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呵護身下的女子,卻忘了帝君的威嚴。如此不訴上聽擅自婚配,而且不許百官朝賀。在皇甫函承眼裡,儼然蕭逸第二,狂佞、桀驁不馴。絲毫未將皇權放在眼裡,逾越了一個臣子該有的禮數與本分。
皇甫函明忘了,如今的帝君是城府極深的皇甫函承,而非與他情誼相交的皇甫函治。
明日,便是命婦入宮朝拜的日子。他很難想像,若是母妃見到李修月,該是怎樣的驚訝,大概會瘋吧!
不由的,愈發將她擁緊,深怕她的再次消失。
夜,深沉。
相擁而眠,即便數著她的呼吸,他也心滿意足。只要她在身旁,別的他什麼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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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
金碧輝煌,閣樓殿宇數不勝數。紅磚綠瓦,水榭亭台層層交錯。宮婢太監不時從身邊走過,皆畢恭畢敬的向他們行禮,好似眾星拱月般。
她抬眼,赫然看見他正癡然凝視。
入宮後,他的手竟未有離開過她的腰際。這樣毫不掩飾的愛,出自溫潤如玉的六王爺,當真令她始料不及。曾經的他,雖然斯文,卻一副永遠的波瀾不驚。現在她才明白,寂靜的湖面下,埋藏著不可預計的波濤洶湧。
「母妃為人強勢,言語上不定會有過激。然修月勿要擔心,有我在,母妃不敢刁難你。」皇甫函明事先讓她做好心理準備。
按蕭太妃的性子,娶一個心愛之人,莫若娶一個有利用價值的。
自她生下皇甫函明,對於皇位的欲///望,便有增無減。即便歷經蕭逸血洗宮闈,始終無法撼動她心中的那塊禁地。
翊安宮。
說實話,李修月確實有點緊張。此時此刻,她只是一個去見婆婆的新媳婦,沒有驕傲也沒有惡念。何況她的婆婆,還是個舉宮皆知的野蠻太妃。
看出她的窘迫,皇甫函明握住她微涼的手,十指緊扣跨入宮門。
依舊豪華,依舊宮婢成群;高高在上,依舊是傲色無雙的蕭太妃。
只一眼李修月的臉,蕭太妃整個人便從座椅上彈坐起來,面色瞬間慘白到極點。唇,抽搐著,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兒臣攜王妃給母妃請安。」不理睬她的震驚,皇甫函明顧自牽起李修月行禮。
李修月的眸色頓了頓,不明白為何蕭太妃見到自己,竟會呈現這樣一副又驚又怕的模樣。微微施禮,「兒媳李修月給母妃請安。」
「李修月!?」一聲驚呼,蕭太妃險些岔過氣去。
皇甫函明緊忙上前,一把攙住搖搖欲墜的蕭太妃。手一揮,殿內宮婢悉數退下,獨剩自家三人,「母妃?」
「她、她說她叫、叫什麼?」蕭太妃整個人抖得厲害,手指直直的指向李修月。
皇甫函明低頭一笑,冷然看著嚇得不輕的蕭太妃,無溫的重複,「她便是兒臣新婚愛妻,逍遙王妃——李修月!」
聞言,蕭太妃撲通一聲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息,視線死死盯住她多年未改的容臉。
李修月怔了怔,到底……到底做賊心虛,乍見死而復生之人,才會嚇成如此模樣。見皇甫函明投來一抹眼色,李修月緊忙上前,端起桌案上的茶水跪地呈上,「請母妃用茶。」
手,顫抖著接過茶杯。下一刻,茶杯蓋與茶杯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刺耳尖銳。
足見她的戰慄與恐懼。
李修月暗自冷笑,眼底掠過一閃即逝的嗤冷。
「母妃,兒臣即刻向皇兄請旨,為修月頒旨天下,正其六王妃之名。」說著便沖蕭太妃行了一記大禮,「兒臣告退。」
見狀,李修月亦跪地行禮。
座上的蕭太妃神色恍惚,「既然、既然如此,少雲便自行前往,君前莫要、莫要失了禮數,沒的叫人笑話。」言罷,重重嚥了嚥口水。
起身,皇甫函明牽起李修月的手,「母后稍事休息,兒臣見過皇兄之後盡快便回。」
「少雲,可否讓、讓王妃……」她的眼神帶著輕微的飄渺。
擰頭看了一眼李修月,卻見她微微頷首,嫣然淺笑。抽回自己的手,李修月淡然道,「少正有事要做,修月一介婦孺,只怕多有不便。莫若留在母妃處等你回來,再一道回府便是。」
話語在情在理,皇甫函明看一眼面色難看的母親,想來也需要人照顧。
「修月,你初入宮闈,只管待在母妃的翊安宮,莫要獨自外出。宮中樓宇甚多,極容易迷路,何況宮中人心複雜,危機隨時可見。」皇甫函明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變得如此囉嗦,對著她彷彿有永遠說不完的話。
「修月知道。」李修月恬然笑著,這樣細緻的男子,果真天下少有。
「僅僅知道可不行,你須得放在心裡,時刻謹記。」皇甫函明固執得猶如孩子。
撲哧一聲,李修月笑顏如花,「好了,我記下便是,定然放在心裡,時刻不忘。」推搡一把,嬌喝道,「還是快走吧,莫讓皇上等急了。」
「還有……好生看好母妃,想來嚇得不輕。只是……」皇甫函明還想說點什麼,有些話到了嘴邊,硬生生嚥回肚子裡。總不能直接告訴她,蕭太妃曾一心要她死!這些話,不說為妙。
「行了!」李修月笑罵,「這些我自然知曉,你還是快些走吧,不知何時嘴巴竟也變得這般細碎。母妃我定小心照看,你且快去快回。」
點頭,皇甫函明垂了垂眼簾,幾欲再說點什麼。但有些話又不可說出口,扭頭去看母親惶恐的模樣,心中有些愧疚。想是自己魯莽,才讓母親一時之間以為李修月詐屍,嚇掉半條性命。
跨出門口的瞬間,忍不住回眸看一眼嬌妻。
迎上她微笑的眼睛,心中升起一絲暖意,旋即大步離去。
目送皇甫函明離開翊安宮,李修月的笑霎時消失無蹤,眼底浮起一絲淒寒。幽然轉身,直勾勾注視眼前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
茶杯忽然被狠狠砸碎在地,發出砰然巨響,蕭太妃一斂方才戰慄的容色,取而代之的是慣有的凌厲與無溫。眼底蕭瑟,泛著點點戾氣。無溫的,低吼出她的名字,「李修月!」
她冷笑,果真是極好的演技。