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蘇昊、鄧子龍等人厲兵秣馬之際,遠在數千里之外的呂宋島蘭楚金礦,來了一夥特殊的客人,領頭的是一位仙風道骨的中年道士。
「無量天尊,貧道觀此處陰風凜凜,可是有妖孽作祟否?」老道陳觀魚手持拂塵,攔住一位從身邊走過的衣衫襤褸的礦工問道。
「&*^%$#$%&……」對方嘰哩咕嚕地向陳觀魚說了一番話,陳觀魚傻眼了,看著像是中國人的樣子,可是人家說的話,他一句都聽不懂。
「喂喂,這裡有聽得懂大明話的人沒有?」陳觀魚扯起嗓子大聲問道。
「這位道爺,你可是從大明來的?」終於有人答話了,帶著很濃重的廣東一帶口音,但好歹是大明官話。
「無量天尊,貧道正是來自大明。」陳觀魚趕緊上前,與那人搭訕,「這位道友,怎麼稱呼啊,家住何處?」
那答話之人道:「我叫陸阿牛,就是呂宋本地人,我爺爺那輩是從福建過來的。」
原來是華僑,陳觀魚在心裡暗暗說道。奉蘇昊之命到呂宋來之前,他是做過有關功課的,知道呂宋華僑數量眾多,相當一部分華僑都能夠說大明話,因此他在溝通方面不會有太多的障礙。
「原來是陸道友。」陳觀魚裝出親熱的樣子,「萍水相逢,他鄉遇故知,那就是有緣之人,貧道俗家姓陳,陸道友與貧道結拜個兄弟如何……」
「這個……不急吧。」陸阿牛連忙推辭,陳觀魚的舉動,實在太像是一個江湖騙子了,陸阿牛可不想招惹上身。
「哈哈哈,貧道是與陸道友開玩笑的,我們出家之人,不興結拜兄弟。有緣相見,能夠給個善緣就好了。」陳觀魚大言不慚,一句話就把剛才的事情給揭過去了。
結拜的事情推掉了,但陳觀魚並沒有放過陸阿牛。陸阿牛往外走,陳觀魚便一步不拉地跟著,邊走邊向陸阿牛問長問短。陸阿牛揀一些自己知道的問題回答了,最後問道:「陳道長,你大老遠飄洋過海到呂宋來,到底是幹什麼來的?」
陳觀魚就等著陸阿牛這一問了,他裝模作樣地左右顧盼一番。才壓低聲音說道:「此乃天機,不過,觀陸道友也是有緣之人,就與陸道友說說也無妨。」
這陸阿牛原本也不是什麼有心計的人,加上當年的人對於僧道多少有些敬畏之心,當即就被陳觀魚的話給吸引住,說道:「陳道長說說,到底是什麼天機呢?」
陳觀魚道:「貧道原本在中原靜修,有一日夜觀星宿。忽見南方隱隱有血光之象。掐指一算,方知大事不好。南方一巨島上有非我中土之人擅動土石而未敬鬼神,引發妖孽橫行、天怒人怨。若不能及時作法撫慰之,七七四十九日之後。便會有巨大海嘯來襲,全島之人皆會死於非命啊。」
「啊?」陸阿牛這一驚可非同小可,他連忙問道,「道長。你說的這個南方巨島,可是我們呂宋嗎?」
陳觀魚搖搖頭道:「路途遙遠,老道一時也看不清楚。只好破關出觀,親赴南方審視。適才到貴處,只覺得陰風陣陣,鬼泣隱隱,或許就是這個地方。」
「為什麼會是我們這個地方呢?」陸阿牛又問道。
陳觀魚道:「我且問你,你們這裡是一個金礦吧?」
「是啊。」陸阿牛答道,這個金礦遠近聞名,陳觀魚知道這一點也不奇怪。
陳觀魚問道:「在開礦之前,這裡是不是一片荒山?」
「是啊?」
「那麼,山上是否有一片無主墳頭?」
「有。」陸阿牛答道,荒山上有一些無主墳頭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他不知道此事與陳觀魚說的天機有何關係。
「這就對了。」陳觀魚拉住陸阿牛,然後蹲在地上,畫了一個陣圖,說道,「這山上的墳頭可是八八六十四座,分佈的樣子和我畫的差不多。」
「這個……」陸阿牛有些懵了,誰沒事去山上數墳頭呢?也許是六十個,也許是七十個,也有可能真的就是八八六十四個,總之,這是陸阿牛無法確認的一件事。至於墳頭分佈的形狀,就更沒譜了。無主的墳都是東一座西一座,混在樹木之間,誰也搞不清相互是什麼關係。陳觀魚隨手一畫,陸阿牛受到了心理暗示,隱隱竟覺得似乎果真如此。
「好像……是有點這個意思。」陸阿牛說道,他的臉色已經有些發青了。
陳觀魚看著陸阿牛的表情,知道自己的忽悠已經起效果了。他跺著腳道:「這是厲鬼之陣,是冥界與人間之門。在此處動土,就相當於把厲鬼放出來了,這還能不出大事?」
「真的這樣啊!陳道長,那可怎麼辦呢?」陸阿牛完全陷進去了,連忙向陳觀魚求計。
陳觀魚做頹然狀,道:「來不及了。如果動土之前,先請法士作法,把冥間之門挪開,則可做無恙。但那些洋鬼子……他們做過法嗎?」
「沒有。」陸阿牛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洋鬼子哪懂作什麼法呀,就算要作法,也是請牧師來作,怎麼可能找法師呢?
