗的修行剛開始也許會吸引孩子們,但是隨著新鮮感的過去和佛宗修行的嚴苛辛苦,來這裡的學生越來越少了,只剩下了覺緣和覺靜,這當然不是他們本來的名字,而是釋梵為他們起的名字,或者說法號,也就是說,某種程度上,他們已經被釋梵所承認。孩子們的本來名字多少顯得土氣和低賤了些,換掉對他們而言也許是件極好的事情。
覺緣是個黝黑的小男孩,不知何時剃了光頭,很是明顯的青色發茬兒顯得他有些虎頭虎腦的,雖然他的身體很瘦弱,手腳也有些病態;覺靜卻生的很漂亮,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兒,儘管膚色上稍稍透出些不良的黃色。一黑一白的兩個小人兒穿著青色的僧袍坐在蒲團上,形成一幅反差感極強的畫面,卻讓人覺得很是和諧。
葉流塵張了張唇,沒有說話,因為他看到釋梵平攤了一隻右手,示意他坐下,於是他就老實的選了一張看似最好的蒲團盤膝坐下。
葉流塵等了很久,等待的只覺得房中的檀香味道都淡了些,期間他想看看學舍的佈置分下心,只是這間學舍實在是沒有什麼可看的東西。
釋梵睜開雙眼,輕輕撥弄了下手中的黝黑念珠,目光越過三個學生,不知道看向了何處,「歐煉讓你來的?」
「是歐煉老師指點學生來的,」葉流塵回答的很恭敬,恭敬的語氣中有些顫抖,不知道是害怕,還是興奮。
釋梵紅潤的臉龐露出了些寬慰的笑容,撥動了一顆念珠,「你當真要修行這法門?」
「當真!」
「其實佛宗並不擅長陣法,擅長的印法,也就是其他宗派所稱的佛門手印,而佛門手印不過是遠古時期的陣師和印師諸多手段中的細枝末葉。其實嚴格說來,陣師與印師本屬同宗,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產生了分歧,就如同現在的密宗、禪門和佛宗。然而,陣師和印師由於本身修行的諸多限制和修行傳承上的種種問題,幾乎消失在修行界之中,所留下的要麼是艱澀難明的上層陣法和印法,要麼就是些殘缺的陣法和印法。這樣,在以後的修行道路上,即便是我們這幾個活的夠久夠長的老東西,也不見得能給予你什麼幫助,那麼,你還要修行這法門。」釋梵的話很長,但是卻很清晰,似乎每個字都在葉流塵的腦海中印了下去。
「如果有別的選擇,學生也不會選擇這種法門,只是學生實在領悟不了其他修行法門的訣竅,」葉流塵苦笑回答。
「既然如此,老僧就和你確認些事情吧。」說完,釋梵雙手合十,輕聲宣了一聲佛號,斗室內的檀香味突然濃了起來。
葉流塵嗅著濃郁的檀香味道,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覺,這是他的腦海裡想起釋梵的聲音,「佛宗入定講究體悟己心,因此初入此道者便要寧神靜氣,並借檀香進入入定,這與尋常修行者的打坐其實並無實質的不同,因此儘管放開你的心神,心中所想,即是你現在可做!」
隨著釋梵的話音在腦海中的不斷迴響,葉流塵就盤膝坐著睡著了,一夜未睡的他甚至會發出些輕微的鼾聲,而嘴角也慢慢掛著一絲晶亮的口水。
覺緣和覺靜被吵到了,同時從入定的狀態醒過來,覺緣只是皺了皺眉頭,看看旁邊睡著的葉流塵,然後望向老師,他有些不解這個小乞兒來這裡做什麼。覺靜皺著可愛的眉頭,嘟著嘴說道:「這個黃字班的笨蛋,來這裡做什麼,竟然還敢在老師的課堂上睡覺…」她的口氣中除了對葉流塵的不滿,就是對釋梵的尊敬了。
釋梵以眼神制止了兩個小徒弟,然後右手撥弄念珠,開始講給兩個徒兒講經。
葉流塵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他站在鐘的旁邊,看著井,一遍遍的看著那些神奇的紋絡的脈動,心神一次次的隨著那道金光在天地靈氣中游曳,然後他覺得自己變成從井中升騰而出的水珠中的一滴,然後撞向古鐘,然後他就變成了那道金線,不停的循環往復在那些紋絡中。
夕陽已斜,啟蒙學堂放課了。啟蒙學堂放課時,沒有了鐘聲,而是一群養在竹林中一群白首雀的叫聲,因為這些白首雀有一種很特別的習性:它們在朝陽升起時出巢覓食,在太陽剛剛西沉的時間發出歡快的鳴叫呼朋引伴的回巢。
葉流塵睜開了雙眼,入眼的是釋梵老僧的紅潤臉龐,而覺緣和覺靜已不見了蹤影。他不好意思的擦了擦口水,正了正身子,晃了晃腦袋,覺得檀香的氣息淡去的時候,愧疚的對釋梵說:「老師,我不小心睡著了,實在該死!」