「這就對了。」陳觀魚道,「就因為沒有作法,鬼神散逸,這個礦自從開採以來,肯定是三天兩頭死人吧?」
這又是一句偉大的廢話,當年的採礦技術落後,加上西班牙殖民者根本不顧及當地礦工的死活,礦難死人的事情自然是頻頻發生的,所以陸阿牛繼續點頭不迭。
「做孽啊,這就是鬼神在傳信,讓人間盡快補救。如果再這樣拖下去,最後鬼神發怒,不但會危及全島,甚至可能連大明都會被波及啊。」陳觀魚大聲歎道。
「陳道長,你救救我們大家吧,要多少錢,我回去找族長,讓他老人家發動大家捐錢就是了。」陸阿牛說道。
陳觀魚作大怒狀:「你這後生。怎麼壞我道門清譽!我老道漂洋過海、九死一生來到這裡,豈是為了這黃白污穢之物?我可以明著告訴你,老道我在呂宋作法,分文不取,連符紙香燭都是自己出。不信,一明,你拿出來給陸道友看看。」
跟在陳觀魚身邊的是喬裝改扮的幾名勘輿營士兵,聽到陳觀魚的話,士兵廖一明拎著一個包袱過來,打開給陸阿牛看。裡面果然是一堆符紙和香燭等物,都是從明朝帶過來的高檔貨色,一看就是價值不菲。
陸阿牛終於相信了,人家那麼有錢,又費了這麼大的勁跑到南洋來,怎麼可能是來騙自己這點小錢的呢?要騙,也該去騙富戶人家才是,自己這樣一個礦工家裡,所有的財產還不如人家那點香燭值錢呢。人家會為了這麼點財產來騙自己嗎?
既然不是騙財的,那就只有一個解釋,即對方的確是得道之人,前來替自己消災解難的。自己再疑神疑鬼。那就是把人家的好心當成驢肝肺了。
想通了這一節,陸阿牛對陳觀魚變得更加恭敬起來,急切地邀請陳觀魚到自己族裡去,因為這樣大的事情。他這個小人物是做不了主的,唯有請族長來拿主意才行。
就這樣,陳觀魚一行跟著陸阿牛來到了陸家村。按陸阿牛的說法,這是從福建遷過來的一個村莊,如今這村裡的年輕人都已經是第三代移民了,能夠記得母國如何的,只有族長等一些老人。
忽悠族長的難度,自然比忽悠陸阿牛要高出一截。不過,陳觀魚也是屬於用高科技武裝起來的江湖騙子,他命令廖一明等人支起一個三角架,又把一個上面帶著羅盤的盒子架在三角架上,從盒子裡抽出一個長筒,然後對族長說道:「族長,煩您老通過我這個羅盤看看便知。
族長看著陳觀魚的先進裝備,倒也先被唬倒了幾分。他戰戰兢兢地把眼睛湊到那個長筒上,定睛一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腦袋木訥訥地,陷入了停機狀態。
只見在那圓筒裡,遠處的山坡樹林一下子變得很近很近,更令人驚異的是,原本乾乾淨淨的景物前面,隱隱籠著一層青色的影子。仔細辨認,那些影子分明就是一個一個的鬼影,張牙舞爪、青面獠牙,像是要吃人的樣子。
「族長,你轉動一下看。」陳觀魚在一旁提示道。
族長果真轉動了一下角度,讓鏡頭對準了其他的景物,他發現鬼影也變化了,原來的飛鬼變成了走鬼,公鬼變成了母鬼。再換,又有新的,幾乎是無窮無盡。他當然也看過皮影戲這種東西,但那是一個巨大的舞台,皮影是有人控制的。而現在他面前只有一個小小的盒子,如果說是皮影戲,那麼大的鬼是如何塞進去的呢?