釋梵和藹笑道:「無妨,倒是這麼多年來又一次見到一個入定中睡著的,著實有趣。入定中,可做了什麼夢嗎?」
葉流塵點點頭,細緻的把夢中的所見和整個經過講述給釋梵聽。這個過程很漫長,因為用孩子的語言去講述一個漫長的故事其實是件很浪費功夫的事情,慶幸的是,釋梵聽懂了葉流塵的講述,而釋梵隨之而來露出的了然神色也讓葉流塵懷疑自己的口才是不是在短短幾月的內院學堂的學習中也有了些進步。
學舍內,出現了長久的沉默,只有釋梵默默撥動念珠的聲音,而葉流塵的心情隨著釋梵眉頭的動作而起伏不定。因為有那麼一瞬間,葉流塵突然明白:那眉頭的最終定格,也許就決定了自己以後的命運。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點點星光透過學舍的窗戶灑落了一片。
釋梵的眉頭終於平靜下來,定定的看著葉流塵,鄭重的說:「我這裡有一套佛宗印法,但是卻不僅僅是印法,修行這門印法必須修行佛宗法門,這套印法是家師從一套殘缺的陣法中演化而來的,但是家師曾言修行這套印法的結果不可預知,因為這套印法對修行這本身有著巨大的損害。」釋梵頓了頓,卻沒有再說下去。
葉流塵聽到這些,眼神發亮,忙問道:「什麼印法,有什麼損害?」
「此印法名為寂滅心禪,因為據家師說施展印法可以凍結毀滅週遭的空間,甚至影響時間的流動。隨著印法的逐漸高深,控制和影響的範圍也就越大。但是,修行這套印法的人,會因為修煉的逐漸加深,心性如同死水,有變成行屍走肉的可能,與此同時,因為印法的強大,修行者施展印法時身體要承受巨大的反噬,有崩壞的危險。」
「寂滅…心禪…」葉流塵喃喃自語,「老師可以教我嗎?」似乎絲毫沒有感受到釋梵話語中的警告意味。
「你可以再仔細考慮考慮,如果還堅持,明日我再教你便是!」
「不必考慮了,因為我沒別的路可走,而且我答應大叔,一定會到達他所在的地方!」葉流塵低下頭,語氣堅定,隨即又猶豫的說:「可是老師,我怎麼修行佛宗法門?我感悟不到佛宗法門的,也理解不了。」
「這世上的很多東西,只要你想學,就是能學到的,否則有哪裡來的千識知藏和萬法皆通的說法。既然你決意要學,老僧教你便是,只是希望你以後莫怪老僧我…」
「學生謝謝老師還來不及,從何怪起?」
「謝謝倒也不必,」釋梵擺了擺手,正色道:「佛宗講究心性悟念,雖然你無法感悟佛宗法門,也要每日來這裡聽我講經,記在心裡對你的心性也是很好的鍛煉和修行,因為寂滅心禪是套印法,我會教你些佛宗手印讓你瞭解掌握印法,此外,多去歐煉那裡學些煉器的法門,煉器對修行者的身體負擔很大,正好用來鍛煉你的體魄精氣,也好在這套印法以後的修行道路上走的更遠。最後,教你這套法門,如果不能小成,你是不會通過考核的,明白嗎?」
「謹遵師訓,弟子明白。」葉流塵伏地行禮。
「傳說,佛宗的大修行者在修行境界的巔峰有涅槃與圓寂之分,寂滅心禪取圓寂中時空安寂之意,寂滅心禪因威力頗大而取佛宗少用的滅字。寂滅心禪,修行本心,本心所向寂滅,週身皆可寂滅,本心所想寂滅,天地皆可寂滅……」
「可記熟了?」釋梵顯得有些疲累。
「嗯」葉流塵點點頭。
「如此,明日起,開始正式修行此印法。」
深夜,小湖上,又傳來了一陣陣的清風,釋梵的學舍中,突然多了一道身影。
「為什麼教他寂滅心禪,你不知道那套法門的害處嗎?師父因此而死,連你都不敢修行的法訣你竟敢傳給一個孩子?」古爍今的語氣充滿了憤怒。
釋梵徐徐開口,「歐煉師弟默許的,而這套印法當初先生只傳給了我,我也不希望它毀在我的手中,何況,雖然鍾上的啟蒙印是印法基礎,可是能夠發現的也是少數,更別說井壁上的周天陣了,這些都是先生當年布下的,這孩子都能看到,與先生也算是有緣吧…」
「哼,你也不過是想明白為何修行寂滅心禪會有那麼恐怖的後果罷了!」古爍今冷冷的說。
「是,這麼好的實驗材料放在那裡不用,豈不是太過可惜?」釋梵雙手合十,乾脆閉上了眼睛。
「罷了,你和歐煉執意如此,也就隨你們去吧,下不為例!」古爍今有些憤然,有些無奈,輕拂衣袖,消失在原地。釋梵張開眼望了望,已經稀少的星光,又默默的閉上了眼睛。
暗淡的月光下,碧綠的小草開始搖晃身姿,樹木的嫩芽也慢慢抽出,冬天徹底遠去,春風帶著生機勃勃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