「陳道長,老朽從管中所窺,端是何物啊?」族長怯生生地向陳觀魚問道。
陳觀魚道:「如果貧道沒有犯錯,族長應當也是看到了一些不潔之物吧?貧道此物,乃是我道門的鎮山法寶,名曰照妖鏡。鬼神妖孽之物,尋常肉眼凡胎是無法窺見的,但通過這個照妖鏡,就可以看到一些影像。不過,這只是鬼影而已,並非鬼怪本身。這鬼影與人影頗有不同,人影是因光而生,投在地上;鬼影是以陰而生,投在天上……」
一干勘輿營士兵在旁邊垂手肅立,拚命咬著下巴,生怕一鬆動就要笑出聲來了。這不就是蘇總兵發明的什麼拉洋片嗎,在勘輿營中,這玩藝是用來活躍文化生活的,怎麼落到陳道長手裡,就成了照妖鏡了。還什麼鎮山法寶,在我們總兵的二夫人開的工廠裡,這玩藝已經量產了好不好?
不管士兵們如何想,族長是被陳觀魚給鎮住了。族裡的其他老人也應邀過來看了一遍,然後一個個嚇得體若篩糠。再接著就是中年人、年輕人、孩子……要說最喜歡這東西,就是那幫孩子了,一個個看過之後還要看,結果被大人們一巴掌拍在後腦勺上,又被逼著去媽祖廟拜了幾拜,以怯除邪氣。
「陳道長,現在我們都相信了,我們這個地方,確是有妖孽橫行。敢問道長,當如何除之,又要花多少錢?老朽在本地頗有幾分薄面,去聯絡一下其他的村子,相信大家都願意湊錢請道長作法除妖的。」族長客客氣氣地對陳觀魚說道。
換在以前,有這種敲竹槓的機會,陳觀魚肯定會獅子大開口,怎麼也得要個百把十兩銀子,然後給人家作幾天法,再逃之夭夭。可是如今的陳觀魚又豈是區區一點銀子能夠買動的,蘇總兵已經答應他了,如果此次進軍呂宋能夠成功,會挑一座大金礦,分給他兩成的股份。蘇總兵的答應過的事情,什麼時候掉過鏈子了?兩成股份,足夠陳觀魚養上七八房小妾,再生出十個八個陳觀蝦、陳觀蟹、陳觀海帶啥的小崽子了。
有這樣大的誘惑,陳觀魚當然不會亂來,他把最開始訓斥陸阿牛的話又重新說了一遍,再三聲明自己就是來救苦救難的,不需要村民們交一分錢。
「那麼,陳道長,我們要如何做才能消除妖孽呢?」陸族長向陳觀魚請教道。
陳觀魚道:「我們現在需要的,就是齊心協力,唯有齊心,才能震懾鬼神。陸族長,麻煩你去把其他村莊的族長都召集起來,待貧道跟他們說一說這消除妖孽的辦法。」
「陳道長且在敝村歇息一日,老朽這就讓人給其他村子帶話去。」陸族長張羅道。
陳觀魚向族長道了謝,然後對著扮作隨從的勘輿營士兵們喊道:
「徒弟們,把各種法器且放下,咱們就在村子裡歇息一日。咱們都是來傳道結道緣的,所以不得騷擾道友。這雞鴨魚肉之類,雖然咱們道門不忌,但也不能讓道友們破費不是?所以,誰都不許要求道友們殺雞宰鵝的。當然,如果道友們已經殺了雞宰了鵝,大家也不能浪費,須知盤中之餐,粒粒皆辛苦……」
於是,全村的雞鴨鵝便都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